夜幕之下,另一处的高阁之中。 窗户被掀开,一个黑影跳进来,跪了下来。 幽暗的房间中央,摆放着一把太师椅。 上面坐着一个男子。 姿态随意,神色冷冽。 他手中把玩着一个质地透明的琉璃盏,目光瞥向面前跪地的人影。 “怎么了?” “主人,刚刚宫里传来消息,说是翎王回东宫了。” “这个时候,宫门早就下钥了吧?” “是的,不过翎王有皇上特许的腰牌,可以在任何时间段任意进出。” “这个我自然知道。” 男子缓缓道:“虽然有特权,但是若不是万不得已的情况,他也不会这么急着回宫。” 他嘴角勾出一抹玩味的笑意:“看样子,应该是他的身体,又出现了问题,你让人去太医院探探消息。 “是。” 地上的人低头应下,而后道:“还有武定侯府的秦文言,他已经死了。” “事情败露了?” “原本已经要成功了,再过不久,秦承宣定会毒发身亡,结果突然出现了一个沈若惜,将全盘计划给搅乱了,导致最后功亏一篑。” 男子眼神不耐。 “失败了就是失败了,成王败寇,不需要给弱者找理由,秦文言确实有些聪明,但是太过稚嫩,也太自负,他输,并不意外。 算了,原本也只是想测试他有没有大才,日后为我所用,一颗棋子而已,没了就没了。” 指尖把玩着琉璃盏,男子眼神变得有些冷。 “不过这个沈若惜,与慕容羽和离后,倒是越来越让人意想不到了。” “翎王近日,与她走得很近。” 闻言,男子将琉璃盏内的琼浆玉液一饮而尽,轻笑一声。 “从未见他对女人感兴趣,这倒是有趣。” 片刻后,他似是想到什么:“皇后的生辰快要到了,我交待你的事,办妥了吗?” “已经办妥了。” 对方似是有些迟疑:“主人,准备的生辰礼,会不会太张扬了?” “呵。” 男子眼中闪过一丝阴鸷:“她贵为皇后,再怎么张扬也不过分,秦海棠区区贵妃,福阳宫比起她长秋宫,都不知富丽堂皇多少倍,皇后性格温和一再忍让,日子久了,旁人还真当她背后无人了!” 底下的男人立刻垂头。 “属下明白了。” 他起身,拱手退下。 夜里下了一场秋雨。 慕容珩发了一夜的烧。 他感觉周身似是熔于烈焰,但是骨髓深处又散发出一阵深冷的寒意。 一整晚,都处于这种冰火两重天的煎熬中。 终于施施然醒来时,看见床边站了好几个人。 见他睁眼,仁景帝立刻松了口气。 “珩儿,你总算是醒了!” “父皇。” 慕容珩低低开口。 他手心突然一暖。 转头,看见苏柳儿轻轻握住他的手指,端庄清丽的脸上,带着些许憔悴。 此刻她眼眶发红,神色有些激动。 “珩儿,你昨天晚上,当真吓死母后了!” 昨夜慕容珩昏迷不醒,还一直呕血。 整个太医院都惊动了。 提心吊胆了一整夜,差点以为他醒不过来了。 仁景帝叹气。 “昨天你母后担心得不行,一直在佛堂跪着,祈祷了一夜,一直没合眼。” 苏柳儿拭着泪:“皇上哪里又合过眼?不过幸好,珩儿没事了。” 她露出一个宽慰的笑:“本宫就知道,珩儿福大命大,肯定会醒的。” 慕容珩神色微敛。 “儿臣不孝,让你们担忧了。” 他撑着身子,想要起身。 身旁的魏廷山立刻扶着他,在他的身后塞了一个靠枕。 慕容珩依靠在床边,墨发散在肩头,那张本就苍白的脸色,此刻更显得虚弱无比。 但是那双眸子,却依旧泛着淡淡寒意,带着与生俱来的威仪。 他扫了一眼殿内的人,目光最终落在太医院的右院判,郑进的身上。 他的病,一直是郑进主治。 “闲杂人等,先出去,郑进,你留下。” 众人赶紧断断续续退了出去。 只留下了帝后和跪在地上的郑进。 慕容珩开口。 “郑院判,本王的身体如何了?” “翎王殿下洪福齐天,如今已经安然无恙了。” “预计还剩多久的寿命?” 郑进一惊,却是不敢说了。 “珩儿。” 仁景帝开口道:“太医们以前不是说了,寿命这事说不准,但是目前来说,三年内不会有大问题的。” “父皇,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 这次病发,跟以往明显不同。 他感觉生命力在急剧流失,仿佛在生死门前走过一遭。 郑进跪在地上。 “殿下,微臣……不敢妄言。” “我恕你无罪,但说无妨。” 闻言,郑进迟疑了一下,之后道:“翎王殿下此次大伤元气,确实对于身体影响很大,若是再发作几次,恐怕……” 苏柳儿拧眉:“恐怕如何?” “恐怕……不足三年。” “荒唐!” 仁景帝怒喝一声:“珩儿年纪轻轻,怎么就不到三年了?一派胡言!” 郑进惶恐叩首。 “皇上恕罪!” 苏柳儿忽然想到什么。 “你给珩儿的药,是不是吃多了,也有影响?” “这个……确实有,皇后娘娘,是药三分毒,更何况,这本身就是毒药,对翎王殿下的身体,自然有影响。” “这么久了,就没有想到别的法子能缓解珩儿的症状吗?” “微臣无能,暂且没有别的办法!” 闻言,仁景帝烦躁的挥手。 “下去下去!每次听到你说这话朕就心烦!” 他厉声道:“关于翎王的事,整个太医院,都将嘴给我闭紧了,若是有半点消息泄露出去了,第一个拿你是问!” “微臣知道,微臣一定守口如瓶!” 郑进惶恐退了下去。 苏柳儿拧着眉握着慕容珩的手,迟疑道:“珩儿,郑进给你的药……你还在吃?” “嗯。” “母后觉得……要不别吃了,那药伤身体,再吃下去,你……” “若是不吃,儿臣可能会失去理智,陷入癫狂,母后愿意看到我这般?” 慕容珩不动声色的将手抽出来。 “这是儿臣自己的选择,母后不必多言。” 说罢,他微微合上眼。 “儿臣有些倦了。” 仁景帝锁着眉头,轻叹一口气。 “皇后,跟朕一起离开吧,让珩儿多休息休息。” 苏柳儿只得起身,与他一起走了。 慕容珩独自在殿中,沉默了下来。 不到三年…… 原本还以为,至少可以三年无忧。 却这么快么。 那他娶沈若惜,当真是对的吗? …… 之后的几日,慕容珩没再来将军府。 只是派人来告知沈若惜,近日比较忙,便不常来了。 沈若惜觉得有些疑惑。 旁敲侧击的问起沈天荣。 沈天荣蹙眉。 “翎王殿下的事,我哪能打听得到呢?不过他不来将军府,我看应该是因为你二哥近日比较忙,常在翰林院吧。” 沈若惜不解。 “关二哥什么事?” 沈天荣叹气一声。 “有些事,我不好说得太明,你自己领会。” 说罢,一边摇头,一边负手离开了。 在沈天荣这问不到什么,沈若惜干脆自己去翎王府。 却被告知翎王已经回了东宫。 沈若惜连着去了几次。 却一次都没碰到人。 第四天碰壁之后,沈若惜上了马车,脸色垮了下来。 随即看向冷霜。 冷霜被她莫名看得有点心虚。 她摸着鼻子。 “小姐,您别看我啊……我这些时日一直在您身边,我也不清楚怎么回事。” “我理解。” 闻言,冷霜松了口气。 沈若惜:“男人嘛,得到了就不珍惜,习惯了。” 冷霜艰难开口:“小姐,主子不是那样的人……” 沈若惜轻笑:“开玩笑的。” 她神色微敛:“翎王是出了什么事吧?” 冷霜不语。 其实虽然她不在慕容珩身边,暗卫间却一直是互通情报的。 慕容珩的身体,确实出了大问题。 沈若惜缓声道。 “若是你能将消息带到东宫,你替我带句话给翎王。” “什么话?” “我沈若惜若是认定一个人,此生必定都会不离不弃,若是他信我,便让他见我,若是不信我……” 冷霜有点紧张:“怎么样?” “我就跟他拼了。” 冷霜:…… “明白了,小姐。” 马车缓缓驶离翎王府。 等沈若惜离开后,一个身影从暗处出来,看着远离的马车,若有所思。 随即很快便转头消失了。 井六一路小跑到了慕容羽的书房,神色匆匆。 “四殿下,看到了,确实是沈若惜!” 闻言,慕容羽神色一僵。 随即面上露出一抹怒色。 “果然是她!?” 近日他听到有传言,说沈若惜与翎王似是走得有点近。 想起上次在宫里,她与慕容珩共处一室的事,他越发怀疑,便让井六派人盯着。 不想竟然是真的。 井六道:“沈若惜已经连着几日来找翎王了,看样子是真有情况。” “她一个和离不久的女子,立刻急不可耐的去勾搭慕容珩,要不要脸!” 井六小心翼翼的说道。 “殿下,您要是后悔了舍不得沈若惜,要不……您去找她说说?”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舍不得她?” “那……那您现在是在干什么呢?” 闻言,慕容羽一愣,随即厉声道。 “她好歹曾经是我的正妻,如今做出这等丢人现眼的事,我的名声岂不是被她连累!” 慕容羽心头萦绕着一股道不明的愤怒。 他一伸手,狠狠的将手边的杯盏给摔了出去。 “贱人!当初就不该这么轻易放她和离,原来她一切都是算计好的!” 他心烦意乱。 “滚,都给我滚出去!” “殿下息怒……” 井六慌慌张张的离开了。 一出去,结果在门口看见了宁兰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