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的议论声很小，姝歆自己能听到一些，加上有素素帮她收集，所以她只是在广场上站了一小会儿，便充分体会到这个村子对她从一开始好奇，在发现她看起来似乎听温和无害后，就逐渐变得挑剔狠厉，再到排斥和满满的恶意了。 一些说外来女人不懂规矩，这样子怕不是要冲撞了他们的神明，应该关进法堂里好好驯化。 一些说，这个女人应该献给神之子，或者成为配种母体。 ……这里面不仅有老老少少的男人对她指手画脚，还有一些妇人也对她指摘数落，似乎她们附和这些男人就能得到这些男人对她们的认可一样。 这场面，让姝歆不由得想到曾经读书时的一段经历： 初中时，班上有几个仗着跟外面社会上的混子有点交集，在学校里非常嚣张，有次不知怎得找上看起来很乖乖书呆子的姝歆，说她为什么不给老大孝敬，是不是看不起他们。然后旁边就有几个小跟班连连附和…甚至这些小跟班为了表达自己对老大的衷心，竟然是主动对姝歆动手。 姝歆那时便不是个逆来顺受的，她知道自己被这些人欺负了就白受了——大人插手也只是治标不治本。所以对方挑衅时毫不犹豫一头朝当先动手的那小跟班撞了过去，直接将那人撞个仰倒，紧接着又扑到其身上胡乱打一通。 这些个狐假虎威的软蛋让他们在别人落水时去扔两块石头还行，真要让他们正面刚还差点火候。 她如此不要命的样子多少把那些个想冒头的家伙吓到了，此后再没找过她麻烦，混的怕狠的，狠的怕不要命的。 ……姝歆收回思绪，视线从密密匝匝的人群中扫过，心中震惊之余升起一股莫名的悲凉之感。 穷苦，窝囊，愚昧。 看似可怜，但是在遇到比他们更弱的人时，他们便会变得十分凶残狠辣。 所以，麻木后面一般都跟着“不仁”。 而让姝歆更为震惊的是，这些人身上竟然都蒙着一层和先前那两个村民一样的阴邪气息！ 要说一个村子有一两人或者一两家被阴邪纠缠还说得过去，可是，她现在看到的却是全村的人，都被阴邪盯上了。 这，究竟怎么回事？ 为什么所有人都与阴邪有如此强的羁绊？为什么这里有这么多的阴邪？ 难道是历年死去的人都变成恶灵了吗？都没有进入轮回，都纠缠活着的人吗？ 为什么？ 姝歆抬眼朝远处看去，在次元之眼下，她发现整个村子上空都被一层古怪的磁场力笼罩。 这些磁场似乎是某种规则之力的外显，和村民身上的阴邪似乎也有某种联系。 好奇怪！ 姝歆调整好心情，不管怎样，她现在是一个员工，是来解决问题的。 不管怎样先尽可能了解这里情况再说，所以她朝众人做两个虚压的手势，“请各位父老乡亲静一静，我是真一道人，是专门来帮你们捉鬼的。看样子你们应该被厉鬼纠缠已久，现在你们就可以排队将你们遇到的情况说给我听……” 为了让众人安静下来，姝歆尽可能柔和的语气中用上了少许的灵能。 大概是她说的“能捉鬼”让众人多了一丝好奇和期待，议论从先前对她穿着外形转移到了“一个女人能不能行？”“女人怎么能做这些？”“……” 姝歆再次表示，她免费给大家捉鬼，捉不到不要钱…… 于是，议论声更小。 反正是不要钱的，虽然这个女人不懂他们这里的规矩，但若是能帮他们灭了鬼，那就让她试试吧。 人们望着姝歆的神情从抗拒逐渐变得充满期待，只是，他们仍旧无法正确表达出自己的意愿，或者说甚至无法理解对方说的“排队”之类的字眼，口中只重复“有鬼，有鬼，杀了它” 姝歆看这些人样子，虽然难以交流，但和族老父子两相比又好得多。 就在她准备一个一个地引导村民介绍自己情况时，旁边突然响起一声还残留些许稚气的喊声： “打死这个伤风败俗的女人，她亵渎神明，神明会降罚我们的……” 一块石头从一个角落飞了出来，朝姝歆砸来。 姝歆下意识控制反击的动作，毕竟自己初来乍到，眼看着形势逐渐变好，相信在自己循循善诱下，这些人很快就会说出这里的情况。 所以她在短暂的惊诧之后，轻巧地避开飞来的石头。 视线循着声音看了过去，是一个大概十二三岁孩子。 她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这孩子……穿着和那族老爱新业父子差不多的长衫和褂子，头上戴着圆顶小帽，脑后的鞭子也比普通人的更粗更黑，那小脸更是白白嫩嫩的，一看就是吃好喝好玩好的富家子弟，莫不也是那族老的孩子？ “这女人就是妖人，说不定就是因为她把我们村子的恶鬼放出来的，打死她，不然我们都要被她害死——” 那孩子见刚才的石头被女人躲开，心中很是不爽，而且那些村民也一脸麻木地望着他，并没有像以前一样一呼百应地跟着他扔石头，很显然，这些个蠢蛋似乎已经被这个妖女话说动了。 这怎么能行，若是这个女人真的干出什么来，那必定是会对村子的规矩产生颠覆性的影响。 把鬼灭了是一回事，可是让这些人村民接触到外面的世界，让他们认知到别的东西。除了这些穿着之外，若是再把一些文字知识带了进来，那岂不是让这些蠢蛋也能学习了？ 一旦学习了文字知识，必定就会变得不服管教，那他们还怎样统治他们？ 以后很有可能父亲的族老位置会传给他。 毕竟现在父亲年富力强，肯定还能当个十多年，那时他的哥哥们怎么争得过自己？ 既然自己以后当族老，那么这就是自己的村子，他自然不能让这些个低贱愚民变聪明了。 这个外来的女人，必须处理掉！ 稚气的有些声嘶力竭的童声在广场上空回荡，终于将还处在犹疑中的村民思绪拉回，也同时唤醒了他们一贯的驯服和服从性，对这个外来者同仇敌忾。 他们一边附和着“打死她，打死她”然后纷纷捡起地上的石头，准备用最神圣的方式去净化这个败坏了他们风气，污染了他们纯净心灵的坏女人。 然而还不等他们将手中的石头扔出，就听到场中传来一声“啊”的惨叫。 只见那块本来应该落在女人身上的石头，竟然沿着原本的轨迹飞了回去，然后正正地砸在一个人身上。 那是他们族老的孩子，圣子呢。此刻，那个几次挑拨村民，拿石头砸姝歆的家伙，自己捂着自己的脑袋，嗷嗷叫着蹲了下去。 血水从脏污的指缝间流了出来。 人们在震惊的同时还生出几分畏惧，握在手中的石头变得有些烫手了。 与那小孩离得近的人看的很清楚，族老的小儿子先扔出石头没有砸中，然后又扔了一块，这一次，不知怎得，那个女人就随手挥了一下，那石头便飞了回来，砸在小娃脑袋上了，然后…… 这个女人，不仅不守妇道，还很凶残，人家明明还只是个孩子，便出手如此之狠辣。 他们敢对不守妇道女人喊打喊杀，却不敢对一个凶残的女人指手画脚。 众人因为畏惧，便有了退意…… “打死她，打死她，她亵渎神明，天神会降罚我们的，打死她……” 那小孩也是顽强，在哀嚎间隙竟然凶恶地指着姝歆，再次鼓动起村民。 旁边几个明显穿着更好更强壮的村民纷纷附和，一时间，本来呆滞的普通村民像是突然间找到了主心骨一样，内心的凶狠和早已形成的习惯让他们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石头砸向前方的女人。 甚至有人一边扔一边附和着那个小孩的话，“不守妇道，打死你，打死你”“丢人现眼，打死，打死” 姝歆避开一部分，抬高嗓音，甚至用上灵能，然而，这时所有人就像是陷入某种癫狂状态中，完全听不进她的话。 两个词浮现脑海——愚昧，野蛮。 完全无法交流啊，她觉得自己若是不做出点什么，要么就这样直接灰溜溜被打出村子，要么就这样被打死。 忍无可忍无须再忍。 身形一动，那些砸向姝歆的石头在靠近她身体时，突然转变了方向，竟沿着来时的轨迹飞了回去。 啊啊啊—— 噗噗噗—— 伴随着此起彼伏的打击声和一声声惨叫哀嚎，他们抱头鼠窜，一时间广场上乱作一团。 这些人大概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扔出去的石头会飞回来落在自己身上，好痛。 还有的人没来得及把手中的石头扔出，他们看到旁边人要么被打中脑袋鲜血淋漓，要么砸中身体似乎听到骨头断裂的声音。 人似乎有着对鲜血和生命本能的疯狂，疯狂的背面是恐惧。 当鲜血和生命是别人的时，会刺激其疯狂，可当鲜血和生命变成自己的，便会产生最原始本能的恐惧。 所以，不管那个小孩还在呼喊着“打死她打死她”，他们也毫不犹豫丢下石头，纷纷往后退，作鸟兽散散。 就在这时，落后姝歆几步的族老和法师匆匆赶回来了。 族老本来是按照以往惯例，将所有村民聚集到这里，等待法师莅临。 用法师的话来说，要镇压那些邪祟，也需要全村人的信念支撑。 反正他们也不懂什么信念不信念的，反正就是把所有人召集在那里，朝着法师跪拜一下午就行了。 哪知道这一次却是出了意外，来了一个恶女，不仅对他们大不敬，冲撞了法师不说，还将这些村民弄散了。 族老赶紧让人将那些村民聚起来，仪式不能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