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额间不属于自己的冰冷温度,一目连抬起头,看着夜叉的手,对方的手上戴着一副同对方发色相近的手套,对于一目连而言,那是一种……非常陌生而艳丽的颜色。 那是他很少见到过的……紫色。 一目连觉得自己的脑子已经有些糊了,他似乎已经不能够再思考些什么,只是睁着那双温柔而略带悲伤的眼睛,认认真真地注视着夜叉的头发。 “……真……好看啊……”他轻叹了一句,伸出手,想要去触碰对方那垂至胸前的发丝。 夜叉低着头,瞪着眼睛看着一目连完全没有回答自己的,只是执着地将手伸出,触碰到了他的头发。“喂,你这家伙难道是个恋物癖吗?”看到一目连轻颤着指尖触碰自己的头发,夜叉总觉得自己感觉怪怪的,为了掩饰自己的感觉,他清了清嗓子,用带着一点儿不爽的语气问道。 “……真是……尊贵的颜色啊……”一目连虽然身为风神,然而他却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尊贵的神明。他只是一个卑微的,稍擅长于操控风的小神而已,就连令洪水改道的力量也没有,连保护自己子民的力量也没有…… 如果不是付出了一只眼睛作为代价,他恐怕连子民都要失去了…… 所以当他看着夜叉时,心里虽然知道那是一只妖怪,却还是由衷地感到了羡慕。 羡慕对方拥有着一身高贵优雅的色彩,甚至羡慕着对方性格中的任性妄为。 如果他也能够拥有那样自我的性格,恐怕一切都会不一样了吧…… 他这么思考着,这么叹息着。 “什么?你在说什么啊?”听到一目连的轻声叹息,夜叉很是疑惑地看着他。身为水生的妖物,他自然不清楚一目连的羡慕,也搞不懂一目连为什么要羡慕自己。 明明他才是神明大人不是麽? 虽然已经堕化了…… 而且,“明明你那一头粉色的长发才比我更稀有啊……”和金鱼姬那一头浅樱色的头发不同,一目连的发色是那种更加艳丽的绯红。夜叉喜欢艳丽的颜色,否则他也不会把自己获得力量后的大部分时间都拿来塑造自己的形体,选择了那种非常亮眼的紫色。 只可惜在对方堕化的时候,那最初吸引了他目光的发色正一点一点地由发根开始变白。 那是一目连开始失去力量的象征。 夜叉想着就带了点惋惜,然后他伸出手,隔着深紫色的手套去触碰了下一目连的长发。“……能留下来的话就好了……”他这么不满地嘀咕着。 “哎呀……真是抱歉,连这么一点愿望也无法满足你……”似乎是逐渐清醒过来了,一目连从夜叉的胸口将手撤了回来,然后用那种带了点遗憾又带了点调侃的语气回道。似乎这种只要带笑的语气就能够安抚下他身体所感受到的痛苦一般。 “堕化这么痛苦的事情……”夜叉没有漏看一目连额上生出的汗水,他安静了一会儿,似乎是看不惯对方额上不住溢出的水滴,主动伸手颇为粗鲁地撸了一把对方的额头。“明明放下一切不是更快乐吗?”他用非常不解的语气问道。 夜叉可不是会因为感受到别人的痛苦而痛苦的家伙,身为传说中神造的鬼物,却没有被赋予相应的职责,是一个耽于享乐的妖怪,也是一个非常任性的妖怪。 明明是荒川之主的下属,却偶尔也会擅自做出跑出去做一些让对方感到头疼的事情。 比如说,捡回一位已经堕化的前神明。 “……如果能这么简单就放下……”不知道为什么,虽然之前并没有见过,但一目连却能够轻易地理解夜叉的意思,也知晓对方内心的不解。他轻声叹息着,随后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如果真的这么简单就能够放下的话……他也就不会是如今这个堕化的风神一目连了…… 身为神明的职责教会了他善待保护自己的子民,却没有教会他如何善待保护自己。 所以在被子民遗弃之后,他只能可怜的、如同最丑恶的恶鬼一般……自己孤独一个等死…… 怨恨么?不甘么? 不只是夜叉,有很多的时候,一目连在独处时也这样问过自己。 然而,从心底传来的痛苦并不比身体上所感受到的痛苦来得少。 这种痛苦却并非怨恨,也非不甘。 而是茫然。 他无法感受到自己对于抛弃了自己的子民的怨恨与不甘,他的心底传来的,只是无穷无尽的遗憾与悲伤…… 他没有能够学会怨恨。 所以他的一切痛苦,只能由自己一个承担。 “像你这种性格的家伙,大概现在也就剩你自己了吧……”夜叉是一个相当敏锐的妖怪,所以在一目连痛苦地闭上眼睛时,他就感受到了……对方心中的痛苦,与他所想象的痛苦完全不同。 没有自我,没有任性…… 传说中慈爱宽容的风神与他,完全是两个相反的极端存在。 任性如他,骄傲如他,残忍如他。 慈爱如他,宽容如他,善良如他。 啊……好厌恶……好无聊…… 夜叉用一种相当无趣的眼神评判着正陷入空洞中无法自拔的前神明,随后他伸出手,召唤了自己的武器。 “……原来是想着等你成为妖魔之后就吃掉的……不过现在我改主意了。”夜叉这么说着,用铁叉的尖端对准了一目连的脖子。“如果是像你这样一种不知道怨恨的物种的话……肯定是无法堕落成为妖魔的……”他这么说着,尖锐的铁叉闪过一丝寒光,“那么就让我洗去你的神□□……堕落吧……黄泉之海!” 从武器尖端打着圈涌出的是不同于荒川的海水,黑漆漆的,深沉而阴冷,是来自于九泉之下的海水,拥有着最令人害怕的特性。传说中,被黄泉之海清洗过的人类,会忘掉自己前生的一切,无论是记忆,抑或是能力。 夜叉当然不是希望用黄泉之海清洗掉一目连的记忆,他只是非常简单的,帮助着堕气清洗掉了一目连身上的最后一丝神性。 “如果丢不掉的话,那本大爷就来帮你洗掉;如果忘不掉的话,那本大爷就来帮你吃掉。”夜叉用另一只空着的手擦过自己的嘴角,露出一个相当邪气的笑来。 “既然生而为神没有什么用,那就堕化成为妖魔吧。”夜叉说着,从铁叉尖端涌出的海水围绕着一目连缠了一圈又一圈,漆黑的海水包裹着风神,没有露出一丝一毫对方身上的堕化气息。 “唔?这个味道是……”荒川正百无聊赖地坐在椅子上听海坊主日复一日的工作汇报,然后他突然站了起来,抬头看向了远方,“……那个味道……”他忽然露出一丝笑意,又坐了下来,手肘撑着扶手托腮,眼睛微微眯起,“夜叉这是……要洗掉对方身上的一切?” “……大概是觉得新奇吧……”海坊主同样定了下来,和荒川看向了同一个地方,良久,幽幽地回道。“毕竟一位不仅仅是拥有神性而是神明的大人可不多见……” 当然仍旧是比不过老朽的荒川大人! 今天的海坊主仍旧是萌萌哒荒川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