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划船 陶永吉和梁湘兰这一坐就是三个小时,期间梁衔月一家人还去替了会班,让他们起来活动一下。水确实一直在涨,已经涨到了房檐下七八厘米的地方。 木柜被捞起来,空干了里面的水。 现在是下午四点,太阳还没落山。从早上开始,梁衔月一家就没吃过饭,房顶的所有人应该都是也是一样。那时候他们太紧张,虽然背包里就有食物,但是根本连吃饭都想不起来,也一点都不觉得饿。 现在必须要补充些能量了。等太阳落山,在一片漆黑中等待着水漫过他们的落脚地,这才是最考验人的时候。 梁衔月打开背包拉链从里面掏出了一个很大的保温饭盒来,打开里面是还温热的白菜猪肉馅饺子。 这几天因为时刻提防着洪水,每天早上起来甄敏都煮一锅饺子装进保温饭盒里。晚上发现没事了一家人再吃掉。 “你们带吃的了吗?”甄敏问梁湘兰。 梁湘兰忙道:“带了带了。”她从旁边拿起一个很大的铁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是层层叠叠的桃酥。 就像梁家村有了豆腐坊,陶永吉亲戚的村里也重新开了糕点铺子,桃酥重油重糖,保质期很长,价格卖的也很贵。要不是过年走亲戚,平时也不舍得买上一盒。陶永吉收到这核桃酥以后,也一直没舍得吃,只有陶文文嘴馋的时候才给她拿上一块。 送来的时候是两斤半,现在估计还有两斤剩下。洪水来的时候时间紧急,别的东西都不方便拿,就顺手拿了这一盒桃酥。 问了一圈都被拒绝,梁湘兰脸上露出个不好意思的笑容来:“哎,我们一家今天多亏你们照顾了,这是救命之恩,我们肯定不会忘记的。” 这种初春的晚上在外面过夜哪能靠身上这几件衣服,更何况梁湘兰的半个裤腿都是湿的。 他又把腰侧的衣服掀起来,腰上果然也有这种淤青。 四爷爷躺在粮仓顶上,粮仓上裹了个木板,硬邦邦的,他睡不着,就时不时地打着手电筒看水涨到那里。白天冲下来的水还是清透的雪水,这会却有点浑浊发黄。 没想到瓦房顶上地方虽然大,但是倾斜的角度很大,为了不滑下去,让他只能横跨在最中间的房脊上,特别硌屁股,而且腿只能岔开,坐着难受怎么都不舒服。陶永吉只得又爬了下来,爬上来的时候还发现自己的两条腿特别痛,四爷爷拿了手电筒给他照亮。 陶永吉赶紧说:“可以的,文文很乖!”他赶紧把陶文文拉过来,叮嘱他说:“爸爸妈妈就在旁边,你不要害怕,就在上面好好待着可以吗?” “这是怎么了?”四奶奶问道:“碰哪了撞出这么多淤青来。” 陶永吉把裤腿挽上来一看,两条腿到处是淤青。白天的时候还没注意到,现在颜色青紫青紫的,一按就痛的要命。 她对陶永吉夫妻说:“粮仓顶的面积不大,而且这粮仓是空的,上面重量太大会压垮,我们一家人都是不打算上去的,文文没有父母陪着自己敢上去吗?” “这不算什么,”梁衔月接口道,“是我们应该做的,哪能见死不救。” 他上了梯子,梁湘兰那边的压力骤降,木柜顺利的浮起来一大截。陶永吉左看右看,盯上了一边的瓦房屋顶,还上去坐了会儿。 她自己确实也冷的不行,小声说了声谢谢。 陶永吉把裤腿放下来,说:“没什么大事,就是看着吓人,过两天就好了。能把命捡回来就不错了,这点伤算什么。” “对喽,”四爷爷接着说,“天气暖和,到处的雪都在化,有些冰雪没化完,本来在那里好好的待着,可是从山上冲下了好多水,就把这些也一起冲下来了,洪水一路走一路带着更多的冰雪和水,就有了差点把小文文冲走的大水。可是山上再没有雪了吗?不是的,还有这些水没冲过的地方,那些地方的雪慢慢的化,慢慢地流下来,我们这里的水就一点点涨起来了。” 四爷爷给她解释道:“你觉得这些水是哪来的呢?都是我们家院子里的雪化了产生的吗?” 陶永吉家的境况更糟,木柜泡在水里变得湿漉漉的,来的时候是梁湘兰和陶文文一个女人一个小孩子在里面,提供的浮力尚且能支撑木柜在水上漂,现在变成了两个成年人坐在里面,木柜的边缘堪堪和水面平齐,轻轻一动就有水溅到木柜里。 包里一共两个大保温饭盒,里面的饺子足够每个人分到十个,似乎也吃不饱,他们还匀出四个给陶文文吃,小姑娘吃桃酥吃的都快噎着了。 陶永吉夫妻坐进了衣柜里,衣柜是湿的,他们也顾不上那么多,反正陶永吉本来就穿着湿衣服,就在他们想把毯子递给陶文文的时候,四爷爷阻止了他们:“我们有被子,给孩子盖上也足够了,你们自己留着吧,晚上也挺冷的。” 最后那锅冷粥也没浪费,倒进热水搅了搅,所有人都分了一小碗,虽然兑着水的粥味道不怎么好,但是也没有变质,这种时候一点食物都不能浪费。 他们坐的这条桦皮船很窄,连两个人并排坐着都做不到。但是长度足够让一个人躺下来,两个人坐着,他们三个人就轮流躺着,另外两个人坐在船头和船尾稳定小船。 梁衔月取出一次性餐盘分装保温桶里的饺子,这一次性餐盘不是别的,正是甄敏没舍得扔的生日蛋糕托盘。 四爷爷和四奶奶一开始还想推拒饺子,这个冬天买不到东西,家里没有什么即食食品,他们两个早上煮了一锅粥,连着锅一起端到了房顶。 听他们这样说,四奶奶才勉为其难的接过了盘子。 梁湘兰先给一见桃酥就喊着饿的陶文文拿了一块,又问梁衔月家和两个老人:“吃块桃酥吧?” 她扶着四爷爷和四奶奶顺着梯子爬到粮仓顶去,又看了一眼陶文文,说:“你也上去。” 陶永吉想了想觉得这主意不错。坐在梯子上虽然不舒服,总比外面不停进水好。这梯子搭在粮仓和一边屋脊的夹角上,看着挺稳固的。 他的衣服潮乎乎的,晚上起了风,温度也比白天低很多,梁湘兰看丈夫一直在发抖,赶紧把毯子递过去:“你先围着这个吧。” “我们有粥喝。” 梁衔月看着两个人窘迫的把木柜里进的水往外舀,给他们出主意:“这里有个梯子,要不你们有一个人坐到梯子上去,这样就不会把木柜压得沉进水里了。” 陶永吉回想了一下,好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推着木柜上的梁湘兰和文文寻找落脚点的时候,确实感觉到水里有东西撞在腿上。但是那时候心里焦急如焚,水又冻的他整个浸在水里的下半身都没什么知觉,才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她从没见过洪水是什么样的,还以为只有差点把他们一家人冲走的那波最猛的水流叫做洪水,奇怪为什么洪水走了,水不但没退,反而还越来越高了。 他家就这么点儿吃的,其他人都比他们准备的更充分,当然不会再去抢着点桃酥吃。 梁衔月当机立断,把所有的东西都收拾起来。 梁湘兰坐的木柜和梁衔月家的小船挨着,梁衔月把自己身上的毯子扯过一半,招呼梁湘兰靠着她坐,可以盖上点。 文文点了点头。陶永吉扶着她爬上了粮仓顶。 现在回想起来觉得那些可能是顺着洪水一起被冲下来的冰疙瘩,在水流的冲击力下撞在他身上,留下了这些淤青。陶永吉十分后怕,幸好遇到的是冰疙瘩,只撞出了几个淤青,不是边缘特别薄的那种冰,要是那种薄冰顺着水冲下来,还不像刀片一样把他身上划出一道道大口子。 饺子很好吃,可是大多数人都吃的食不知味,只是机械性的往嘴里塞填饱肚子。他们刚吃完饭,就有水溅到了房顶边。 甄敏低头看了一眼,那小半锅粥都冷掉结块了。“吃凉的生了病更不值当,我们煮的饺子很多,三个人吃不完,放在保温盒里一晚上就酸了。” 文文摇头:“不是,雪没有……没有房顶这么高。”她认真地想了想,“是山上的水流下来了。” 天彻底黑下来的时候,积水也已经漫过了屋顶,梁衔月一家坐在小船里,感受到水的高度已经足以让小船浮起来。 文文好奇地问道:“洪水都走了,为什么水还会涨呢?” 陶文文似懂非懂:“等那些雪都化了,会把我们都淹到水里吗?” 四爷爷拍了拍她:“不会的,水会退下去,流到地势更低的地方。” “哪里是更低的地方?” “嗯……也许是大海吧。” ———— 梁衔月一家人或坐或躺,别看这只小船十分轻巧,可是不仅能够承载三个人,而且船舱里没有进来一滴水。 他们有毛毯、有食物,从家里出发时穿了厚衣服,看起来什么也不缺,其实也是怎么也睡不着。黑暗里没人说话,只能听到微不可闻的潺潺流水声。谁也不知道水到底会涨到多高,苦等着的滋味就像是知道暗处有一只毒蛇,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钻出来咬你一口。 梁康时不停的看着手表,大概半夜11点的时候,水涨得前所未有的高,距离粮仓顶只有不到半米,好在很快又退了一些,这天的后半夜水面的高度一直反反复复,一会涨一会退,让众人的心也跟着七上八下的。 终于挨到了天亮,众人对视一眼,看到彼此都是一脸的憔悴,但神情是轻松的。因为水已经有几个小时没有涨,过了这洪水来临的第一天,估计也不会再涨起来了。 天亮了他们就开始吃早饭。甄敏从包里拿出麦片,保温杯里的水不再滚烫,好在还保留着一丝温度。他们吃的泡麦片,陶永吉借了点热水,他们一家人把桃酥泡着吃了。 今天是个阴天,因为露天睡了一晚上,众人大多都出现了些不适的症状。四爷爷有风湿病,腿疼的厉害,四奶奶被风吹得有些头疼,甄敏总觉得身上冷,陶永吉身上的淤青过了一晚上疼得更厉害。 甄敏这就是梁衔月身后的包说:“那里面我装了点儿药,拿出来看看有没有对症的。” 梁衔月打开背包,在里面找出了一个小小的家庭急救包,里面有治头疼的药、治跌打损伤的红花油和一些感冒药。 她把药各自递给四奶奶和甄敏,又把红花油交到陶永吉手里:“你看擦点这个会不会好点。” 陶永吉早就不坐在梯子上了,他的腿疼的厉害,梁湘兰和他换了位置。陶永吉感激的接过梁衔月的红花油,倒了一点在腿上揉搓起来,疼得呲牙咧嘴的。 梁衔月不确定这水还要多久才会彻底退去,但她很清楚如果再在房顶上过个几天夜,这几个人全都得病倒,房顶能一时避险,但毕竟不是久留之地。 她等了一上午,洪水退到二楼屋檐之下。这意味着他们不必在拘束在小船或者木柜里了,总算可以在房顶活动一下。 大家顾不上房顶潮湿,简单垫了点东西就躺下来,这一晚上实在是蜷得难受,腰疼得很。 梁衔月去解小船上的绳子:“我把船划出去,看能不能找到村里其他人,或者看看哪里比房顶更适合落脚。” 梁康时刚想说话,梁衔月就抢先道:“你照顾我妈和四爷爷四奶奶吧,他们身体都不舒服,我自己可以的。” 梁康时一想也是这么回事,他倒是不担心梁衔月的安全,大多数危险在梁衔月面前都不值一提。 看到梁康时这么轻易的就同意了女儿一个人划船出去的要求,梁湘兰有些困惑,她看了看甄敏,见她也没露出什么异样的表情,心里更迷糊。 他们这么放心梁衔月吗?想了想,梁湘兰还是说道:“要不我们一起划船出去?” 她看到船上有两只桨,陶永吉身上痛的厉害,不能帮上什么忙,梁湘兰想着自己能不能帮上什么忙,就提出和梁衔月一起去。 “不用了嫂子,”梁衔月笑笑,“水流不急的,而且你以前应该也没划过船吧,咱们两个的桨配合不好的话,船是走不出去的。” 梁湘兰一听还真是,她从来没划过船,连桨怎么用的都不知道,跟着一起不但帮不上忙,反倒还添乱。 她犹豫着说:“那你……小心点啊。” 梁衔月划着小船走远了。 如果不去回头看身后的家人,她仿佛在一片大海上漂浮。原本熟悉的景色都不见了,偶尔才能窥到几个在浑浊泥水里露出个头来的灰色瓦片。她划出很远,因为没有地标,担心找不到回去的路,还用手机把路过的景色都拍了下来。 村子的东北角地势更高。如果还有人幸存,那一定都聚集在这个方位。梁衔月用手机上的指南针判断了方向,专心致志的朝着东北划去。 不远处有两棵大树,在几米深的洪水里依然□□的矗立着。梁衔月回忆了一下,想起来这是村里年纪最大的两颗大槐树,长得有四五层楼高,树干一人都抱不住。 “救命啊!救命!” 微弱的声音被风送来。梁衔月靠近了大槐树,看见两棵树干上有好几个人在朝她挥手。 她赶紧划过去,看清楚有四个人坐在树杈上,手里抱紧树干,一直在坚持着等待救援。 看到梁衔月过来,几个快要坚持不住的人十分激动:“有船来了!救救我们!” 梁衔月在船上喊道:“我这小船一次最多能载三个人,你们四个人要分两趟载,你们商量一下谁快坚持不住了,我先带他们走。” 树干上的四个人并不是一家人,他们中有一对五十岁的夫妻,一个七十出头的老爷子和一个三四十岁的年轻女人。除了那对夫妻以外,其他几个人都互相不认识,都是被洪水冲下来的时候幸运的挂在了大槐树上,然后奋力攀爬到了水淹不到的地方。 在树上过了一天一夜,几个人全都精疲力尽,好在大槐树的树杈结实,跨坐在上面抱住树干能省力不少。那对夫妻先说:“老爷子先下去吧,我看你脸那么红,是不是发烧了?” 那个老爷子已经有点迷糊了,但还是凭借着求生本能死死攀住树干。听到这话他艰难地点点头:“要没劲了……” 还有一个人可以立刻获救,夫妻俩都看向女人,等着她表态。女人呜呜咽咽地哭起来:“我老公被水冲走了,我得去救他……”她身体晃了晃,好似要栽下去一样。 那对夫妻中的妻子叹了口气:“那你先走吧,我们俩还能坚持。” 梁衔月在下面没怎么听清楚他们说的话,见第一批走的人已经选出来了,她帮忙把人扶到船上,继续朝着东北方向划去。 她自己怕记错了村里到底哪里地势高,还问了船上的老爷子:“梁家村是东北地势高吧?” 老爷子一边按着自己酸痛的胳膊一边说:“是,高不少呢,往那边去准没错。” 女人一直没说话,一脸悲痛的直勾勾盯着水面看,冷不丁地开口道:“你的船,能借给我用吗?我得去救我老公!” 梁衔月想了想,告诉她:“我一会把你们送到安全的地方,还要再回去接树上的那两个人。我们家房顶还有六个人,等我把大家都安置好,就把船借给你。” 女人出神地想着什么,好一会才答了一声:“哦。” 梁衔月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见她背对着自己,心里不太舒服。算了,情况特殊,也不至于为了一点小事斤斤计较,她可能只是太累了。 她划啊划,胳膊累得很酸,老爷子虽然发着烧,但还是问了一句要不要他帮着划,那女人自始至终背对着梁衔月,再没有说一句话。 “不用了爷爷,你看我们快到了。”她已经看到远处的山坡了,那山坡上有不少人,或站或坐,身旁放着大塑料盆和木板,很多人各凭本事,想办法利用家里现成的东西来到了这片山坡。 “你家竟然有船!”不少人看见梁衔月划着船过来都围上来看。 有人把老爷子扶上岸,那女人也踉踉跄跄地上了山坡,在人群里四下寻找起自己认识的人来。 村长看到了梁衔月,赶紧走过来:“怎么就你一个人?你爸妈还好吗?”他看到梁衔月划着船来,可那船上的人却不是他父母。 “他们在我四爷爷家的房顶上,我这次出来就是想看看能不能找到安全的地方,再回去载他们来。这不,在路上见到几个抱在树干上的人,就把他们带来了。” 她一脚又迈进船里:“还有两个人等着我去接。” “等等,”村长制止了她,“你划船来挺累的吧,梁虎!梁虎你过来一下!” 他转头对梁衔月说:“那几个人在哪儿?让梁虎划船去接吧,你在这等他回来,再去接你爸妈他们,也好歇一歇,这里么多人,哪能让你一个人划着船来回跑。” 梁衔月确实也有些累,主要是她还想到一会儿要来回接陶永吉一家和自己家人,来回路程也不短,怕自己坚持不下来。 梁虎从人群里走了出来,他们家离这片山坡很近,发现不对的时候赶紧就过来了,全家人都平平安安的。 村长给他讲了去接人的事。 “就在村里两棵最大的槐树那。”梁衔月补充道。他正抬脚要上岸,三个人冲了出来,一个人大步迈到船上,另外两个扶着船头。 这是在干什么? 梁衔月不悦地皱起眉来,看见刚刚从他船上下来的那个女人充满歉意的对他说:“姑娘,你的船借我一下,我必须去救人。” 她看向冲上船的男人:“二哥,你千万帮我把王天找回来啊!” 男人伸手去够船上的桨:“放心吧……啊!” 梁衔月一脚把他踢下了船。 村长和梁虎刚才一时都没反应过来,让冲上来的几个男人挤了出去。现在回过神来,梁虎一人就把那扶着船的两个男人推得老远,村长更是气得吹胡子瞪眼:“我还在这呢!你们就敢抢人家的船了!” 他这一出声,这几个人才看清原来刚才挡在面前这老头竟然是村长。 被梁衔月踢下水的那人跑了上来,指责梁衔月道:“你踢我干什么!” 梁衔月冷冷道:“那你上我的船干什么?” “我要去救人,你不是听见了吗?”男人瞪着她。 梁衔月没搭理他,看向一边的女人:“我说过等我用完了这条船,就会把它借给你,你听到了,还答应了我,是不是?” 女人泪水涟涟:“我怕我老公等不到那么久……” “你明知道树上还有两个人等着我救,是他们好心先把船上的位置让给你,你就这么对他们?我辛辛苦苦划着船把你送回来,你反过来带人抢我的船,这就是你报答我的方式吗?” 女人朝着梁衔月走了两步,噗通一声跪下来:“求求你把船借给我吧!我真的很需要船……” 梁衔月扭过身去,先让梁虎把船划走去接还在树上的那对夫妻,又对村长说:“等我把家人们都接过来,这条船就留给村里,让人在村里到处转转,看有没有人还需要救援。” 村长点点头,他刚才也想问问梁衔月这条船能不能借给村里,与其被一个人借走大海捞针一样的找他的亲人,不如一直沿路搜寻,只要看到人就救上来,那样才能有更多人获救。 梁虎把船划走了。 女人看到梁衔月始终对他的哀求不为所动,站起来愤愤地走了。 村长说起自己是怎么获救的:“我出去看见上面的雪化出那么高的水来,再伸脚去踩一踩,还没踩实就往地下陷,旁边的雪还跟着一起动,这可不就是底下的冰活动了,赶紧带着家里人往房顶上跑,这才没被洪水冲走,可是水涨的太快了,在房顶上还没待上一个小时,水就上来了。我们只能往外游。” 村长感叹道:“你教给大家自制的那个背包救生衣,确实好用,不用使劲蹬腿也能漂到水面上。” 梁衔月有点想象不到村长一把年纪还在冰水里游泳,她仔细观察了一下村长,发现他虽然精神不太足,但明显还是健康的。 “您没冻着吧?” 村长知道他误会了:“我哪还有力气游泳,我趴在木板上,我两个儿子给我推过来的。” 梁衔月扫了一眼在这个山坡上的梁家村人,稀稀拉拉的还不到二百个人。大多还都是本身家就住的离这个山坡很近的人,所以才能借着塑料盆和木板来到山坡。 她低声说道:“村里就剩这些人了?我一路划过来,就在树上见到四个人,剩下的地方都被淹了。” 村长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悲痛:“大水来的时候没防备,冲走了好些人。后来水又涨起来,离这块地近的还好,远的那些游不过来,唉……” 梁衔月赶紧说:“说不定也有不少像我们家这样的,都聚在一个没被淹到房顶上,我也听收音机里说了,救援的队伍早就出发了,估计也快到咱们村了。” 村长紧紧攥着双手:“村里也有人出去找人了,他们用木板和大盆自己做了筏子,能救一个是一个,这可都是人命啊!” ———— 梁虎很快带着那对被困在树上的夫妻到了这处暂时的山坡聚居地。梁衔月坐上小船,准备去接大家过来。 留在四爷爷家的房顶上总不是长久之计,昨天晚上的积水就差点漫过粮仓顶,虽然梁衔月也觉得水不会再涨到那么高,可是周围的水一时不退下去,他们也只能被困在房顶上。不如把大家都接到这片聚居地,地方更宽敞,互相之间也有个照应。 她回去的时候还真差点迷路,最后还是先找到了两棵大槐树才确认了回家的方向。 回到房顶上,她一说大家都在那片山坡上。众人都激动起来,他们真怕自己这块房顶成了一片孤岛,全村都被水冲走了。 得知还有这么多人幸存,心情一下子轻松起来。 “我先送你们一家人去山坡那。”梁衔月对陶永吉一家人说道。 这怎么好意思,他们家本来就是沾了梁衔月家的光才有了落脚地,现在挪去安全的山坡上,也不该是他们家抢这个先。 陶永吉和梁湘兰推脱了一次,见梁衔月还是十分坚定的要先送他们走,梁湘兰也觉得品出一点不寻常的意味。她悄悄捅了下陶永吉,说道:“那我们就再麻烦你们一回了。” 也许人家有什么不想让他们知道的事。做人本就不该刨根问底,何况这一家人还对自己有恩。 他们一家虽然是三个人,但是陶文文年纪小体重轻,小船多搭她一个也没什么。 梁康时见女儿出去这么久,主动站出来:“我送他们去吧,那个山坡我知道。” 梁衔月点点头:“如果你确定不了方向就先划去那两棵大槐树旁边,然后向东走。”她塞给梁康时一个小指南针。 在梁衔月坚持要先把陶永吉一家人送走时,屋顶上的其他人都没提过反对意见。他们已经习惯以梁衔月为主,就算不知道她想做什么,也觉得一定是有道理的事。 等小船划远了,甄敏才问道:“你出去这一趟没发生什么事吧?” 梁衔月一边拉开背包拉链一边笑了笑:“没事,我先把他们支走,主要就是因为我饿了,想吃顿热乎的。” 她拿出了一个迷你便携卡式炉,又掏出一个小锅来。这两个东西把背包塞得鼓鼓囊囊,一掏出来包就瘪下去,里面再没有别的东西。 “不是我不舍得一口吃的,就是这炉子拿出来太扎眼了。” 甄敏一看到梁衔月把这东西拿出来就递过去一大瓶水。梁衔月把水倒进锅里,开始烧水。 “你说我们有船已经够奇怪的了,身上还随身带着个卡式炉,哪像是躲洪水的,倒像是出来野营的。这一家人咱们相处起来觉得人还不错,可是毕竟也不怎么认识,不能把所有的底牌都露出来。” 她这话主要是解释给四爷爷和四奶奶听的。他们听梁衔月说完这番话,顺利地忘掉了看到卡式炉的震惊,转而担心起梁衔月家的这些好东西不被人觊觎。 四爷爷赞同道:“防人之心不可无。” 四奶奶也说:“虽然都说远亲不如近邻,可也有一句话叫‘亲戚盼好,邻居盼倒’,邻居和同村也不是完全可信。你们从市里回来,也有朋友经常来看你们,手里的好东西多,人心难测,还是小心点。” 梁衔月取了另一个包里的挂面出来,和挂面装在一起的还有她提前分出来的小料包,就像方便面调料包一样调好了味,只需要倒进去煮就行。 小料包里除了有盐和味精以外,还有干贝、海带和蚝豉,水开了滚过一会,一碗热气腾腾的海鲜面就做好了。 这锅子小,煮好的面给现在屋顶上的四人一狗分了,一人才分到半碗。小黑则是梁衔月在还没放调料的时候就捞了一口喂给它。 这边面还没进嘴,梁衔月又煮了下一锅。“咱们都吃饱了再去山坡那,我看那条件也不怎么好,未必能吃上热的。现在多吃点儿,至少也要在山坡那里待上一晚上。” 柔韧的面条入口,再喝上几口鲜美的面汤,在这个潮湿的屋顶,被看起来简直无边无际的洪水包围着,几个人在经历了两天一夜的担惊受怕和挨饿受冻后终于吃上了第一顿热食,真是眼泪都要掉下来。 四爷爷和四奶奶吃了两个半碗就摆手不吃了,老人家的胃不如年轻人,最近的这几顿都没吃饱,也不好一次吃的太多。 甄敏吃到第三锅面,她伸手把碗递过来:“再给我盛个小半碗就行。” 剩下的面都叫梁衔月吃了,她现在胃口大的很,今天划着船跑来跑去,早就饥肠辘辘了,回来的路上还掏了几个巧克力棒补充体力。 这锅吃完,梁衔月又下了最后一锅面,这是给还没回来的梁康时下的。她的时间拿捏的很好,梁康时划着船靠近屋顶的时候,面还有几分钟就煮熟了。 因为水退下去一些,所以现在的水面离房顶有一段距离,刚才的距离没那么大,梁衔月是撑着房檐爬上来的。现在眼看着水已经退到四爷爷家二楼中间部分,梁康时站在船上,只有一个头高出房顶,梁衔月把一边的梯子放了下去,让梁康时爬上来。 他还没上来就闻到了海鲜面的味道,还以为自己是饿的头昏眼花出现幻觉了,结果刚坐下就迎面端来一大碗面。 他惊喜地拿起筷子:“终于有热饭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