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程溯铭出门的时候穿得是一套灰色短袖同色长裤,回来的时候身上血迹斑斑,前胸后背的衣服都破了些许口子,脸上有些许擦伤,戴的眼镜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但没了镜片的阻挡,更显他的五官俊美无比。 他的身边站着一个跟他差不多年纪的男人,大约二十六七岁,穿着一套白衬衣配黑色西裤,衣服烂了几个口子,血迹斑斑,五官长得周正,长相偏娃娃脸,又留着一头韩式男团微卷栗色头发,额头被长刘海遮住,要不是看人的目光很深沉与长相不符合,很难让人看出他的年纪。 看到程薇出现,程溯铭神色淡淡道:“外面那么大的冰雹暴雨,你要去哪里?” “这话该我问你吧。”程薇走到他面前,上下打量他一眼,一脸心疼:“你到底去哪里了?怎么一下午都不接我和嫂子的电话?嫂子都快急疯了,之前出门说要去找你,也不知道她现在走到哪了,有没有找地方躲起来。她的电话也打不通,我正打算下楼看看她有没有走远。对了,哥,你上楼的时候有没有看到嫂子?” “司南去找我了?”程溯铭眼中有一丝意外,“余勇惹了不该惹的人,我为了救他花了一点时间功夫,手机在争斗之中被人打烂,等我想打电话之时,天已经快黑了。” “唉,都是我的错。”衬衣男,不,余勇,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自己的头说:“这不是高温这段时间我呆在家里无聊,没事就上网撩撩美女,约了不少漂亮的美女到我家留宿,结果不知道睡了哪个已婚有钱人的情妇,对方找了一群人来我别墅搞我,当时情况紧急,报警都不知道JC几点能到我家,只能打电话给平时几个老友求救,结果只有你哥来帮我。我俩为了对付那帮人进行了一场恶斗,打了一下午,好不容易把那帮人摆平,你哥想打电话,我手机没电,周围邻居又跟我不熟,只能往家里赶。现在外面的冰雹暴雨那么大,司.不,嫂子应该不会有事吧?” 程溯铭抿着嘴没有说话,眸中闪着强烈的情绪,一向冷静的俊脸上浮现几分焦灼神色,长腿一迈,往楼下飞速跑去。 “哎,老程,等等我。”余勇赶紧跟了上去,无比愧疚道:“都怪我,要不是我打电话让你来帮我,嫂子打不通你的电话也不会出门去找你。你放心,嫂子肯定会找地方躲起来,肯定会安然无恙,你别着急。” 程薇和杨文涛关好房门也跟着跑下楼,程薇安慰程溯铭:“哥,余哥说得对,嫂子不是傻子,她聪明的很,看天气不对,肯定会找地方躲起来。” 这场冰雹雨至少要下三天,会把地球上大部分的老旧建筑物都摧毁才停止,但冰雹停止下落后,暴雨并不会停歇,会一直下,直到水位不断升高至十层楼高,全世界一半陆地都被水淹没,暴雨才会变成小雨,一直不停的下,直到一年后才会停止。 “程医生,也救救我老公,他被冰箭刺穿了肚子,痛得脸都变了颜色,这种情况,我要不要帮他把冰取出来,还是你帮他做个手术?” “程医生” 如果知道天灾会提前,他今天说不定不会出门,或者会带着司南一起去余勇家,而不是让司南一个人在家,在打不通他的电话后,出门去找他,遇上这场前所未有的超大冰雹暴雨。 程溯铭望着视频结束的手机,一双剑眉皱得死紧。 这一世的天灾跟上一世不一样了,上一世的高温持续了整整半年,这才开启冰雹暴雨模式,但这一世竟然提前了一个月,杀他一个措手不及。 有的人身体里插着几支锋利的冰箭,倒趴在地上痛得嚎叫不停,也有的人被砸断了胳膊、大腿、或者被冰块擦挂肩膀脱臼少块肉之类的,鲜血止不住的往外流,都靠坐在楼梯墙面,捂着伤口哀嚎不止 有人认出程溯铭,向他求救:“程医生,帮帮我女儿吧,她的腿被冰块砸断,骨头都折破皮肉,痛得她都晕了过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醒,求求你救救她吧。” 也不知道是杨文涛的运气好,还是网络设备□□,四人刚下楼的时候,视频通话居然接通了,司南那张清丽的脸出现在视频那头,杨文涛咦了一声,把电话拿给程溯铭:“接通了。” “程医生,我爸爸脑袋被砸破了好大一个口子,血一直往外流,我一直给他摁伤口,血就是止不住。怎么办啊程医生,你救救我爸爸吧。” 在14楼栋前门没被砸死的受伤人数至少有五十人,周围为了上百个亲朋家属,都一窝蜂的围着程溯铭,求他救救自己的亲朋好友。 “程医生” “溯铭,你回了?我在”视频通话虽然接通,但信号不大好,司南的脸在镜头一卡一卡的,说话断断续续的:“不用接我自回.” 程溯铭接过手机,见到视频那头的司南,松了口气,语气沉稳的问:“阿南,你在哪里?有没有受伤?我来接你。” 他们往楼下站的这一会儿工夫,14栋楼的前门口聚集了许多之前外出乘凉,又被冰雹砸中的人们。 想去找她,必须要等三天后冰雹停歇才能出去,程溯铭心头不由更加郁结。 如果是这样,他就不能准确知道下一场天灾来临是什么时候,也不能提前做足应对天灾的准备,很多事情会超过他的预料,这种无法掌握的感觉让他心里很不爽。 难道是因为他的重生,产生了蝴蝶效应,所以这一世的天灾轨迹跟上一世不一样了? 想到这些,程溯铭心里莫名烦躁,他抬头望着天空上一个又一个巨型冰雹闪着白色光线从天上落下来,砸在地面发出噼里啪啦的沉闷声响,周遭传来人们惊慌失措的奔跑声、尖叫声、受伤后的痛嚎声,这种情况下,他想去找司南,也敌不过这些巨型冰雹。 话刚说完,视频通话就中断,再拨打就显示网络无信号,无法连通对方。 杨文涛则拿着程薇的手机,一直在给司南打电话,时不时在聊天软件上给司南语音视频联络。 有的被砸得头破血流,白色的脑浆都被砸出来,横躺在地上,毫无动静,家属在旁边无助的失声痛哭。 外面下着那么大的冰雹暴雨,天色暗的只有闪电之时才能看清周围的动静,这个时候自然没有医护人员和急救车出来救人。 许多人都是冒着生命危险,把自己受伤的亲朋好友救到建筑物底下躲着,这个时候有受重伤的亲朋,大家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死去,有现成的外科大夫存在,大家都把希望放到了他的身上。 程溯铭无比冷漠的看着那一张张焦急哭泣哀求的脸,慢条斯理道:“你们知道我的规矩,我只接受事先预付医疗费,再进行救人。在我救人之前,都得跟我签署一份协议,病人被我救治之后,往后是死是活,是否痊愈都跟我无关。能做到以上两点,去拿相应的钱粮物资,再来找我。” “你是医生,救人是你的天职,你不应该先救人,再说医药费的事情吗?”有人出离愤怒大声质问。 有人附和:“对,有你这样当医生的吗?这里有这么多的人都快死了,你作为一个医生,你不想着救人,还在这里谈物资谈条件,有你这么当医生的吗?你配当医生吗!” “不好意思,我不是国内在编的医生。”程溯铭冷漠的脸上泛起一抹嘲讽的笑容:“我是国外的外科医生,国外医院的规矩可没有以病人为本,无私奉献这一项,都是给钱办事,后果自担,别拿国内的那一套来给我道德绑架!我今天耐心有限,愿意给钱粮物资的,我心情好或许会救,我心情要是不好,你就算给我一仓库的食物钱票,你们猜我救不救?” 群情激愤的人们一噎,顿时没了话头。 关于程溯铭是国外回来的外科大夫,住在神仙苑的业主大多都知道,主要高温那段时间,神仙苑生病、中暑的人太多,大家伙儿不愿意顶着高温去价格翻了好几倍的医院,都是请程溯铭上门看病。 程溯铭这人长得斯文俊秀,看起来脾气很好的样子,但大家都知道他的脾气有些怪,有时候他出诊,心情好或者觉得这家人过得不容易,他可以象征性的收一两个小面包当诊金了事,如果心情不好,或者看某户人家不顺眼,别说加倍收诊金,就是你跪着求他上门救人,他都不一定会去。 如今大环境不好,天灾不断,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再怎么觉得程溯铭这番作为不合理的人,为了救自己的亲人朋友,也得忍气吞声,赶紧回家把平时舍不得吃,舍不得喝,舍不得用的钱粮物资都拿下来,希望程溯铭收诊金的时候能心情好一点。 程溯铭有一整套专用的外科手术器械,存放在家里的大号医疗专用箱子里,平时出门的时候就带着两把柳叶般锋利的薄手术刀在身上,再背个双肩包出门。 今天请求他帮忙的都是受了重伤的人,大多都需要做外科手术,程溯铭让程薇和杨文涛上楼,去他房里把做手术的医用箱子搬下来,又找了一个住在一楼的住户,给他免了医药费,条件是让他把客厅清出来,弄一个简易的手术台,让他有地方给病患做手术。 那户人家的男女主人和老太太老爷子都被冰雹不同程度的砸伤,需要救治,闻言直接点头答应,把客厅清理出来,受了伤的人都被家属亲朋争先恐后的送到里面去。 有一个男人伤在脑部,左侧头颅被砸出一个凹坑,血流不止,他和他家人平时还算老实,他十三岁的女儿一直跪着哭求程溯铭先救她爸爸,她妈妈把家里剩下的四斤大米,六个蔫头蔫脑的土豆,外加两桶两升的饮用水递给站在程溯铭身后当助理的余勇手里,一家人都含着眼泪,把希望放在程溯铭这个‘救星’之上。 在103客厅里奄奄一息,等着救命的人大有存在,甚至还有眼熟的权贵,拿出成堆的物资让程溯铭先救自己的人。 但正如程溯铭所说,他救人完全看心情,恰巧这一家人跟他同楼栋,男的还在某个高温时刻,在程溯铭面前救过中暑的人,程溯铭对他们一家还算有好感,遂点头答应先给那个男人先做手术。 手术台是103客厅一个长方形茶几,外加程薇从家里拿得一个电量很足,光很亮的超大型号户外手电筒,杨文涛和余勇在旁边给他当助手。 因为没有麻药,如果要做手术,患者都要生熬,为了避免他们受不住痛苦,四肢痉挛乱动,杨文涛两人要把接受手术的患者用绳子五花大绑的绑在茶几之上,同时一个摁住他们的手臂,一个摁住他的双脚,程溯铭进行简单的消毒之后,开始做手术。 脑部受伤的男人首先要做的是清创,才能进行接下来的手术,但光是清创,就让男人痛得大声嚎叫,浑身止不住的挣扎颤唞。 杨文涛利用高大的体型和异于常人的力量,死死压着患者的双臂、上身,让他动弹不得。 余勇是个花花公子,力气弱得一批,他使出全身的力气,青筋根根暴起,也没能压住患者痛得挣扎乱踢的双脚,还险些被踹飞出去。 还是男人的妻子哭着叫男人忍一忍,和她女儿冲过来一起压着男人的双腿,男人痛得晕头转向之际,居然还惦记着老婆孩子,怕自己乱动会伤到她们,这才死死忍着剧痛没有挣扎,空闲下来的余勇自然配合程溯铭拿各种手术用具。 程溯铭自始至终都很淡定,戴着程薇给他拿得新金丝框眼睛,低头认真清创。 黑暗客厅里唯一的一束亮光折射在他的脸上,让他那张受了伤的脸看起来有些战损帅,但其实他的五官是那种棱角分明,但不锋利,十分儒雅俊朗的长相,戴上眼镜更给人一种温和无害的感觉。 只有余勇知道,那样一副温和的皮囊下面,隐藏着一颗狠厉的心脏。 回想起在他的别墅之时,程溯铭拿着手术刀,把闯进他别墅近四十个大汉,利用声东击西的战术,把他们一个个引开,单打独斗。 每一个人都倒在他的手术刀下,四肢都被砍伤,没有死,但无法动弹的画面,他想起来不由打了个冷战。 虽然知道程溯铭从读书时期就是个狠人,当初杏城某初中,他没学过格斗术就敢一挑十人,拿命去斗,但如今的程溯铭,一招一式全冲着要人命的想法与对方搏斗,如果不是法律政府国家依然存在,余勇相信,程溯铭是真会杀了那些人。 这样的狠人,竟然当了救人性命的医生,给人做手术,救别人的命,余勇光想想就觉得可笑又双标。 还好程溯铭是他好友,是他好哥们儿,就冲他这狠劲,这大腿他是抱定了,现在就期望那个小嫂子千万要安全的活着,否则她出了事,他和程溯铭的友情也到头了。 夜半时分,冰雹雨还在持续,外面冰雹落地之时发出的呯呯呯声响,重重的击打在每一个躲在瓷器店里的人们身上,听得人心里沉甸甸的。 充电型的节能灯早已没电,瓷器店的胖老板娘从柜台后找出一根手指粗的白色蜡烛,用打火机点燃,放在柜台上立着。 昏暗的灯光将挤在瓷器店里每一个人脸上的不安、迷茫、惶恐、不知所措等等表情照得清清楚楚,没人知道这场冰雹暴雨什么时候才停,他们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里,也没有人知道这种情况下,政府国家有没有组织救援队伍进行援救,他们能做的只有原地等待。 大家在瓷器店里等了好几个小时,冰雹雨不但没有停歇的迹象,反而水位渐渐升高,都能从卷帘门的细缝看见积水晃荡的水纹。 还好瓷器店这一排的店铺地基都修得很高,不是平直路面,而是往上修高了大概五六个台阶,约一米高的高度,现在还不用担心积水进店铺。 就在大家打算找个位置坐一坐,让自己舒服一点的时候,门口忽然有人在大喊:“里面有人吗?有人的话麻烦开开门,让我们进去躲一躲。” 站在店铺门口一个年轻的女人透过卷帘门上的小孔往外看了看,回头对众人小小声的说:“好像是三个JC,他们架着两个受伤的人,被狂风吹得直不起腰,不知道是不是看见店铺里光线,过来让我们开门。” 众人面露犹豫,不大的瓷器店铺里已经挤满了人,如果再放人进来,恐怕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而且外面的风太大,卷帘门一打开,多半关不上了。 现在本就是冬季,外面一直在下冰雹暴雨,温度下降的厉害,有人从手机上看到彼时的温度已经下降到18度了,一群人都穿着短袖,冷得瑟瑟发抖,大家伙挤在一起还能相互取暖,要是把卷帘门打开,无法关上卷帘门,大家又不敢轻易出去,以现在的温度下降速度,怕是要冻出毛病。 但是店铺门口站得是JC,平时百姓有困难危险,JC都是奋不顾身地挡在百姓面前,保障百姓的生命安全,难得有JC需要百姓帮忙,如果他们不帮忙,会良心不安一辈子。 救,自己可能被门口大风吹进来的冰块砸死,或者被冷空气冻死,不救,对不起门外的人民 在不少人天人交战之时,站在人群之中的三轮大哥忽然冲开人群,弯腰去抬卷帘门。 有两个壮汉看出他的意图,直接冲过去压住他的手腕,冲着他低声怒吼:“你想干嘛?你想害死大家吗?” “JC有困难,我不可能不管!”三轮大哥也愤怒:“我就不信打开了卷帘门,你们会死。真要死了,那也是各人的命数。” 他说着要去打开卷帘门,两个壮汉不肯,双方冲突了起来。 旁边的人想劝又不知道该怎么劝,想拉架又不知道帮哪方。 正当双方僵持之时,卷帘门被人哗啦啦的打开,一阵劲风吹着好几块巨大的冰雹砸了进来,大家吓得纷纷避让,但还是有人中了招,不由破口大骂:“谁他妈打开的门!” “是我,怎么拉?!”胖老板娘站在卷帘门旁,霸气出声:“这是我的店铺,我爱开门就开门,谁管得着!” 不愿意开门的人都沉默了。 店铺里唯一的蜡烛在开门之时被狂风吹灭,店里黑漆漆的一片,看不清人们的表情,也看不见外面的三个JC长什么样,只听见一个声音略微沙哑的JC说:“这里有两个受伤的妇女,一时半会儿去不了医院,先和你们挤一挤,一起避难,等冰雹停了,她们再去医院。我们还要去别的地方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助的民众,麻烦你们相互照顾一下。” 那JC说完这话,另外两个JC扶着不知道哪里受伤的两个女人进店来,等她们找到地方站好,三个JC冒着被冰雹砸到的危险,沿着街边不宽的屋檐往别的地方去了。 店里多了两个女人,纵然不少人心里不高兴,不过人都进来了,还是JC塞进来的,他们也不可能把人赶出去。都不情不愿地往里挤了挤,让那两个受伤的女人站得地方宽裕些,然后大家开始用力拉卷帘门,想把门关上。 在众人合力顶着狂风拉卷帘门之时,三轮车大哥感觉有人往他的手里塞了东西,同时一个熟悉的女人声音在他耳边轻声响起:“大哥,这是你的车费,我没有那么多钱,给你两千块钱,另外再给你两个馒头抵车钱。我有事先走了,你有机会还是找个地势高的地方躲起来,不要一直停留在这里。万一水涨起来,怕是没那么容易脱身。” 三轮车捏着手里软软的馒头,在漆黑的夜色之中,看见一抹离去的纤瘦背影,他想说什么,一阵狂风吹来,带着两块巨大的冰雹砸在已经拉了一半下来的卷帘门上,发出呯呯两声巨响,吓得里面的人一阵尖叫,他嘴巴张了张,到底什么话都没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