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崖紧锁着眉,目光凶戾,仿佛一只发怒的雄狮。 但没有一个执法堂的修士会把这话当真,与其说是在斥责顾平海,更像是是在以退为进,减轻顾平海在这次事件中的责任。 顾平海只是为了做个顺水人情,稍稍违背了下务院的规矩,可那叶峰却是直接出手伤人,还直奔人性命……两者相比,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弟子有错,还请堂主责罚。”顾平海打了个完美的配合,丝毫不反驳,只是认错。 他虽然欺软怕硬,但不是什么傻子,在这种场合他若是起了小心思,根本瞒不过那些长老的眼睛,若是认错态度诚恳,未必会受到多大的惩罚。 “哦,我倒是好奇究竟是哪位师兄,让你不惜违背宗门规矩,也要做这個顺水人情?”堂主喝了口茶,面色平静道。 这一次顾平海有些犹豫,微微张开嘴唇,最终却又闭上,显然是陷入了两难之境……就在他为难之际,耳边传来一道怒斥声。 “好你个畜生,到这个时候了还有这么多小心思。”顾崖怒喝一声,虽是责备,但实际上却是在提醒,“堂主问你什么,你就如实回答,畏畏缩缩的像个什么样子!” 顾平海福至心灵,心中再无半分犹豫,赶忙道:“回禀堂主,是斩天峰的孔师兄,他实在需要这个任务,外加弟子原先也不认为叶峰能够独自完成,便将这个任务转让了出去。” 孔师兄……苏玄第一时间就在脑中找出了有关此人的全部信息。 此人名为孔羽,是斩天峰的一位真传,实力相当不俗,三十二岁便已是结丹后期,在上一次内门大比中也是大放异彩,击败了数位实力强悍的真传弟子。 如果说二十六座峰里有哪个真传弟子能够稳压他一头,苏玄唯一能够想到的就是自家师姐了。 在上一次峰脉大比中,也是冷清妃打断了孔羽的一路连胜,最终帮助三绝峰拿下大比魁首。 不过知道了幕后涉及此事之人后,苏玄的心中反倒起了一丝疑惑。 叶峰虽说是天命之子,可终归只有练气八层,若是连他都有自信接的任务,估计也不会有多难,奖励也不会有多丰厚,怎么会入了孔羽的眼睛。 莫非不是孔羽看中了这个任务,而是他身边之人……苏玄略微思考了一番,垂下眼帘,心思晦暗莫名。 “原来如此。”堂主点了点头,没有继续深入,喝了口茶后说道:“明知不合门规,却仍执意为之,将《上清宗门规》抄二十遍,顾平海,你可有异议?” 这个惩罚并不算严重,不过顾平海犯的也不是什么大事,自然也不用面对什么多大的惩罚。 “既然犯错,自当受罚。”顾平海点了点头,心中这才舒了口气。 虽然知道自己的惩罚不会有多严重,但在事情没落地之前,心总是浮在半空中…… 自己没问题了以后,顾平海又把注意力放到了叶峰身上,心中冷笑不已。 出手残害同门,就算最后失败了,但以宗门门规来判,哪怕不死也得扒掉一层皮。 让你动手,这下我倒要看看伱怎么收场……顾平海用余光观察着叶峰,心中满是恨意。 …… “叶峰,你出手残害同门,可有什么要辩解的。” 堂主喝了口茶,幽幽看向叶峰,目光中也是多了几分不满。 就算发生了矛盾,也有很多办法可以解决,偏偏要去选择最糟糕的办法,可谓是相当愚蠢。 其次就是仅因这般大小的矛盾便出手夺人性命,莽撞之余,也足见其心性狠辣。 堂主不喜欢顾平海这种欺软怕硬的性格,但对于叶峰这种动辄夺人性命的狠辣更为不满。 也正因此,此刻他说话的语气有些冰冷。 叶峰打了个哆嗦,深吸了口气后,拱手道:“堂主莫听苏玄一面之词,他与顾平海私交甚好,自然是帮着顾平海说话,此事另有隐情,还请堂主明鉴。” 叶峰说话的语气不卑不亢,更是隐隐带着一种被欺压的愤恨,若是不知道事情经过的人听了他这话,还真会以为他受了欺负,此事另有隐情。 他清了清喉咙,还想再说些什么时,突然响起了一道清幽的声音。 “哦?我与苏师弟同在一峰中修炼,也已经相识多年,自认关系匪浅,我怎么不知道他和顾师弟私交甚好?” 说罢,执法堂内走进一清幽女子。 女子眉目如画,肌肤白皙,乌黑浓厚的长发直达腰间……她的长相明明是那种温婉知性型的,但此刻说话的语气中却是带着一股冷意。 叶峰下意识地回头,待到看清来者是谁后,原本想好的话语一下子噎在了嘴边,心绪更是杂乱无比。 在他刚拜入上清宗的时候,他便远远见过这位师姐,从此心中便多了道身影。 一番打听后,他才知道这位师姐是三绝峰的天才,天赋绝伦,日后甚至可能会成为上清宗的宗主,与他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他本已心灰意冷,直到在一次外出采药跌入湖中,意外捡到了一柄古剑,更是得到了云姬的帮助后,那颗死寂的心才隐隐有死灰复燃的迹象。 为了拜入内门,他不顾云姬劝阻,宁可留下隐患,也要强行凝聚剑意,只为了能在外门大比中展露光彩,好拜入内门,好离那位师姐近一点。 在击败了外门的最后一个强敌后,他本以为自己离成功已经很近了,放弃了其他几位峰主抛来的橄榄枝,执意拜入三绝峰。 让他意想不到的是,刚过了外门大比,他就迎来了当头一棒。 他自认能在练气期领悟剑意,已经是天赋惊人,却被三绝婆婆一口拒绝,只道他还不够格…… 他本以为在外门大比崭露头角后,迎接自己的是一片光明的前途,没想到却是第二次磨难。原本他在外门中已无敌手,自认实力不俗,可在内门中随便挑出一个人来,他都未必能赢。 本以为自己和那位冷师姐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不会再有交集,没想到今日却会在这种情况下见面。 一时间,叶峰心乱如麻,有些懊恼二人相见竟是在这种场景下…… 更让他郁闷的是这位仙子一般的师姐对他似乎并不是很友善…… 冷师姐与那人一同在三绝峰修炼,认识时间久,自然也是有几分情谊,外加那人如此擅长伪装,冷师姐一定是被他给骗了。不行,我要揭穿他的真面目……叶峰莫名有些冲动,欲要开口辩解。 只不过他刚想开口,就被坐在正前方的堂主给提前了…… “是冷师侄啊。”堂主露出一抹笑意,和煦道:“师侄怎么来这了,莫非是听到了一些传言。” “见过堂主与诸位长老。”冷清妃先是行了个礼,然后说道:“是听到了一些传言,所以过来看看。结果刚过来,就听到有人往我师弟身上泼脏水,一时冲动才开口反驳,还望堂主与诸位长老见谅。” “不算事不算事。”堂主挥了挥手,毫不在意地说道。 冷清妃已经可以说是年轻一代中最为出色的弟子,日后只要不陨落,前途定然是一片璀璨,外加是三绝婆婆的弟子,一般来说绝大多数长老都不会为难她。 冷清妃微微颔首,然后看向左前方的叶峰,冷声道:“我们三绝峰虽然人丁稀少,平日行事低调,从不与人交恶,但这不意味着我们三绝峰软弱可欺……还请这位师弟说话前过一下脑子,不要随意往人身上泼脏水。” “我没有泼脏水,事实便是如此。”叶峰低头,依旧坚持着自己的观点,沉声道:“诸位长老可以去问事发现场的那些弟子,我被欺压时苏玄一言不发,我被顾平海逼迫出手下,他反倒动手阻止我……” 叶峰觉得自己有必要揭穿苏玄的伪装,好让众人看清他的真面目,明白自己的苦心与委屈,不过他话还没说完,就又一次被打断。 这一次将他打断的是苏玄。 “是吗?”苏玄声音有些冰冷,有几分“万般逼迫下被迫反击”的味道,开口道:“既然叶师弟觉得我欺压了你,那就让诸位长老和堂主来做判断吧。” 说罢,他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块留影石,向其中注入灵力,“先前为了防止事情说不清,我特地用留影石做了记录,本想为叶师弟保留最后几分面子,没想到叶师弟却如此咄咄逼人。” 下一刻,留影石上浮现出一道画面。 画面的最开始,是叶峰和顾平海二人的争执,其中叶峰面色阴沉,语气气愤,顾平海则是漫不经心,仿佛压根没将他放入眼中。 随后便是在顾平海的轻视态度下,叶峰率先出手,并且爆发出极为强悍的战斗力,直接解决了三人,并且因为顾平海的威胁,想要直接将其斩杀。 看到叶峰出手的那一瞬,众长老的面色倒是有些震惊,以他们的眼力,自然是能轻松看出这道剑意的不俗…… 再然后就是苏玄温声劝阻,叶峰非但不停,反而出手袭击…… 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叶峰突然感觉自己被一道视线锁住,转头看去,只见冷清妃面色冷淡,目光幽幽地看着他。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觉得有些胆怯,赶忙回过头。 最后便是苏玄一剑将其降伏…… 等到最后一幕结束后,画面尽数消失,留影石也黯淡了下来。 “叶师弟,你说我偏袒顾师兄,与他一同欺压你,可我开始并未对你动手,最后一次也只是为了阻止你下杀手。”苏玄正气凛然道:“你说我先前不帮你,可我刚到务院,又怎知你与顾师兄发生了什么,就算如此,我不也是让顾师兄也处理你的事情。” “我自认行事没有任何诟病之处,师弟为何不分是非,如此咄咄逼人。” 站在道德制高点,以如此正义的语气指责天命之子…… 这一刻,苏玄差点以为自己才是天命之子,而叶峰则是不分是非的反派。 “我,我……”叶峰有心想要辩解,却不知从哪里开始,越是细想便越是觉得苏玄说得对。 人家好像每个地方都做得很对,反而是自己过于偏执…… 不对,正常人谁会随身带块留影石啊,这绝对是他的伪装…… 叶峰感觉自己抓住了关键点,所有人都被苏玄温和良善的表面骗了过去,只有他一个人看穿了他,但却无法让众人相信他。 一时间,叶峰体会到了“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孤独感。 “叶师弟,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冷清妃语气幽幽,“我家师弟多次相让,甚至最后也未出手伤你,可你却为了逃避罪责,屡次往他身上泼脏水,就不怕道心阻塞,产生心魔吗。” 众长老面色也是凝重无比,就连高坐于正前方的堂主,也是表现出了显而易见的不满。 就留影石的画面来看,这苏玄简直就是修士楷模啊……谦让同门,温和相劝,甚至在对方出手挑衅下也未伤人。 而在这种对比下,叶峰的行为就愈发过分。 “叶峰,你还有什么话说。”顾平海率先开口道:“我承认我在此事中有错,但苏师弟又有何过错,难道说他阻拦你杀我就是过错了!” “逆子闭嘴。”坐在一旁的顾崖冷哼一声,然后起身面向堂主,语气深沉道:“堂主,此事平海有错,但也罪不至死吧。这叶峰明显是……若非苏师侄在场,恐怕我们父子今后就要阴阳两隔了,还请堂主明鉴。” “不知诸位是什么看法?”堂主吐了口气,看向坐在两边的诸位长老,“不必顾忌,畅所欲言便是。” “叶峰此子心性暴戾,手段狠辣,何不废了修为,也好过他日后顶着我上清宗的名字惹下大祸。” “修仙修仙,最先修的还是心,此人心性过于差劲,至少也该逐出山门。” 一时间,众人口诛笔伐。 眼看着叶峰一点点陷入绝境,一老者缓缓站起,哀声道:‘师兄,不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