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史可法一脸不信,李岩一头雾水。 连周世显也心中狐疑,又拿过军报看了看,想要从字里行间看出一朵花来,可这军报是飞鸽传书。 能记录的信息有限。 也语焉不详。 “不对呀。” 周世显在地图上反复观瞧,心中更加疑惑,这天底下,凡是大明的兵马配置,兵力部署都在他心里装着呢。 大宁一线,如今确实兵力空虚呀。 这些年他四处用兵,导致大明镇军主力一半用在西北,剩下的分布在南洋各地,倭国也有一部分。 大宁一线确实是一处软肋…… 这软肋也确实被小叶尔马克逮住了,可战果如此出人意料。 殿中众人对看了几眼,吃惊道:“消息准确吗?” 石亨一躬身,忙低声道:“本官已责成大宁都司,多方查证,确是……我大宁军民一心,奋起还击,歼敌数千。” 殿内一阵安静。 “军民一心?” 反复揣摩着这几个字,周世显哑然良久,才畅快的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 这笑声如此畅快。 在奉天殿内回荡着。 便好似听见了一个天大的玩笑,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些塞外强敌,游牧骑兵竟然被一伙大明边民教训了?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呀。 “呵呵,哈哈哈。” 史可法跟着放声大笑,笑着笑着就哭了,两行热泪顺着皱皱巴巴的老脸流了下来。 “不易啊!” 苦心经营近十年,周世显在边塞,在中原推行的全民皆兵战略终于见到了成效,软弱的大明边民…… 终于硬起来了呀! “哈哈哈。” 周世显大笑之余,好似看到了小叶尔马那张铁青的脸,也该着这货倒霉,一头撞进了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 他大力推行的府学教育,全民皆兵的团练制度,在此刻获得了空前成功! “呵呵呵。” 史可法,李岩纷纷大笑,脸上的皱纹都笑开了。 “多少年了呀。” 大明边民被游牧民族欺负了多少年呀,几千年了,被塞外蛮族肆意宰割的羔羊,终于翻身做了猎人。 “啪啪啪。” 周世显用手指轻轻敲击着桌子,心中畅快。 不发动群中能行嘛? 可单靠大宁边民,团练,想战胜沙俄正规军也不太现实,还是要尽快调兵驰援。 周世显眼睛看着地图,徐徐道:“距大宁一线最近的镇军,在哪里?” 李岩看着地图,便不假思索道:“在辽东都司,有一支两万人的中原新军正在轮训。” 轮训制度也是周世显的一大创举。 为啥新军轮训,废要拉去辽东? 因为土地肥沃,肉食充足,又天寒地冻,人烟稀少,可以让轮训的新军排除一切干扰。 还可以提前适应西伯利亚的严寒气候。 一举多得。 在统帅部参赞军机处,李岩的职责是专管新兵训练,调防,换装这些琐碎之事。 “好!” 周世显一拳砸在桌子上,狠狠道:“传旨,叫这支辽东新军结束整训,驰援大宁,再叫漠南各部,出兵三万……” 如此一来,增兵五万。 大宁,贝加尔湖一线的力量得到了极大的加强,进攻或许远远不够,可打一场防御战绰绰有余了。 史可法点了点头,笑道:“可。” 李岩点头:“本官附议。” 郑森也轻声道:“附议。” 一时间,大明最高统帅部达成了一致,气氛变的轻松融洽起来,时不时的传出几声轻笑。 对一个纯粹的爱国者来说。 当你治理下的边塞百姓硬起来了,你很难不笑。 谁怕百姓硬起来呢? 反正不是周世显。 笑声中,史可法轻道:“此番出兵的主帅人选……” “叫阿布去!” 周世显面色决然,再一次独断专行,周阿布是谁? 他的义子。 曾经的北元幼主,如今的大明少壮派将领,也是对付哥萨克人的杀手锏,周阿布比大明皇帝朱慈烺大两岁。 还从小跟着周世显南征北讨,积攒了丰富的战争经验,也是周世显精心栽培出来的新一代大明战将。 他还是整个大明最专业的骑兵将领。 “举贤不避亲,好!” “附议。” 运筹帷幄之中,决策千里之外,当大明统帅部三言两语做出了决策,贝尔加湖之战便不可避免了。 想大明立国二百四十年来。 从未有过如此高效的决策,指挥机构…… 入夜,秋意浓。 奉天殿后,深宫。 庞大的宫城改建计划,已经完成了一半,大明工匠将建造天赋发挥的淋漓尽致。 在极短的时间里,便建起了一排排青砖瓦房,古香古色的院子里,没有小桥流水,没有亭台楼阁,只有…… 层层叠叠,密密麻麻的院落。 一进又一进,一眼望不到头的房舍,大致都长的一模一样,走在里头很容易迷路。 这样的建筑风格也在情理之中,这是什么地方,南京皇城,寸土寸金呀,设计者自然要将空间充分利用起来。 达到最大的利用率…… 利用率,这也是新冒出来的名次。 原本的南京皇城本来十分庞大,占地极广,无形中侵占了巨大的空间,形成了巨大的资源浪费。 皇家嘛,要面子…… 可周世显不这么看,皇家的面子不需要奢华的宫城来维持,面子是天下人给的,是百姓给的。 “呼。” 一阵微风吹过,惬意怡人。 周世显一身轻松,坐在院中,穿着一身宽松的袍服,他的面前站着一个身材矮壮,敦实的青年。 青年穿着笔挺的红色将官服,有些拘谨,垂手而立,下巴上粗短的胡须,让他显得仍有些稚嫩,可…… 气度十分沉稳。 当年的懵懂少年如今已经长大了。 静谧祥和,庭院深深,一墙之隔,有一条戒备森严的胡同,胡同里驻扎着护兵,再向外便是还在建设中的大明皇家学院。 琉璃宅高高悬挂。 烛火摇曳,忽明忽暗。 “坐。” 看着长大成人的义子,周世显微微一笑:“这是家中,不比军营,也不必如此拘谨。” “是。” 周阿布恭敬一礼,规规矩矩的坐下了,那做派,穿着,打扮与寻常大明将官无异。 只有眉宇之间略显深邃的轮廓,与中原人有几分差别。 瞧着自己精心栽培的杰作,周世显意满自得,这是他精心栽培的一把刀,这些年带在身边,好似熬鹰一般熬着性子,如今。 终于要放出去了。 “来。” 义子要放出独领一军了,周世显悠闲的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秋露白,又给义子倒了一杯。 一饮而尽。 瞧着周阿布陪了一杯,才笑着道:“这些年你在府学,在讲武堂学了些什么,讲来听听。” “是。” 周阿布恭恭敬敬的放下酒杯,清澈的眼中,透着几分缅怀,徐徐道:“孩儿在讲武堂学骑兵操典,学战术,兵器,交通,地理……” 见他说起来如数家珍。 周世显满意的笑了,轻道:“你去大宁,将漠南各部召集起来,去和那些王公们说。” 他眼中露出几分峥嵘,又徐徐道:“这一战,是国战。” 他将国战二字说的很重。 “是。” 周阿布眼中同样露出几分峥嵘,那神态,做派,与大明军中大量少壮派军官一般无二。 “去吧。” 周世显又挥了挥手,轻道:“我叫石亨帮着你。” “哗。” 周阿布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双腿一并,行了一礼:“末将遵令!” 瞧着义子龙行虎步走了出去。 周世显把玩着手中酒壶,良久不语,深深的庭院之中陷入长时间的宁静,直到身后响起轻柔的脚步声。 一双纤纤素手,在他厚实的肩背上轻轻揉捏起来。 “嗯……” 周世显发出惬意的呻吟,在小娇妻玉手上拍了拍。 “这一仗呀。” 周世显眼睛眯了起来,口中喃喃自语,他一手打造的中兴明军,如今正处于大换血的关键时期。 在这个时期里,大量崇祯朝的老将被裁撤,年轻的新军将领,大批量的登上了历史舞台,贝加尔湖这一仗…… 便是以新军为主,边民,漠南骑兵为辅,他心中并无十分把握,可丑媳妇难免要见公婆。 他花费近十年时间打造的府学,讲武堂,边塞体系能不能行,能不能顶得住哥萨克人? 此事还在两可之间。 “哎。” 一声轻叹,旷古悠远。 旋即睁开虎目,虎目中森森寒芒,一闪而逝。 “来人呐,笔墨伺候。” 当下修书一封,密令西北明军统帅李定国,尽快平定德里局势,大军完成休整,补充弹药之后。 务必在明年春暖花开之时,秘密将西北大军主力集结到里海南岸,一等到时机成熟了,便直捣黄龙! “当老子不知兵么?” 古往今来,骑兵战术都大同小异。 如今明,俄争锋,像极了两个虎背熊腰的拳手,在擂台上争锋,小叶尔马克给他来了一招避势击虚,偷袭大宁。 这相当于是来了一记凶猛的左勾拳。 周世显自然不肯被动防御,让麾下大军疲于奔命的来回调动,那便只剩下一个选择。 同样抡圆了膀子,卯足了力气,将一记左勾拳抡回去。 你领着一帮游牧小弟,绕路西伯利亚,来偷袭我的大宁都司,我就走里海沿岸,带着亚洲朋友圈打你的沙俄本土…… “哼!” 长身而起,周世显口中发出一声冷哼,这一次,倒要看看大明,沙俄谁的抗击打能力更强! 总有一个要倒下的。 十天后,德里。 入夜,富丽堂皇的皇宫之内,李定国仰着脖子,看着高大的阿拉伯特色穹顶,似乎是陷入了深沉的思索。 此刻这华美的宫殿里,寂寥无声。 奢华,精美,纸醉金迷。 可灭国之功,并未让这位新晋西北大帅迷失,仍旧是一脸的神情冷漠,对沙贾汗寝宫里如云的美女…… 视而不见。 依旧维持着苦行僧一般的生活习惯。 “哒,哒。” 过于宽敞的宫殿中,响起脚步声,有些瘆人。 副帅李锦从外头走了进来,看了看孤寂一人的上官,一时间不知该作何感想,这位爷崛起的也太快了。 好似一夜之间崛起了,还将黄得功这样的老资格将领都挤走了,就连他李锦李大人,也只能给他当个副手。 “大帅。” 李锦行了一礼,瞧着李定国年轻英武的脸,叹了口气,古往今来从不缺这样的名将。 不过他这位新晋上官,实在是过于清贫了,也只有咱洛王殿下才能容的下他,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 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 秦之白起,汉之韩信,宋代岳飞岳武穆,大概都是这样的人,可下场一个比一个惨。 华夏特色。 “嗯?” 李定国从深沉的思索中醒来,不苟言笑的脸上,终于,终于露出一丝罕见笑容。 他却不理李锦,自顾自道:“殿下来信了。” “哦?” 李锦忙道:“殿下说什么了?” 李定国脸上笑容很快消散,轻道:“殿下说,江山父老能容我,则天下大可去得。” 李锦不禁哑然,体会着话中深意,不由得也笑了笑,轻道:“是,殿下圣明。” 两人相视无言。 从李定国冷峻的嘴角,徐徐溢出了几个字:“传我军令,征召俘虏兵,并印人百万……” “啥?” 李锦一呆,看着上官冷冽的眼珠,有点麻了。 可李定国不理他,只是冷冷道:“拆!” 李锦又是一呆,忙问道:“拆哪?” 李定国冷道:“外城,内城都拆了。” 李锦张大了嘴巴,一时间没有回过神来,好半天才打了个寒噤,咳嗽了几声:“咳咳。” “额亲娘哟。” 这位爷也太狠了,这么大个德里城,外城墙,内城墙都加起来,这得多大的规模呀,都拆了? 这要是都拆完了,德里城也不剩啥了呀。 “嗯。” 李定国严肃的点了点头,又将统帅部密令递了过来,这下子李锦有点明白了,统帅部叫大伙赶紧整补,动身北上。 可德里城怎么办? 亿万人口的诺大国度,各方势力,错综复杂,明军这一走必然叛乱四起,于是乎,这位上官便想下了狠手。 他要把德里城拆了…… 就算高种姓真的发动了叛乱,也必将无险可守,印军又是以步兵为主,步兵没了坚固的城墙,还能干啥? 到时候只要大明铁骑一回来,还不是手到擒来么? 他瞧着上官,哆嗦了一下。 狠,够狠! 活脱脱一个釜底抽薪呐。 李锦摸了摸头,军令都下来了,他还能咋办? “末将遵令!” 他可算明白,为啥大伙都是反贼出身,他的名气比李定国大多,可人家能当西北大帅,他只能当个副手了…… 在执行军令这一条上,李定国是不打折扣的。 不久,整个德里城,变成了一个大工地。 百万印军战俘,在明军士兵雪亮刺刀的逼迫下,开始大规模的拆除城墙,动作稍微慢一些,便会招来狠狠一枪托。 名将都这样。 心狠手辣。 不久,李定国又嫌弃人工拆除太慢了,下令工兵营动用了大量火药,直接爆破。 “轰隆隆。” 于是乎,闷雷一般的轰鸣声,在恒流下游响了起来。 南京,奉天殿。 “我……嚓!” 史阁部看着德里发来的奏报,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还以为自己眼花了,本以为等来的是惊喜。 没想到却是深深的惊吓。 “这是做什么呀?” 拆城墙这事儿,历史上也不是没人干过,远的不说,蒙古人最喜欢拆城墙,明末流寇也喜欢拆城墙。 流寇嘛。 每攻下一座重镇,为了方便下次打回来,顺手将城墙一拆,那不就来去自如了嘛。 可这个李定国竟然把整个德里都拆了。 这像话嘛? “咳。” 周世显也轻咳起来,不由自主替心腹爱将开脱一番:“这不能怨他。” 统帅部给李定国的军令,是尽快整补,寻机北上,可那么大个亿万人口的莫沃尔王朝。 不长期驻扎重兵能行嘛? 可军情如火,明军主力又不能在德里常驻,常言道,军令如山,贻误了战机算谁的? 时间紧,任务重,李定国作为前线统帅,也难办呀,出此下策也在情理之中,还别说。 他这一拆…… 起到的效果真是杠杠的。 恒河流域本来就一片平坦,无险可守,人口大部分都集中在德里周边,如今连唯一的坚城也没了。 以后还想造反嘛,城都没了还反个屁呀! 好家伙。 李岩忍不住摸了摸头,这也太狠了吧,这下子,整个恒河流域成了无遮无掩的开阔地。 敢情这拆迁,都拆到海外去了呀? “得咧。” 不让干也晚了,统帅部也只能听之任之了。 史阁部看着满不在乎的洛王殿下,嘴角直抽抽,果然这个李定国,和洛王殿下都是一路人呀。 太坏了! 这种坏事也只有反贼才干的出来,可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一招效果是真好……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吧。 同时间,贝加尔湖。 “希律律。” 人喊,战马嘶鸣。 成群结队的游牧骑兵,在山清水秀的大湖沿岸铺开了,好似他们的游牧祖先那般放肆的谈笑着。 。牛牛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