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处决的结果,喻念初觉得自己心里堵得慌,凭什么,有人可以毫无愧疚的避免法律的制裁? 他不甘心,于是他向法院提出了诉讼,经过他的据理力争,荆雨成被判了无期徒刑,而荆父死刑。 荆父执行死刑的那一天,天气阴沉沉的,乌云笼罩着整个B市,但喻念初的心情却并未因为天气而覆上一丝阴霾。 他甚至觉得愉快,这么多年,爷爷奶奶的仇终于报了,他终于让那些残忍的刽子手付出了代价。 他来到HOPE酒吧,他这么绝望的人,竟然也将希望寄托到一家酒吧里。 一醉方休,放下过去,过好当下,展望未来,他轻声告诉自己。 他推开酒吧的门,如今正值中午,酒吧里除了一些宿醉的酒鬼外也没有多少人,阿炜靠着吧台打盹。 看到他,他精神了起来,男孩依旧是淡漠的表情,但语气里带了些开心的成分:“哥,荆小姐今天一大早就来了,到现在还没下过楼。” 听到荆楚熙到来的消息,他有点诧异,自从订婚那件事,导致荆母死亡后,她消失了好久,她再也没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他快步走上楼,荆楚熙窝在靠近落地窗的沙发里,她穿着一身白色的运动装,用双臂抱着膝盖,将小小的脑袋搭在膝盖上,歪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轻手轻脚的走近她,她忽然抬头,一双清澈的丹凤眼就这样撞上了他的视线。 半个月未见,她越发的消瘦,整个人很骨感,瘦削的肩膀被白色的运动装包裹着,但隐隐约约还是能看见深邃的锁骨。 她的脖子纤细而纤长,白嫩嫩的,像一只骄傲的天鹅。 巴掌大的脸,并未化妆,苍白的白皙皮肤,尖尖的下巴衬托的眼睛越发的大,高挺的鼻梁上有一颗淡褐色的痣,像一颗暗淡的星辰。 她的嫣红小嘴轻启,清澈又淡漠的声音传来:“你来了。” 他收回视线,平静的坐到她的对面,她的面前放着一杯最近新调的酒——蓝色星球。 “听阿炜说你一大早就来了?” 喻念初好听的薄荷音传来,荆楚熙终于有了点精神,她抬眼静静地看着喻念初,轻轻的回答道:“嗯。” “不睡觉?不上班?”喻念初又问。 “睡不着,公司有苏朗,不用我操心。”今天是父亲死刑的执行日,荆楚熙一大早便睁开了,怎么也睡不着,她只想起身了来HOPE酒吧。 冥冥之中,她觉得这里可以让她平静,治愈她。 两人有了一段死一般的沉默,而后,荆楚熙忽然问道:“你今天开心吗?” 喻念初自然知道她的意思,他点头道:“有种解脱感,你呢?” 荆楚熙看向他,缓缓开口道:“我也不知道,总之心情很复杂。” “楚熙,你会不会怪我?”喻念初喝了一口蓝色星球。 荆楚熙眨眼道:“怎么会呢?喻念初,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我为什么要怪你呢?” “可是……”喻念初停顿:“那是你的爸爸和哥哥啊。” 荆楚熙沉默,良久,她开口道:“可是,喻念初,他们害死的人是你的爷爷奶奶啊,做错事情是他们,他们就应该付出代价,而不是因为他们是我的亲人,我就可以自私的让你放弃复仇。” “你以前总是说我,爱的不够坚定,恨的不够坚定,所以,活的很累,但其实,我本来就是这样,一直不够坚定,总容易被别人的一丁点善良打动,但恨别人却怎么也恨不起来。” 喻念初开口道:“你那是善良,楚熙,有时候我希望你可以别这么善良,这样子受伤害的永远是你。” 荆楚熙轻叹一口气,她开口问道:“他已经被执行了?” 喻念初点头:“对。” “你知道吗,我真的很难想象,他那么冷血的人,居然愿意去为了自己的儿子牺牲掉自己的生命,果然,还是儿子重要。”荆楚熙的语气充满了无奈。 喻念初对上她的眼,开口道:“楚熙,他被执行前,他告诉我,让我替他对你说一声对不起。”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荆楚熙感慨道。 喻念初附和道:“也许是吧。” “楚熙,我为荆雨成争取了无期徒刑。” 荆楚熙诧异:“为什么?” 喻念初缓缓开口道:“因为雅婕怀孕了,我不想让那个孩子一出生便没有爸爸,还有,因为你,虽然你说你无所谓,但其实,我知道,你也希望我可以放他一马的,毕竟,你们血浓于水。” “谢谢。”荆楚熙轻叹一口气,喻念初一直说她过分善良,但其实,她知道,喻念初更善良。 “没什么好谢的,如今这个结局,我已经很满意了,我只希望,他可以带着愧疚生活完他的下半辈子。楚熙,抱歉,伯母的葬礼,我没有去。”喻念初脸上带着歉意。 “没关系。”荆楚熙忽然觉得死亡对母亲而言,应该也是一种解脱吧。“接下来打算做什么?”喻念初忽然问道。 荆楚熙摇头道:“暂时没什么想法,当时,也只是带着一腔的恨意,打算回国让他们付出代价,而现在,好像一切都结束了……而我却忽然不知道做什么了。” 喻念初也感叹道:“对啊,感觉这几年发生了很多事,洛宁儿死了,荆家没了,霍羽光的公司也倒闭了……” “对了,当时,你入狱,乔家的老头子也有分来着,要不要让他……” 荆楚熙打断他的话:“不必了,乔元来找过我。” “他来找过你?”喻念初诧异,“求你大人有大量,不要伤害他父亲?” 荆楚熙摇头,她忽然记起来那一天,乔元冒着大雨找到她,他满是愧疚道:“楚熙,对不起,我这才知道你当时入狱是我父亲的杰作。” 荆楚熙看着他,忽然觉得有点可爱,这个男人永远都是那长不大的模样,看着他满脸愧意。 她于心不忍道:“没关系,我都知道。” “你都知道?”乔元诧异。 “一开始就知道。”她淡淡回答。 “那为什么你不为自己辩解,不还自己清白?”乔元越发诧异。 荆楚熙轻叹一口气道:“那段时间,我烦恼的事情太多,我需要想清楚太多事情,监狱里安静。” “所以,你是自愿的?” 荆楚熙点头:“喻念初是我多年的好友,我求着他帮我坐三年牢,三年,够让我清醒了。” 乔元有点无奈道:“所以,你就这么不在乎你的清白,不在乎我的感受?” 面对乔元的逼问,荆楚熙的坏脾气一时又涌上了心头,她冷冰冰道:“乔元,你在意过我的清白了吗?你在意过我的感受吗?如果,当时,你稍微表现的相信我一些,稍微为我争取一点时间,我都可以证明自己清白的,可是,你没有,你迫不及待的发公告撇关系,你现在告诉我,是我不自重,不在乎?” “我……”乔元嗫嚅着嘴唇,他诺诺的解释道:“对不起,可我当时是出于公司利益的考虑……” 荆楚熙拨了一下脸上的碎发,她打断乔元的解释:“我不想知道你是出于什么考虑,我只知道,我不是你世界里的第一,今天你的道歉,我收下了,我不会睚眦必报去伤害你的父亲,你放心,往事不再提,过好当下吧,从此我们扯平了。” “扯平了?”乔元的脸抖了抖。 “对,扯平了。”荆楚熙的语气冷淡而认真。 “怎么就能扯平了?我是对不起过你,但是,你知道我为你做了多少吗?荆楚熙,你这个人到底有没有心啊?”乔元的情绪激动,几乎是吼着说出这些话。 荆楚熙死死的瞪着他,开口道:“不然呢?你卖了房卖了车,把我从监狱里赎出来,你希望我记住你的恩?希望我报答你?你别忘了,如果没有你父亲,我根本不可能进监狱。” “原来你都知道?”乔元敛了敛眼睛,他挫败道:“可是,荆楚熙,我对你的真心和认真,你真的感受不到吗?钱债好还,但情债呢?” “那夏斐呢?”荆楚熙冷笑,“夏斐喜欢你这么多年,你一直给她希望,但却又不肯爱她,你觉得,你还得起她的情债吗?乔元,比欠债这个事,我比得过你吗?” 荆楚熙从手提包里取出一张银行卡递给乔元:“这是你原本给我赔偿,我一分不动全部还给你,你如果想让我讨厌你,就彻彻底底的做个小人和伪君子,千万别把善良的一面展现给我,我这个人太容易被感动。” 乔元杵在原地,不肯接卡,荆楚熙将卡塞进他的手里,然后,转身离开。 乔元握着手心里的卡,手指还残余着荆楚熙刚刚触碰过的余温,看着对方诀别的背影,他终于下定了决心,再无未来。 喻念初看荆楚熙楞在原地,喊道:“怎么了?在想什么?” 荆楚熙回过神,嫣然一笑道:“没什么。” “那你呢,你之后打算干点什么啊?”楚熙熙忽然问道。 喻念初露出一个大彻大悟的笑容,他缓缓开口道:“楚熙,你大概不知道,我喜欢调酒吧?” 荆楚熙微笑:“还真是。” “我打算开个酒吧,然后,自己做调酒师,你知道吗,我每次看到各种各样味道和颜色的酒,在我的手机变成更好看,更好喝的酒,我就有一种满满的成就感。”喻念初少有的欣喜。 荆楚熙忽然发现喻念初的眼里闪过一些独有的光芒,那是她从未见过的光芒,原来做自己喜欢的事,真的整个人都在发光。 荆楚熙打趣道:“难道HOPE不配拥有酒吧这个称号。” 喻念初笑道:“我打算把HOPE送人,送给一个和曾经的我同样绝望的人,楚熙,你说,人活在世上,没有希望,怎么活啊。” 荆楚熙轻抿一口酒点头道:“对啊。” “那你不打算做律师了吗?”荆楚熙又问。 “不做了,我本来也就不喜欢律师,当年,也只是因为这个职业更适合我复仇,其实,没有多么热爱,现在,所有的一切终于已经结束,我想做一些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喻念初笑起来有两个好看的酒窝。 “那B市可少了一位雷厉风行掌控全局的律师哦。”荆楚熙打趣他。 喻念初只是笑,像一个小孩子那般笑:“没办法,本人太有才,失去一个律师没关系,从此,B市多了一位厉害的调酒师和帅气的酒吧老板。” 荆楚熙受不了他的自恋,她无奈道:“得了吧你,美得你。” 喻念初还是笑,笑的眼角都起了褶子,他的眼睛里星星点点全是光,他提议道:“楚熙,你还喜欢服装设计吗?” “啊?”荆楚熙一愣,而后,她忽然想起来当年,她和喻念初初识时,告诉他自己喜欢服设。 她曾经是真的喜欢服设,看到一片片材质不同,颜色不同的布,在自己的剪刀下,变成不同大小,不同形状的布片,而后,又在缝纫机下,变成一件件或是华丽或是美丽的礼服,她就觉得快乐。 可是,她当年十分痴迷服设,后来,去了美国,因为金钱的限制,她只能就读商务学,因为实用,报名费少。 她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放下自己的设计梦,一心投向商界的。 干一行爱一行,她不断的告诉自己,可是,偶尔,她还是怀念当年可以无忧无虑做设计的时光。 “继续学习服设呀,你不是喜欢吗?反正,现在你也没有经济上的窘迫和其他方面的压力,做点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吧。”喻念初看的通透,荆楚熙根本不适合商场上的尔虞我诈,她更适合一门心思做设计。 “我考虑一下吧。”荆楚熙还没想好如何开始,或者从哪里开始,拾起她那跌破一地的爱好。 “后来……我终于学会了如何去爱,可惜你早已远去……”手机铃声响起。 荆楚熙接起电话,苏朗清澈的声音传来:“我下班了,你在哪呢?我来接你。” “HOPE酒吧。”荆楚熙报了地名。 等荆楚熙挂断电话,喻念初问道:“苏朗?” 荆楚熙点头,喻念初笑道:“你们两这,几经波折,如此不易,切要珍惜呀。” “会的。”荆楚熙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