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一问出来,唐诗的脸色就刷的一下变了,她站在那里,露出了和丛铮一样震惊的表情。 “我……” 她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把胸口起伏的情绪压下去,随后轻声说道,“丛先生,这些问题是我私人问题,您问,言过了。” 丛铮一反常态,对着唐诗说,“我没想到会对你早成什么不好的影响,既然你不想说,就当我没问,对了,丛一!” 丛一上前,手里拎着一大堆东西,丛铮把它们交给唐诗,“这……是我们给你的补偿,毕竟游轮出事,我们的责任很大,希望你可以原谅这次的意外事件……” 场面上的话说了很多,唐诗也就用那些话回他,看着丛铮走了,她整个人才松了口气,像是一股一只压迫着自己的力道消失了。 小月亮看着唐诗这幅样子,眼里也是怪异的,“你和丛大当家之前认识吗?” “不,我们不熟。” 唐诗淡漠地丢下一句不熟,随后看向小月亮,“我是不是,长得很像你们认识的一个人?” “我不懂。”小月亮摇摇头,一脸茫然,“可能是丛铮那边的人吧,我和我哥接触的那个圈子里,没有人和你长得像。” 唐诗沉默,眼神渐深。 半夜三点,所有的灯火在这一刻偃旗息鼓,游轮静静地在海洋里行驶,船上已经一片寂静,所有人都睡下,随着海平面飘浮起荡,宽阔的甲板上洒着一层因为天冷而结下来的霜雾。 一切,都那么静谧。 这个时候,有一道人影出现在了甲板之上,行踪诡异,瞻前顾后,其实是在防止被人发现,脚步极为轻巧,动作却迅速,一眨眼就来到了当初断掉的那截栏杆旁边。 栏杆已经被人重新装了新的固定上去,那么那截旧的应该被人拆下来放在别的地方了。 最聪明的选择是会直接丢进海里,这么一来天高海阔,所有的证据都无处可寻,但是这也是最容易暴露的一个做法。 可以逆向追踪来倒推一下,因为如果那截栏杆是自然老化脱落的话,没人会特意将它丢进大海里,这么一来,欲盖弥彰便非常明显。所以若是找不到了这段栏杆,反而会让人起疑,认为是有人在掩盖什么。 真正深藏不露的做法,就是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自己都给自己洗脑这只是个普通的栏杆,事后也随意它被人如何处置。 真正的杀人犯,心态都正常地如同捏死一只蚂蚁。 那么专门打扫清洁夹板的员工会将这段铁栏杆放去哪里呢? 身影溜进了夹板下方,这么大的游轮,应该会有一个杂物间,果不其然,底下有一件小小的摆放杂物的房间,连锁都没上,看来大家对这个房间的警惕性实在是不高。 毕竟谁也不会想到这个杂物间能有什么决定性的证据。 身影灵活轻巧地钻了进去,随后打开了手机后面的手电筒灯光,将光线调到最低,随后慢慢的,仔仔细细的,在这间杂物间搜索。 这一刻,在身后又有一个高大的影子出现,那一瞬间,两个人似乎都察觉到了对方的存在,随后同时出手,那一刹那黑影交错,惊起杂物间无数尘土飞扬! 灰尘洋洋洒洒地飘荡,两个人电光火石般看清楚了对方的脸。 唐诗错愕地看着薄夜,“怎么是你?” 薄夜显然也没回过神,“你怎么在这里?” 随后,像是有什么默契一般,将手收回。 薄夜看着唐诗的身影,刚才他看她蹲在地上寻找什么,迅速果断地问道,“找那截栏杆?” 唐诗猛地回头,“你知道?” 薄夜的视线尤为深沉,“我知道,那截栏杆的横截面不像是正常断裂的,而是被人提前就切割过,承受不了多少重量。” 他……竟然也察觉到了吗? 唐诗没说话,收敛了眉目,既然目的是一样的,就暂时先和薄夜处于同一阵营。她没有天真到觉得自己这次落水只是个意外,那么傻白甜的女主大概只存在于别的小说里,放在她身边这么险恶的人心环境下,估计活不过一个开头。 她察觉到了有人要对她下手。 唐诗这个时候眸光极为清冷坚定,意气风发,竟不输给薄夜这个男子。 她原来……也是知晓身边一些隐隐约约危机的人,到底是他小看她了。 薄夜低笑,唐诗从来不是温室里的花朵,她能察觉,这并不意外。 “你发现了什么?” 唐诗回眸看了一眼薄夜,看样子他不像是那个对她下手的人,否则以薄夜的本事,为什么偏偏挑这种时候这个方式下手? “你不怕是我做的?” 薄夜低声问了一句。 “你做的?”唐诗笑了,笑得嘲讽,“你要杀死我,多得是办法让我死一千次一万次,我领略过你的心狠手辣,今天这种藏着掖着又恶毒的手法,不像是你的干脆利落一刀杀。” 薄夜听她说这番话,心里不是滋味,他明白自己之前很可能错害了她的一生,可是伤害已经造成了,他……要如何弥补? “我,拍了照片。” 薄夜将自己的手机递出去,“之前这段栏杆还没修好的时候,我趁着没人拍了一下横切面的照片,我喊林辞去查了一下,这个切口造成,像是使用电圆锯磨光机等切割器的手法。” 电圆锯,磨光机?这种机械,藏在身上应该并不方便,看来有人提前偷偷运进来,或者说,提前动了手脚? 唐诗还是那副疑惑的样子,没说话,仔细看了眼薄夜手机里拍摄的画面,还好他有备份,不然现在都没办法对比切口。随后她又蹲下去去找能和这个画面吻合的另外一截栏杆。 “找到了。” 唐诗在一堆废墟中找了之前她摔下去的栏杆的残损部件,上面没有灰,看样子是的。 “的确和扶手是同一个材料做的。”薄夜看了眼周围厚厚一层灰,“刚藏进去的,把废弃物品藏在这里,就是木隐于林,是个有反侦察意识的。” 唐诗没说话,眼神盯着薄夜接过去的残损废片,许久才道,“不找了。” “嗯?”薄夜疑惑地回头,“你这意思是放心了?” “不想找了。” 唐诗眼神很深,那眼神让薄夜认定,她一定是想起了什么,所以才突然间这么停止了。 再说了,和薄夜这样单独相处,她也不舒服。从最开始还会怀揣着某些不切实际的希冀,到了现在的心如死水,她的确得好好谢谢薄夜送她一场空欢喜,练就她现在一身坚硬。 “我先回去了。”唐诗打定了主意就不想再查下去,随后提前和薄夜说再见,薄夜轻声喊她,声音低哑,“唐诗,你总是这样,在真相唾手可得的时候就选择不要了吗?” 她不是不要,她是看透了。就像当年出事她可以替自己做最后的辩解——安谧不是她推下去的,她是出手帮忙拉她起来那一个。 可是她选择了不说,选择了咽回肚子里,看见薄夜当时触目惊心的眼神,她整颗心依然绝望。再多解释,也是枉然。 这更像是一种报复,唐诗对自己狠,所以对薄夜更狠。她将所有真相都自己藏着,所有的代价都自己撑下,在吃过那些常人都不能吃的苦头之后,若是有朝一日,薄夜忽然间发现她是无辜的—— 那一天,便是他万箭穿心悔不当初的那一天。 就是现在。 你瞧,她成功了,迟来的真相那么陌生又那么狠,薄夜根本没有反击之力。他很想质问唐诗,你如何做到那么狠,把所有真实的故事通通瞒下,骗过天下人,骗过他,就等他后悔莫及的那一刻! 她为什么总是能做到在真相在即的时候抽身而退,她不要了,她宁可要伤害,都不要真相,反而把它作为报复另一个人的利器! 唐诗站在那里许久,才回眸看着薄夜,“是啊,因为正义只有在迟到的那一刻,才是最刻骨铭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