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丫鬟来请裴善等人过星晖院用膳。 因为都是一家亲戚,便没有分席,陆云鸿和王秀坐上首,裴善坐在王秀的下首,陈安邦和董正则挨着陆云鸿圆了桌。 期间,曹伯来回话,陆云鸿让他在外厅里等着。 王秀道:“什么事情神神秘秘的?叫他进来说了好去吃饭,已经很晚了。” 曹伯在外回道:“谢大奶奶惦记,些许小事罢了,我就去外厅里候着。” 很快,丫鬟进来说曹伯走了。 王秀对陆云鸿道:“我只说了一句,他就忙着替你开脱了,不是说计云蔚家的老人了,怎么就这么服你呢?” 陆云鸿笑道:“正因为是计云蔚家的,所以才格外懂规矩呢,知道我是在替计家做苦力。” 王秀道:“他家财物都托给你了,这是多大的信任啊,你却说是在做苦力?外面的人要是知道了,该骂你轻狂,不知天高地厚了。” 陆云鸿细心地挑着鱼刺,头也不抬道:“我知道天高地厚,所以知道计家也就那几两银子,横竖堆起来没有天高,埋起来没有地厚,有我接手管着,他家祖宗都要笑醒了。” 王秀笑骂:“胡说什么?幸亏计云蔚没有在这里,不然还不气死?” 陆云鸿贫嘴道:“气不死,最多是想弃官从商,然后回去被他老子打一顿罢了。”说完,把挑干净鱼刺的肉都夹到王秀的碗里去。 董正和陈安邦听得心惊,户部尚书家的银子,竟然是陆云鸿在管吗? 那是多少银子啊?他们连想都不敢想呢? 到是裴善挑了一堆鱼刺出来,放在小碗里,然后自己再一口一口吃掉。 他低垂着头,看起来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道:“我听外面的人都在说,说师父把院子后面那一条胡同都买下了,不知要做什么,近日都在翻新,好多都要推倒重建的。” 王秀愕然,问道:“后面那条胡同,可是板桥胡同?” 裴善抬起头来,目光熠熠道:“正是。” 陆云鸿抬眼,目光阴晴不定,冷冷地对裴善道:“就你话多。” 裴善垂首,又只顾吃饭。 王秀道:“你买都买了,还不许人说?那一处偏僻,两边没有大街,多是些做小买卖的地方,你买来干什么?” 陆云鸿道:“还在修整呢,等建好了跟你细说。” 王秀娇嗔道:“还要先瞒着我呢?是不是手里有了钱,花花肠子都出来了?” 陆云鸿正要放下筷子,王秀先他一步道:“好好吃饭,不然下次不叫你出来待客了。” 陆云鸿听了,又是叹息又是无奈的,嘟囔一句:“我要有花花肠子,你早就一把扯断了。” 一旁的董正吓得咳嗽一声,表情颇为惊恐。 王秀笑道:“你别听他胡说,他在跟我贫嘴呢。” 董正连连点头,转而说道:“昨日家里来信,说胜芳已经在三月二十六生了个大胖小子,叫我取名字呢。我肚子里墨水少,今日来,就请表哥表嫂帮忙斟酌一二吧。” 陆云鸿和王秀都挺意外的,不过也真心为他们夫妻高兴。 王秀道:“取名字我不会,不过既然表外甥已经出世了,我这个做表舅母的当然要备些礼物送去。” 说着,叫蓉蓉下去准备。 董正连忙道谢,并未推辞。 陆云鸿道:“董家的长子嫡孙,理应由你自己取才好,你再回去好好想想。” 董正听了也没有勉强,笑着说回去再仔细斟酌。 王秀则问道:“你是想在京城入职呢,还是想候补去外省呢?” “或者回无锡也行,总归要拿出个主意来,我才好替你去问问。” 董正喜不自胜,连忙道:“想留京,到时候再把胜芳母子接过来,大家亲戚在京城,也好有个照应。” 王秀点了点头道:“京城的空缺多,六部都有闲职,既如此,等你考完庶吉士我再帮你问。” 董正当即道谢,心中大石落定,欢喜不已。 陈安邦一句话都没说,陪着笑,像是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实则他心乱如麻,只是不好开口。 他也想留在京城,京官到底比地方官更有前途,升迁也快。 再说了,九卿多出自翰林,他想考完庶吉士留在翰林院,同裴善一起,如果能入皇上的眼就更好了。 陈安邦偷着看了一眼裴善,发现他吃饭时话不多,唯一插嘴的,就是王秀想知道陆云鸿最近在干什么,陆云鸿不说,他便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 可见,他心里想维护的人根本就不是陆云鸿,而是王秀。 王秀也惦记着他爱吃的菜,叫丫鬟摆在裴善的面前,偏爱之心极其显眼。 不过这些都是明面上的,且陆云鸿都很清楚,想必没有什么值得他考究的。 到是裴善究竟怎么入了王秀的眼,这个他到是很想知道。 酒足饭饱,裴善送陈安邦和董正出门去。 回来时,见陆云鸿和曹伯在偏厅议事,看见他就叫了过去。 陆云鸿看了裴善一眼,目光颇深。 裴善都准备好要挨骂了,谁知陆云鸿道:“明日去翰林院当值,切记谦逊有礼,莫要被人拿住了把柄。但也不可迂腐软弱,任人欺负。好歹你身后有太子和王家,不是叫你一个人埋头扎进书堆,然后什么事情都不管了。” 裴善低头应是,心情有些复杂。 陆云鸿挥了挥手,淡淡道:“回去休息吧。” 裴善颔首告退,离开时他听见曹伯回禀道:“定国公置下的那栋小院,原来是养花逗鸟玩的,听说是我们家要用,便将房契送来了。我寻思着拿市价银子送去,他家未必肯收,若不送去,岂不是欠下一个人情?所以特意来回大爷。” 陆云鸿道:“无妨,这件事我去办,你不用管了。” 曹伯松了口气,可随即又道:“听闻御史台要参,说我们陆家占地扰民呢,不知是否要打点一下?” 陆云鸿冷笑道:“写折子告御状我比他们擅长,真当自己是什么东西了,不必惯着,只当不知。” 曹伯咽了咽口水,他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说,不要惯着帮子口诛笔伐的御史,好像他们是泼皮无赖似的。 这也就是在陆家,倘若是在计家,他少不得要去打点一二的。 不知不觉,曹伯挺直了背脊,虽说陆云鸿现在并无官职,可跟着他做事和跟着计老爷做事,那感觉就极不一样。 陆云鸿这脾气,看似八面玲珑的,谁都能拉上一点关系,说上一点人情。 可要动真格的,他就像那柿子灯笼,看着好捏,等伸手过去,只怕手都要烧掉一层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