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君德之所以笃定那个徐姑娘是假的,那是因为他知道徐潇这个人。 他也是出自无锡凤起书院,和陆云鸿亦师亦友,算是陆云鸿一手提拔起来的。 想去拜访陆家的人堆积如山,那去徐家的必然也不落于后? 而且徐家自诩清流,最讨厌结党营私,怎么可能广邀名士? 如果真的有人打着徐家人的名号行事,那一定跟徐潇脱不了关系。要知道徐潇掌管的通政司,消息最为灵通,怎么可能会容许有人在京城的地盘上败坏徐家的名声? 更何况他们两个初出茅庐的小子,算得上什么名士?说起来真是笑话。 但张远上当了,杜君德还是觉得人性真是不可测。 原本之前他还没有发现张远急功近利,这下子就清楚了。 但陆承熙能够请得动徐潇来帮忙试探他,杜君德对陆家的人脉又一次有了深深的认知,也明白自己根基浅薄,若不能利用科举出人头地,一辈子都只能仰望陆家的门第,也不能给心爱的姑娘一个交代。 于是他开始闭门不出,安心念书。 直到腊八节这一日,裴家给他送了腊八粥来,一同送来的,还有邀请他上门做客的贴子,他才如梦初醒。 竟然忘记去拜访裴善了! 不过裴善竟然主动邀请他,杜君德受宠若惊。 第二天带着自己从书斋淘来两本古籍就去拜访了,裴善比他想象的还要温和,让人和他说话的时候,语调都会不自觉地放低。 但裴善又见多识广,言谈有物,杜君德很快静下心来,听他说话。 两个人说了一上午的话,裴善问了他一些在无锡和泰山的事。杜君德娓娓道来,让裴善也不禁产生一丝向往。 他已经很久没有和师父师娘一起出游了……等到下一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有机会呢? 这件事光是想一想,他就觉得满是遗憾。 只可惜,现在还无法弥补上这个遗憾。 “我看过你写的文章,通晓大义,体恤民疾,的确不单单是锦绣华章,博人青睐。” “但若是想在春闱中一展头角,还需要下一番苦功夫。” “我这里收集了一本状元文试录,你拿去好好看看,如果有什么不懂的,尽可以来问我。” “你若不嫌家里简陋,住下也无妨,我叫下人给你安排客房。” 杜君德感激不尽,真是没有想到会在裴善这里得到这么好的待遇,他都乐疯了。 连忙跪拜。 裴善扶起他,调侃道:“听闻你闭门不出,我还以为你被那两个小子吓到了。” 杜君德赧然,连忙道:“并未。只是知道自身不足,想要好好修身养性,钻研学问。” 裴善道:“这样很好,那你就留下来吧。” “偶尔官场中的同僚过来走动,你也听一听他们的见解,对于你们这些后生还是很有帮助的。” 杜君德感动道:“多谢裴大人,我一定会好好努力的。” 裴善把杜君德收留了,这个消息对于陆承熙和赵安年来说再好不过。 因为他和欣和的婚事尚未定下,他们正愁怎么安置妥当。 裴善出马,以同乡之名照拂,外人皆挑不出错来。杜君德的名气渐渐也就有了,至少在这一届的考生当中,几乎没有举子不知道他的名字的。 就这样,杜君德在裴善家安心住了下来。 过了没几日,陆承熙和赵安年就相约来探望。 恰逢杜君德在画画,画的冬日雪景图。 刚好是巷子里的一景,光秃秃的小树上堆了雪,边上还有几个孩子带着一条小黄狗在打雪仗。一位老爷爷和蔼地望着他们,脸上满是笑容。 雪地上留下一连串的脚印,风里的雪花还在飘荡着,却恍惚听见了孩子们的欢呼声,特别雀跃。 陆承熙目光一亮,和赵安年对视一眼。 赵安年也有几分醍醐灌顶的感觉。 杜君德的画和裴善的画竟然十分神似,给人一种十分心安愉悦的美好。 仿佛永远可以勾勒出孩子们纯真无邪的模样,要做到这样,首先要心足够干净,没有被外界纷纷扰扰的喧嚣所打扰。 陆承熙看着那条小黄狗,恍惚想起欣和心里面说的,杜君德送给她的小狗。 小黄狗仰着头,翘起大尾巴,嘴巴还是张着的。 但那神态仿佛还在“汪汪……”让人忍不住想伸手去摸。 陆承熙刚动手,就被赵安年给拦了下来。 杜君德指着那些草房子给他们看,说道:“还差几笔,颜色太暗了。” 陆承熙道:“下雪天,颜色黯点也无妨。” 杜君德道:“不一样,这幅画里,就算是下雪,房子也不能是暗的。” 随后他涂上了姜黄色和土黄色,和小黄狗以及几个孩子身上的衣服颜色相交辉映,一下子就显得整幅画特别温馨,有着冬日暖阳般的美好。 陆承熙拍着他的肩膀道:“不错啊,我们家终于有人继承裴大哥的画技了。” 赵安年道:“别胡说。” 陆承熙自知失言,连忙找补道:“他现在也算是裴大哥的徒弟了,是一家人。” 赵安年道:“这还差不多。” 杜君德知道自己还有很多不足,憨憨地笑着,说道:“我会努力的。” 赵安年道:“有胆有识,肯努力还勤奋,没有道理会名落孙山。” “不过今年似乎是徐敦做主考官,他可是出了名的严谨,你要仔细才行。” 杜君德道:“他是先帝时期的老臣,学问深厚,不喜欢底下的人卖弄文章。但这样的考官我反而不惧,若真是喜欢华而不实的,我才要担心。” 赵安年听后,笑着道:“那我们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不过还有一个好消息,欣和他们会在年底之前抵达京城。” “真的吗?”杜君德眼睛都亮了起来,和之前谦谦君子判若两人。 这一刻,他像是个得偿所愿的孩子,开心得几乎要跳起来。 陆承熙被他感染,忍不住也跟着笑了起来,说道:“说是腊月二十七到,还有好些天呢。” 杜君德道:“也不早了,家里的暖炕烧了吗?” “欣和她有点怕冷的,下雪天喜欢在外面玩,又担心冻了脚。” “她还住以前的院子吗?我都不知道她住在什么地方。” 陆承熙轻哼道:“到时候你去拜访不就知道了,难不成我现在会告诉你?” 杜君德傻笑:“我到时候会去拜访的。” “跪着也要去。” 赵安年道:“没有那么严格,我当初也没有跪着进去。” “不过进去以后跪是常有的事。” 陆承熙笑着道:“我那时候还给你打掩护,想想真是傻。” 赵安年道:“朝堂上谁给你背黑锅的,谁给你遥相呼应唱黑脸的,谁给你收拾残局亲自跑腿的?” “你嫌你傻,我还觉得我憨呢?” 说罢,三人都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