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尉府的后院是一个宽敞的练武场。 两个人打得不可开交,影子在月光的映照下快如闪电,凌厉的剑气带动周遭枯叶。 十招过后,其中一人被打倒在地,长剑脱手而出。 另一个高大的身影一步步走近,压迫感十足。 王乐游闭上眼,咽下口中的血腥味:“恭喜绍太尉,武功又精进了。” 虽是恭喜,但他的语气里带着不甘和绝望。 绍无极看着手上的长剑,一双鹰目泛着惊喜,嘴角也微微弯起一个弧度。 然而笑容只有一瞬,他稍稍平息了内心的激动,便居高临下道:“还不够。” 他要更强。 武学无止境,但他要无限接近止境。 月光照耀下,地面上倒映着他的兵器,却并非他惯常用的重剑,而是一把轻巧的长剑。 绍无极的武功遭遇了瓶颈,先是因为顾玉以“快”胜了他三分,后来又因为濒死的王乐游打退了他一步。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稳坐第一的绍无极忽然有了焦虑。 于是他大发慈悲,留下王乐游一命,让他助自己一臂之力。 王乐游倒是没让他失望,伤养好后,便表现出惊人的天赋。 秋风飒飒,但刚刚酣战一场,绍无极浑身都是热的。 他终于找到了突破瓶颈的方法。 从前他挥舞的重剑,猛则猛矣,却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那便是过重过大,难免拖慢出手的动作。 顾玉便是凭借这一点,将长剑抵在他的腰腹。 为了突破自己,也为了更好地保护圣上,绍无极舍弃了跟了他三十多年的重剑,拿起来长剑。 自从上次玄清道长摔倒在他面前,圣上便撤销了他佩剑觐见的殊荣。 一旦圣上在宫里遇见危险,他重剑不在手边,就只能借用侍卫的长剑或者长刀了。 哪怕圣上在宫里遇见危险的可能微乎其微,可绍无极不允许任何万一出现,所以干脆舍了重剑,拿起长剑。 经过一段时间的艰难磨合,武功意外大幅精进。 长剑的身法与重剑的力度密切结合,自成剑意,空寂已久的心终于泛起波澜,对武学追求的痴狂也有了发泄之处。 绍无极很满意。 他垂眼看了看王乐游,他正从地上艰难爬起,紧咬的牙关,额头上浮现的青筋,都昭示着今天受的伤不轻。 近一年的时间,王乐游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就没断过。 绍无极的剑意毕竟是与这个人打斗时悟出来的,绍无极破天荒道:“回去好好养伤。” 转身离开时,绍无极感受到背后钉在他身上仇恨的目光,不过像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在意王乐游一个蝼蚁的恨? 王乐游绝望地闭上眼睛,他痛恨绍无极,也痛恨这样无能为力的自己。 他想活下去报仇,可惜事与愿违,一次次打斗中,绍无极竟然参透剑意,武功大涨。 想要通过武力复仇,是不可能了,王乐游看了看太尉府高高的围墙,和戍守在墙内的内卫,暗自下了一个决定。 逃出去。 “逃不出去了。” 顾玉不知是对黑娘子说,还是对自己说。 黑娘子紧张极了,搀扶着顾玉一路回到帐篷。 四下无人,黑娘子才敢问出口:“顾玉,你这是怎么了?” 顾玉脱了鞋子上床,用被子紧紧裹住自己,瑟瑟发抖道:“冷。” 黑娘子关切道:“我给你准备一个汤婆子。” 顾玉摇摇头:“不,你快去通知君泽,说我没事,让他什么都别做,一定要稳住。另外,别让他过来,我要一个人静一静。” 黑娘子点点头,把被子给顾玉拢得更紧了些,便匆匆跑了出去。 黑暗之中,顾玉闭上眼睛,任由万千思绪如暴烈的飓风在脑海中呼啸而过。 君泽等了大半夜,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可骑在马上,就是看不到远处帐子里的动静。 他在外面闹出了两次动静,就是为了提醒顾玉,有他在,不必顾虑太多。 可顾玉始终没有回应。 不远处,西北军的欢呼传来,一口气收到半年的军饷,还是不经克扣,分量足足的,他们的惊喜自不必说。 有奶便是娘,现在郑都督让他们赴汤蹈火他们都愿意。 君泽的心一点点沉下来。 他什么都不怕,就怕顾玉顾忌他的安危而束手束脚。 黑压压的夜色里,黑娘子快步跑来,君泽当即下马,跟君显一起迎了上去。 君泽一脸凝重问道:“顾玉呢?” 君显厉声道:“你怎么自己过来了!不是让你跟紧顾玉吗?” 黑娘子喘着粗气,一路跑过来让她有些呼吸困难。 她看着君泽道:“她说...她说她没事,让你什么都别做,一定要稳住。” 君泽眼中的担忧几乎要溢出来,道:“她怎么样?” 黑娘子道:“不知道帐子里他们说了什么,她出来时,手冰凉冰凉的。” 君泽当即骑上马,就要往顾玉那边赶。 黑娘子在马下道:“平南将军,她说不让你过去,她想一个人静一静。” 君泽勒紧缰绳道:“把你刚刚看到的都说出来。” 黑娘子简单地转述了她在帐子上看到的影子。 听到黑娘子提到郑都督召来戏子唱《救江山》时,君泽胯下的马嘶鸣一声。 君泽勒紧马绳,虽然马儿的脾气平复了,但君泽眼中的杀意愈发强烈。 这群畜生,竟敢以这种方式把顾玉的父仇揭露在她面前。 黑娘子说完后,君泽恨不得把这群人挫骨扬灰,但是看不到顾玉,高悬的心始终放不下来。 他夹紧马腹便疾驰而去。 顾玉让他什么都别做,便是不打算让他冒险。 这一切都太反常了。 一路来到顾玉的帐子外面,平沙竟然守在外面,看到他过来,平沙拦着道:“平南将军,我们主子说现在谁都不想见。” 君泽心急如焚,在门外来回走了几步后,便一把推开平沙,径直走了进去。 平沙懊恼道:“将军!” 君泽走进去后,只看到昏黑的房间里,床上鼓起一个大包。 君泽坐在床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温和下来。 “顾玉,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