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危险的想法转瞬即逝,可即使过了,祁野心里还是残留着那么一点挥之不去的念想,且在他不知道不可控的地方生根发芽。 摘下掩护用的眼镜,祁野露出已然微微泛红的右眼,无波无澜的平静之下似涌动着暗流。他朝黑黑点头,便转向不愿开口的孩子,语气很平和,却给人一种无法抵抗的压迫感:“你叫什么名字?” 孩子面对祁野的鬼眼,先是露出恐惧的神情向后躲,紧接着表情逐渐空漠,眸子也变得暗淡无光,全然失去了自我思考意识:“我……你说的是哪个时期的名字。” 黑黑和许眠对视一眼,感情这个老怪物还借胎还魂过好几次? “都说吧,一个个来,不着急,把怎么死的也说了。”祁野淡淡的语气充满震慑力和引导力,对方愣愣的点头。 “第一世,我叫宋莲,生娃的时候血崩,我和娃都没了…”孩子稚嫩的脸上露出扭曲可怖的神情,显然是回忆起了死亡时的痛苦与绝望。 “之后投生到哪?谁帮了你?”祁野判断依照这怪物的能力,很难自己完成借胎还魂。 宋莲的脸上痛苦之色愈浓:“我不知道,那是第一次…等我再有意识时已已经是个婴儿,而我的丈夫成了…成了我…爹。” 祁野皱眉:“什么意思?慢慢说。” “我丈夫在我死之后,娶了隔壁的李寡妇,后来李寡妇怀孕了,生下的孩子是我。” “也就是说,你心里有怨恨,所以夺取了他未出生的婴儿作为躯壳复活?” 宋莲猛地摇头:“不是,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也不是故意的,那是第一次…” 祁野抬眼看了黑黑一眼,黑黑点头示意他继续:“之后还有对吗?” 宋莲愣愣的点头:“后来他们知道我是谁,那女人就疯了,洗衣服的时候把我扔河里,用木盆子压住我翻不了身…我被水呛得喘不过气,死命锤木盆也没人救我,那女人的力气很大,直到我彻底断气她都没松手。” 宋莲紧紧抓住婴儿床栏杆,整个肉乎乎的手煞白煞白的。 事实上,宋莲当时被死死的扣在木盆下,尸体被水泡得青紫膨胀,直到腐烂发臭被人发现。 “后来你又投生了?” “对,刚巧那会儿村里老范的媳妇儿怀孕,我不知道怎么着到她肚子里了…这一回我变成了男人,名叫范剛,这次我好好的活着没有死,投胎之前真是太痛苦了…身体被冻在太平间里,又冷又憋屈,还是活过来好…”宋莲絮絮叨叨的说着,面上的表情荒唐又恐怖。 黑黑眼皮跳了跳,这话刺痛了他神经,当年他也同样作为魂体在太平间一样的地方被冷藏了三年。 “后来我得知,那个女人在杀了上一世的我后也自杀了,后来投到张剪子家里,没多久又病死了,报应啊。” 宋莲突然咯咯咯的笑,婴儿的声音稚嫩纤细,从他嘴里发出诡异得渗人。 祁野:“你怎么知道是她?” “她杀了我后是上吊死的,投生后脖子上有个红圈儿胎记,而且患有哮喘病,听说夜夜睡不安宁,老有鬼掐她脖子。” 听到这里,所有人背后都有点发冷。 祁野:“所以不光是你,身边的人也都不断的借胎还魂?” “对,我们都受了诅咒,整个村的人死不掉——” 说到这里,宋莲的喉头发出咯的一声轻响,他的头也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折到脖子,像有只无形的手突然在虚空中掰断她的头。 祁野眉头紧皱不为所动的逼问,他知道这会儿不能断,只挑重点:“村子在哪?” “……” “在哪!” 一旁的许眠眼疾手快,迅速掏出符纸贴在孩子扭曲的脖子上,孩子又低低的咯了一声,整个人剧烈的痉挛,嘴唇苍白双目满是血丝,咬牙低低道了句:“雪礼沟。” 说完这句话,宋莲两眼一翻晕死了过去,许眠利索的把他脖子掰正,咯啦一声就跟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众人暗暗松了口气。 祁野再次戴上眼镜,望向黑黑的眼神里有点失落自责,就像个把事情办砸的孩子:“可惜了,没把事情问清楚。” 黑黑唇角抿起一抹笑,因先前喝了血,两片嘴唇越发嫣红:“线索够用了,这事儿和何夫妇对一对就清楚了,去到那什么雪礼沟再看看。” 许眠跟何夫妇大致说清了情况,当问及他们有没有去过一个叫雪礼沟的地方时,夫妻俩郁闷的摇了摇头,皆表示这地方他们听都没听过。 隔了一会儿,何太太突然想起来了,拍了拍丈夫手背:“老公,去年我们去上礼山雪场滑雪,后来不是没订到那儿的酒店吗?” 何先生皱眉仔细回忆当时情形:“对,那天一时玩得开心忘了时间,天晚了,又下了大雪,我们担心回程不安全,后来开车到十多公里外的一个村庄找了民宿。” 他还清楚记得当时雪越下越大,差点封了山路,夜色渐浓冰天雪地茫茫一片,周围寂静荒芜,妻子还在车上懊恼早知就预定好酒店。 屋漏偏逢连夜雨,那晚车子导航系统出了问题,山旮旯里手机又收不到信号,暴风雪封住了视线,全然看不清路牌指示标,他谨慎的以20码的速度前行,沿着山路兜兜转转了三四个小时,才隐隐约约在雪野里看到星星点点的灯火。 虽然不晓得是什么地儿什么村,但夫妻俩看到有人间烟火的一瞬间,都险些喜极而泣了。 后来他们把车开进了村子,隐约觉得村子安静得诡异却也没别的选择,辗转找到一间处于半停业状况的民宿,墙上的壁纸脱落年画褪色,光线昏暗地板肮脏滑腻,何太太当时确实退缩了,但念及风大雪大的,在车里留宿一夜不现实,遂也硬着头皮住下。 现在回忆起来,那晚他们都没怎么睡着,也没发生什么诡异的事,村子安安静静的只有大风拍打窗户的声响。第二天雪停了,店里的老板娘准备了粥,他们潦草的喝了几口就返程回了市区。 “当时我看了一眼,老板娘肚子微微隆起,好像是怀孕了,我还随口道了喜,对方不但没半分开心的样子,还狠狠的瞪了我一眼,当时把我吓得……” 何太太边回忆边说:“回来后半个月,我和先生才去医院检查,发现我已经有宝宝一个多月了,之前完全没想过...” “对,现在想起来,那个村子安静得诡异,一点声响都没有,不过也可能是下雪天的缘故,店里的老板娘也不说不笑的,很渗人...” 那夜风雪很大天又黑,导航还失灵了,何夫妇无法准确的描述村落具体位置,只隐约记得是沿着路往西走。许眠根据他们的描述找到上礼山的地址,距离冬城五六百公里,开车去也就半天,雪礼沟村庄应该在附近不远。 “这周末我们去一趟上礼山,找找那村子看看情况。”许眠说完这话时,银行卡里已经入账五万,剩下的事情解决结清。 “辛苦许小姐和九爻先生了,如果真能找回我们的诺诺...钱的事好商量。” 祁野虽然听到钱这个字心里一动,但看了眼面色如纸眼底乌青的何夫妇,咬牙忍住了:“放心,我们不会坐地起价。” 许眠看了他一眼,暗自发笑。 临走的时候,许眠还特意交代了一句,因为被鬼眼消耗的缘故,那孩子会进入一段长时间的昏迷,不过无需担心,没有性命之忧。 何夫妇看了眼躺在婴儿车里的“怪物”,又不约而同神色复杂的对视一眼,末了,何太太还是替孩子掖好被子。 从何家公寓出来时东边的天空已经隐隐泛白,许眠开车送祁野回公寓,折腾一夜彼此都有些乏了,许眠哈欠连连,黑黑出乎意料给他递了烟,许眠惊奇的挑眉:“黑哥,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要知道从前他一点烟,只要祁野在黑黑就必然给他打掉,完全不让祁野有吸二手烟的机会。 “给你提提神,怕你疲劳驾驶把祁野的命赔上。” 许眠毫不客气的吞云吐雾:“你就这么宝贝祁野呢。” 黑黑笑:“不然呢?” 许眠佯做一本正经压低声音道:“你就没想过祁小哥也成了鬼,你们成了同类好有个伴?” 言罢,空气瞬间沉冷下来,黑黑没言语,浑身弥漫着压抑沉冷的气场,许眠立刻意识到自己困得脑子发懵说错了话。片刻,一双冰凉的手拍了拍他握方向盘的手:“话别乱说,好好开车。” 许眠怕说多错多,没再言语,而祁野则毫不在意:“许少说得也不是没道理。” “混账,瞎说什么?” “随便说说,”祁野轻描淡写的把话题略过:“等凑够了钱,我也给你买辆车吧?” 黑黑挑眉:“给我?” 祁野笃定道:“对啊,你不是会开么?也省得我考驾照了。” “……”让鬼当司机,这家伙真是个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