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抱紧怀中瓷罐子,眉头不自觉的拧着:“那场瘟疫来得急又凶,可村里有个规矩,死人不让烧,烧了无法|轮回,所以病死的尸体都堆起来埋了,瘟疫也因此很快蔓延,当时死了很多很多人,每天都有人身体溃烂化脓死去。” “我们想了很多办法,请了很多大夫,都没办法控制住瘟疫,后来...索性死马当活马医,请了个巫医,巫医带着个蛊娘,说村里这病,她有法子。” “我们给了巫医一大笔钱,据说他自己拿了一半,另一半拿去外地买了九个姑娘,都是大着肚子的,一辆车连夜运回来。当时打仗,四处兵荒马乱的,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命,为了吃口饭卖儿卖女的并不少,加上我们村偏僻,天高皇帝远,根本没人管,于是那几个姑娘就被养在村口的废弃酒庄里,也就是你们进村时看到烧尸窑子...” 对方说到这,脸色煞白的舔了舔唇,肩膀也不自觉绷紧,似在紧张些什么,迟迟没继续说。 祁野一张脸沉在黑暗里,冷静的开口:“蛊娘是打算用婴儿献祭?” 那人脸色寡白摇摇头:“具体怎样我们也不是很清楚...只是把怀孕的姑娘关进去后,再没什么动静,到最后也没人听到孩子的啼哭,我们知道...知道可能不会是什么好事,可能人早被折磨没了,但施蛊之事谁都也不敢去问,况且那会儿瘟疫蔓延自身难保,我们都抱着一丝侥幸心理,背地里希望用她们的命献祭换自己的活路。” 黑黑依旧是抱着手,语气淡定:“最后那酒庄被烧了吧?” 那人怔了怔,震惊的点点头:“你怎么知道?” 黑黑笑而不答:“你继续。” 有那么一瞬间,这人觉得对面一人一鬼语气惊人的相似,他恍惚的点点头:“大概过了两个来月,酒庄闹了场大火,整个庄子烧得干干净净,那几个姑娘也没出来,最后巫医从烧成废墟的酒庄里拿了几大坛子酒,用大碗分给村里人喝...我记得,当时他们在每只碗里撒了灰。” 闻言,黑黑微微挑眉,和祁野对视一眼,没言语。 “后来的事就是先前同你们说的,感染了瘟疫的人最后照样病死,巫医蛊娘也早走了,村里幸存没感染的人气不过,托人去找,找了两年没找着...后来...我们就从坟墓里爬了出来,活了一世又一世。” 黑黑:“转生的人,都是喝了酒的人?” 那人点头:“当时全村人都喝了,有病的没病的,除了已死的,所以几乎全村都中了诅咒。” 黑黑转向祁野:“猜到那灰是什么了么?” 祁野点头:“骨灰。” 闻言,那人面色越发白得可怕,捂着肚子咽了口唾沫,似在努力不让自己呕出来。 黑黑:“后来你们还进过被烧毁的酒庄吗?” 那人摇头:“有鬼,不敢进也进不去,只在院子里垒了石窑烧人,我们村子里每家每户都摆着很多骨灰盒,里边装着的都是前几世的自己。” 自己和自己的骨灰盒生活,也就不死村有这种奇观。 听罢,黑黑琢磨了良久不言语:“应该是这些姑娘怨念不散,把自己的魂魄献祭厉鬼结了咒。” 说着又摇了摇头,叹气,祁野看着他夸张的演技暗自有些好笑,也很配合的没说话。 黑黑看对方没接茬,划重点道:“这种程度的厉鬼恐怕很难对付,我也不是特别有把握...” 他欲言又止的钓鱼,对方果然上钩:“酬劳的事好商量。” 黑黑游刃有余的笑:“我们会尽力,在此之前,可能需要签份合同。” 这人愣了愣,他哪有什么合同给对方,正在一筹莫展之时,听到有生意找上门的许眠已经下楼,精神抖擞的凑了过来:“我这儿有现成的合同模板,改改数字签签字就行。” “许少,这一单接下,祁野欠你的两百万就能还清了。” “不过,现在情况都没搞清楚,你确定你能接么?”比起还债,许眠更在意黑黑和祁野的能力是不是有点勉强,加之黑黑近来状况不好他也感受得到。 黑黑却无所谓的抱着手:“没问题。” 许眠也没再多劝,转向来人道:“这趟任务凶险,我们再加个五十万如何?” 他并非无良商家坐地起价,这种能施夺胎换生咒的厉鬼,实力并不一定在黑黑之下,这个价格一点都不过分。 对方只迟疑了一瞬,便咬牙点头,在合同上写下了二百五十万的金额,另外还补充了一句:“这家老板娘的小孩,就是你们找那户人家的孩子,当时那对怀孕的夫妇来住,估计是受此地风水影响,阴差阳错换了胎。你们若是解了诅咒,我也能说服她把孩子还回去。” “你他妈不要给我瞎承诺,要是这娃爹妈要,我自然会送回去!”老板娘从二楼低低的骂了一句,又听到屋里的孩子再哭,忙又折了回去哄。 话说到这儿,天几乎要大亮了,那人又抱着热乎的瓷罐子回去了,孤零零的身影消失在稀薄的晨光和雪光里。 “黑哥,你们真有把握不?可别为了还两百万把自己的命搭上啊。”这一夜醒了好几次,许眠没睡够,刚想拿烟提提神,对上黑黑警告的目光忙将烟收了回去。 黑黑不要脸勾了勾唇:“要不许少给我们把这两百万免了?” 许眠啧了啧:“人亲兄弟还明算账呢。” “行啦逗你呢,我家祁野不差这点钱,”说着,黑黑朝许眠递了个眼色,“去抽根烟不?” 一听这话,许眠就知道黑黑有需要避开祁野对他说的话,遂毫不迟疑的点头:“行啊,这一晚愁得我头秃,抽根烟去。” 祁野眉头轻微的皱了皱,倒是没有多言。他不希望自己表现得太过紧张,免得惹黑黑讨嫌。 黑黑许眠一人一鬼出了屋,雪势稍稍减弱了些,天亮之际却是一天最冷的时候,许眠冻得牙齿打颤:“黑哥,有什么事儿咋们简短了说,冷死我了。” 即使被冷死,许眠还是从兜里掏出了烟和打火机,瑟瑟发抖的吞云吐雾。 祁野不在,黑黑便无所谓许眠释放烟雾,他眼神变得漠然,情绪低落得甚至有点自暴自弃的意味:“许少,如果我消失了的话,那个养灵坠应该又重归无主状态了对吧?到时候祁野能退货吧?” 许眠怔了怔,继而唇角抽了抽:“你大冷天单独叫我出来商量退货?” “这踏马是简单的退货吗?五百万呢…”黑黑理直气壮,又苦苦一笑。 “……”许眠无语,过了会儿脸色骤变,不可置信的望着黑黑:“等等等等!你说什么?消失?你消失个什么劲儿啊!” 黑黑惨淡一笑:“我是说如果…” 许眠不傻,觉察出黑黑近来越发浅淡的鬼力,难得认真道:“黑哥,这事儿你得说清楚。” “怎么,说清楚了你好告诉宁骁,让他同祁野说去?” 许眠朝他吐了一口烟:“别给我绕弯子,你有什么难处赶紧说,你要是消失了,祁野那小子不得疯?” 黑黑挠头:“疯不至于…” “草,你不信?我敢跟你打赌五百万。” “…不赌。”黑黑嘴上说不可能,心里还是有些发虚的,毕竟以祁野现在对他依赖的程度而言,确实有些过了:“我只是预感,近来精神不怎么好,你应该也有所觉察,我担心突然发生什么,那家伙傻兮兮的给我买了这么贵的东西,若我突然撂摊子走了,那不得坑死他。” 许眠低低骂道:“知道坑就好好的啊。” 黑黑:“……我知道。” 许眠没再吐槽,看着手中的烟静静的腾起白气儿,沉默了一瞬深深的望向黑黑:“黑哥,你能摘下面具么?” 黑黑怔了怔:“烧得可怕,别看了。” “我又不偷拍给祁野看,你慌什么?”许眠弹掉手上的烟灰,他有种直觉,这副儿戏的面具后隐藏着所有真相:“你给我看一眼,我就答应你退款的事儿?怎么样?不亏吧,相当于一眼五百万呢。” 黑黑微微眯起眼看他:“你说的话我能信?” “能,不行我给你录音。” 黑黑突然笑了,抬手缓缓摘掉脸上的狐面:“看呗,我就是怕你恶心的,烧成这样你也看不出什么鬼来。” 他的扭捏迟疑并非是担心对方看到他和祁野一样的脸,事实上这张脸被烧成这样,亲妈都认不出了,他只不希望给曾经认识的人留下恐怖恶心的印象,更不希望别人因此带着同情心和他相处。 “别吓到吃不下饭就成。”狐面剥离的一瞬间,刚巧一阵风卷着细细的雪花落在他面上,黑黑没有温度,雪粒儿凝在他睫毛上久久不化。 而一旁的许眠愣住了,抽了一半的烟架在手上兀自燃着,一截截的变成灰烬,直烫到手指他才缓过神儿来。 “黑哥你……”许眠嘴唇是动了,声音是发出来了,可脑子还是懵的。 黑黑看他震惊得脸色苍白的模样难过又无语,苦笑着开口:“真的这么丑么?吓成这样。” “不是…黑哥你…”许眠顿了顿,手忙脚乱的掏出兜里的手机,打开前置摄像头摆在黑黑面前:“你自己看吧。” ……??? 当黑黑望向摄像头中的自己时,整个人呆住了,镜头里的不是别人,就是祁野本野。 应该说,比如今的祁野脸颊更瘦削眼窝也更深一点,右眼也多了一道浅淡的疤,从眉心穿到脸颊,乍一看似一条泪痕。 原本被烧得面目全非的五官轮廓又清晰的出现在黑黑眼前,他怔怔的抬手摸了摸,本该坑坑洼洼的面皮如今光滑得吓人:“怎么会…” “黑哥,你和祁野到底是什么关系?” 黑黑正考虑着如何回答许眠的话,猝不及防听到一声门响,原本坐在屋里等的祁野推开了门,吓得黑黑手一抖,狐面跌落雪地。 许眠也慌了神,看到黑黑惊慌的表情他下意识的挡在对方身前,整个人几乎压在黑黑身上遮住祁野的视线,从别人的视角看来,像壁咚更像接吻。 “你们出来聊什么这么久…”祁野抬眼,神情和话语都瞬间僵住了,他握住门把的手狠狠使劲,目光停留在墙角交叠的人影处,视线沉冷阴鸷得渗人。 时间凝固了,只有漫天细雪在翻飞飘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