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黑脸色当即变了,沉默许久突然开口:“这些事你怎么知道的?” 白白没有立刻作答,用一种既温柔又心疼的复杂眼神看着眼前的黑黑,其实他什么都知道了。 从他的世界来到这个世界,要经历十分漫长的旅途。 一路上,他似被人关闭了五感,冗长又静止的时间里,不属于这个‘他’的记忆影像在脑海里循环播放,他不仅知道了黑黑在遇到他之前所经历的一切,也以上帝的视角弄清了造成这一切的前因后果。 祁野,只是一本书里的角色。 包括黑黑和他自己…都只是一个角色而已,他们生活的世界也是虚拟的。 黑黑所在的这个世界里混进了外来人,他来到这个世界的目的,是让‘祁野’身败名裂,从云端跌落泥潭,最后魂飞魄散于熊熊业火之中。 而那个‘闯入者’享有特权,能使用特权卡在特定的时间和环境下控制黑黑的情绪,让黑黑违背自己的意志做出丧心病狂的事。 这就是黑黑曾经跟他说过的—— “我生前是坏人。” 先前黑黑也语焉不详的提到过,他变鬼后是自杀而亡的。 白白在来此的路上明明白白的从影像里看到了,当时黑黑手脚被锁灵钉穿透,像耶稣一样钉在天刑柱上,不堪折磨的他最后选择自爆而亡,因此点燃三千业火。 业火熊熊的燃烧着,滚烫的、能将魂魄烧熔的火舌缠绕在黑黑身上,他忍耐痛苦的面容在漫天的火光中渐渐模糊扭曲… 在遇到他之前,黑黑承受了巨大的痛苦。 白白从静止的时间醒来时,脸上湿漉漉的一片,那会儿刚好这个世界下着滂沱大雨,白白不知落在脸上的是夏夜的雨水还是自己一路上流的眼泪。 他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确定了一件事,要赶在一切发生之前把黑黑救下来! 不会再让他经历一遍众叛亲离的死亡、违背自己意志的变鬼重生、被钉在天刑柱上任业火灼烧的痛苦了。 虽然已然发生的事无法抹去,但是他可以阻止悲剧再次上演! 看白白没有立刻作答,黑黑叹了口气:“你最好马上回答,不然我会认为你在想借口。” “我猜的。”白白言简意赅。 黑黑:“……嗯?” 白白:“可是我猜中了,对吧?” 迎着对方试探的目光,黑黑突然笑了:“反正我说什么,也不会有人信。” 白白:“他们信不信无所谓,反正我都信。” 黑黑的心跳快了几分,耳朵尖也有点泛红:“你这是孩子话。” 他企图用漫不经心的调侃掩盖自己的情绪,可惜演技拙劣神态也仓促,白白清楚,他自己也清楚—— 两人的关系越来越微妙了。 又风平浪静的过了几日,黑黑几乎有种错觉,和白白相处这几天,虽然遍布满身的伤一阵阵疼,但是他一生中活得最安稳的日子。 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 他也就那么随便想想,毕竟他连对方的真实身份、真正面容都没见过。 这天午睡黑黑做了一个噩梦,梦里他被人用钉子穿透手脚钉在巨大的柱子上。 一会儿,身后的柱子又变成油画,阴森压抑的殿堂也一下子换成了布置考究的卧室,唯一没变的,是摧枯拉朽朝他蔓延而来的大火。 黑黑惊醒时一头冷汗,窗没关严实,初夏傍晚的风吹进屋中,撩起虚虚掩着的窗帘,黑黑看到窗外若隐若现的天光,胡同里的喧嚣也断断续续淌入房间里。 身边没有要将他吞没的火,也没有诡异扭曲的油画和巨大压抑的天刑柱,他躺在猫儿胡同的老宅里,身边有令人心安的市井声。 身下的枕头蓬松干燥,散发着日光清淡的香气,这是早上白白还给他晒过的, 黑黑松了一口气,突然不自觉的勾起唇角。 “白白?” 黑黑坐起身平复了一下情绪,没听到屋中有响动,便有些疑心的喊了声,果然没人回应。 他顶着睡意未消的困下了床走出卧室,发现屋中空无一人,厨房里电饭锅的指示灯亮着,从气口里噗噗冒着热乎乎的饭香,砧板上是切好的土豆块,一旁的瓷碗里堆得满满腌制好的牛肉粒,还有一大筛子洗好的空心菜和南瓜花。 这是饭做到一半发现少了食材,出门买去了。 看到白白留下的生活痕迹,黑黑这下彻底安心了。 黑黑一直觉得这孩子很神奇,每次做的饭都十分合他口味,应该说,两人的喜好出奇的一致,坐在一桌吃饭,时常出现同时下筷夹一片肉的情况。 这家伙就跟自己肚里的蛔虫一样,知他所知,想他所想。 黑黑觉得自己倒霉了二十多年,终于碰上了最大的好事,被这孩子莫名其妙的从死亡边缘拉回来,又莫名其妙相安无事的生活在一起。 就是不晓得这样的好事能维持多久。 想着,黑黑到浴室冲了个凉水澡,噩梦残留的困意被水流冲走,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也愈合成了疤痕。 在他用浴巾擦头发时门响了,黑黑动作一顿,心也提了上来。 这半个多月没人来过老宅,会敲门的话—— “有人吗,快递。” 黑黑听到这声音,提着的一颗心又落了下去,不出声的笑了。 门外的人又开口了:“请问是祁先生家吗?有您的快递。” 黑黑很配合的表演,擦干身子迅速套上t恤走到门边:“请问,是谁寄来的快递?” 门外的人假装做出为难的语气:“寄件的人没写名字。” “那长什么样?你描述一下?” “那位先生不让我说。” 黑黑又憋着笑问:“那寄来的是什么?” 门外人似也同样忍着笑:“祁先生亲自开门看看好了。” 黑黑从猫眼中看去,心里笑骂一声草,这孩子还像模像样堵住了猫眼呢。 “要不然你放门外好了,待会儿我来取。”黑黑故意捉弄他。 “…寄件的先生说,一定要你亲自验收。” “……” “祁先生不要为难我们跑腿的——” 他一句话没哔哔完,黑黑猝然拉开门,白白愣了愣,旋即登的一下把一大束玫瑰凑到黑黑眼前:“诺,祁先生请签收。” 黑黑怔了怔,他知道刚才白白这小子在和他开玩笑,可他没料到对方买回来的居然是玫瑰这种…又土又骚又浪漫的东西。 “祁先生请签收。”白白晃了晃手中的玫瑰花束,又重复了一遍。 玫瑰淡淡的香气缠绕在黑黑鼻间,让他有点头晕目眩。 黑黑接过花束,平复了情绪似笑非笑开口:“快递小哥,送花的那位先生有没有什么话要你对我说?” 快递小哥白白思索了片刻开口:“大概是…情人节快乐吧。” 情人节没毛病,这天是520。 还好有面具遮着脸,白白臊得早已面红耳赤了。 黑黑还是笑,笑得游刃有余,一手接过花,一手将白白拉进了屋里:“那位先生知道情人节送玫瑰的含义?” 白白喉结滑了滑:“可能他想…他顺路买的吧?” 临了临了,白白将那句想追你咽了回去,改口成顺路买的。 现在的黑黑暂时没了之前的记忆,也不知道他就是自己,如果突然告白之后就不好再瞒了,如果…白白想到当时在不死村,第一次看到黑黑脸时内心的震撼和动摇,硬生生把坦白的话咽了下去。 黑黑砰砰砰狂跳的心又慢了下来,他藏起眼中那一丝似有若无的失落,莞尔:“没这勇气就别乱撩,不然就是耍流氓知道吗?孩子。” 白白的神情动了动,刚要不甘心的开口,黑黑的脸色变了—— 他看到白白背后的衣角染了一点血渍。 “你刚才不是为了买花,也不是买做饭食材出去的吧?” 白白心道一声糟糕,他竟然粗心的忘了检查衣服上有没有沾染血渍,此刻只得假装镇定开口:“嗯,去收拾个麻烦的家伙。” 黑黑心中咯噔一声响:“他们找上门了?” 白白略微迟疑的点头:“没事,我处理了。” 黑黑没问他如何处理的,只叹了口气,将桌上落了灰的玻璃瓶拿去冲洗:“看来躲这儿也不安全了。” 白白的视线追随着他的背影:“有我在,你不用担心。” 黑黑笑了,答非所问:“找上门那个人,不会是阿骁吧?” 白白眉头轻微的拧了拧,黑黑又继续道:“阿骁是我弟弟,可惜他没真心把我当哥哥。” 白白冷声道:“那个人,不是阿骁。” 黑黑:“…嗯?什么意思?” 白白:“真正的阿骁不是这样的,现在我解释不清…以后你就知道了。” 黑黑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既然对方这么说,他也没逼问的必要,将手中的玫瑰花从包装纸里小心翼翼的解开,整齐细致的往玻璃瓶里插。 这是他活到现在,第一次收到又土又骚又浪漫的玫瑰花。 “所以,你把找上门的宁骁怎么样了?” 白白轻描淡写道:“打断了三根肋骨,现在可能躺医院重症监护室了。” 黑黑呆了呆,苦笑:“看不出,你下手还挺狠啊。” 白白:“狠吗?那晚上他害你伤成那样,再打断三十根肋骨都不够。” 虽然对方顶着阿骁的面孔,但白白想到他对黑黑的所作所为,就恨不能亲手掐断这个假货的喉咙。 黑黑:“……” 白白看他不说话,有点不开心了:“怎么?你心疼那白眼狼?” 黑黑神情微动:“不是,我好奇你怎么没把他打死。” 白白笑了:“时间来不及,许眠赶来了,争取下次给你杀。” 黑黑:“多谢。” 顿了顿又道:“你不动手,我自己也会动手。” 其实白白比任何人都想干掉那混账,可他担心如果宁骁死亡,这个虚无的世界可能也会随之崩塌。 虽然他能穿回原本的世界,但黑黑可不一定… 毕竟在他的时间线里,黑黑已经灰飞烟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