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汐带着颜柳大步走到山脚,回到与善茶棚坐下歇口气。 茶棚里,围了一些人,正在向瘸子打听与善茶棚的东家被抓的事,是不是真的。 瘸子愁容满面,将昨日刘衡被抓的事,跟大家说了一下,“诸位,对不住,东家出了事,这几日我们实在无心做生意。若是饭食有不周到的地方,大家多多包涵。” “刘举人可是好人啊,怎么会被抓呢?” “这年头好人就不会被抓啦?被冤枉的好人多了去了。” “那也不该抓刘举人,多亏了与善茶棚冬天施粥赠药,我们村的孤寡才活过这冬天了。” 这些人都是附近田庄、村子里的人,时时经过茶棚,也多多少少曾受过与善茶棚的恩惠。小到一次避雨时茶棚赠送一碗热姜汤,大到生病倒在路上被茶棚伙计救起来送回家去。 他们大字不识一个,却觉得会开与善茶棚的人,肯定不是坏人,不是坏人就不该坐牢。 “听说刘举人学问可好了,圣上都让他到国子监读书呢,肯定是冤枉的。” “我们光在这儿说有什么用,圣上也听不见。” “要不,我们写联名状,为刘举人作保吧?”有人出了主意,受过茶棚恩惠的人,也觉得此事可行。 颜柳高兴地跟颜汐说,“小姐,有这么多人帮公子作证,那个陈大人也答应帮忙,是不是公子就没事了?” 颜汐摇摇头,从店铺后堂起身,走到大堂外,来到刚才说要写联名状的人面前,“这位大叔,我谢谢您,也谢过众位父老。”她说着,向大家行礼,“只是,大家切莫写联名状了,不要无辜牵连了大家。” 众人一看是颜汐,有些人是见过她的,纷纷招呼,“颜东家,你莫担心,刘举人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我们就是要跟圣上说,刘举人是个好人,不能这么被关了。”那个说联名状的大叔也安慰道,“我们大字不识一个,这种考试舞弊,能牵连我们什么?” “本来,我家二郎哥是不会被抓的,但是,牢里有个举人,胡乱攀扯,一定要说自己给我家二郎哥看过考题。那个举人虽然是我家二郎哥昔日的同窗,两人关系并不好,那人来京后,也从未和我家二郎哥见过面。” 颜汐细细跟大家说明原委,又无奈地说道,“当初因为食谱秘方的事,我家得罪了贵人。现在,人在牢里,日日酷刑,只怕熬不了多少时候……” 虽然心里存着煽动的心思,但是,一想到这种可能性,颜汐还是忍不住眼泪落下,哽咽出声,“我家二郎哥虽然是举人,偌大京城,不过是命如蝼蚁。人在大牢里,还不是被人生杀予夺?只怕没等到案子审问清楚,人就没了……”她擦了一把脸,“大叔,诸位父老,多谢你们仗义执言。有你们今日的话,我家二郎哥……总算,总算没有辱没‘与善’二字。” 她说完之后,捂脸转身回了店铺后堂,默默流了一会儿泪。 颜柳打了湿帕给她擦脸,“小姐,徐家真的会在牢里动手脚吗?” “徐家不会,陈家就说不准了。”颜汐忍不住靠在颜柳的身上,昨天到今天,她几乎一夜未眠。 瘸子走进来,担心地看着颜汐有些苍白的脸色,“小姐,你一定要保重,公子还等着你想法子呢。” 颜汐深吸了口气,是啊,这才第一步呢,他们现在,是一步都不能走错啊。 “小姐,那些乡邻们,我都劝走了。” “嗯。” “小姐,为何不让他们写联名状?”瘸子以为颜汐昨天让自己将刘衡入狱的消息说出来,就是为了让乡邻们挺身而出。 “他们都是平头百姓,就算写了联名状,圣上也看不到的。” “那怎么办?”他们要是没有用,那靠自己几个,有什么办法? “只要大家仗义执言,将徐家杀人灭口的消息广泛传播出去,徐家要是不想坐实了报复杀人的罪名,就得保住二郎哥活命。” 要知道,一旦被冠上蓄意谋杀举子的罪名,惹了士林众怒,就算是徐首辅,也讨不了好。当朝廷乡野都在传徐家要报复杀人时,徐家就不能落人口实,给政敌可乘之机。 要是徐首辅真想让刘衡攀扯别人的话,更要保住他的性命。 三司会审,什么大理寺、京兆府,颜汐不知道算谁的地盘。刑部却肯定是徐家的地盘,就冲魏桓是刑部侍郎,徐首辅就应该在刑部说得上话。 这就是她现在想要的效果。 徐家保住刘衡的命,陈家保住刘衡不受酷刑。两家互相牵制着,刘衡在牢里总能好过点。 这种招数,在现代职场上常有。她用在刘衡这案子上,也算是三权分立的古代版吧。 到了晚上,王七带着找人抄录的稿纸回来时,说听到有些地方在谈论刘衡的冤案,还有一些乞丐甚至坐到了衙门外,说要盯着衙门,不能让刘举人被人带走暗害了。 “开始也就京兆府外蹲了三五个人,现在听说大理寺、刑部,都有人蹲守着,衙门出来赶人,他们躲远点;衙门的差役一进去,他们又守到牢门口、衙门口了。” 颜汐不由鼻子一酸,惭愧、感动、感激……种种情绪交杂,无以言说。惭愧于自己的施恩图报,感动于他们的知恩图报,感激他们的朴实善良。 其实,这些乞丐们的做法很傻。 要真杀人,牢里就能杀了,哪里会带出来让人看到?可是,他们的心却很真,他们是真的想要保护刘衡的。 仗义每多屠狗辈,与善茶棚不过是偶尔施粥赠药,他们却是回报以一片赤诚。 有他们蹲守着,至少不用担心刘衡被抛尸荒野了。 “汐儿,这些文章有什么用?”王七将厚厚一叠纸拿出来,“我找了几个书生,昨天抄到现在,一夜未睡,每篇文章抄了三十份。三五篇文章装订到一起,一共装订了这么些。” 颜汐拿起看了一下,果然这些文章都被装订成小册子了。 “那几个书生有没有说什么?” “他们说这些文章言之有物,破题独到,是难得的好文章,还说抄了之后受益匪浅。” 这就好。 颜汐不懂时下文章的好坏,她自然是觉得刘衡写得很好,也听人夸过刘衡文章写得好。现在,既然抄书的素不相识的书生们都这么说,刘衡的文章必然是很好,才能得到众口一词的夸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