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衡在光禄寺,做的都是风险小好处多的肥差。光禄寺就这么点人这么点事,他得的多了,就有人得的少了。 卢深在光禄寺也是有自己的班底的。为了迎合徐首辅的要求,他将肥差都给刘衡了,他班底里的人自然有不满。 现在刘衡自己不识时务,卢深就想趁机将他赶出光禄寺去。 所以,几句话听着是劝徐首辅息怒,实际上却是句句都在拱火。 他火上浇油,徐首辅本就如霜的脸色,更添了一层寒意。徐首辅也不废话,冲他点点头,让管家送客后,将徐承平叫了进来。 “刘衡不识好歹,已经拒了。你去告诉香儿,她若看不中黄凤麟这样的,家里再给他选个其他人。你去劝劝她,自来婚约之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家里难道会害她?” 徐承平听说刘衡竟然拒绝了,也是有了怒意,骂了一声“不识好歹的小畜生”,又对徐首辅说道,“父亲,这小子既然不识好歹,不如就照您之前安排的,让他办几件大差事吧。” 徐首辅“嗯”了一声,微微想了想,“十二月也要封印了,春天的时候事情多。” 徐承平带着怒意回到后院,看到徐大夫人,忍不住一阵发作,“都是你宠的好女儿,在外面瞎跑什么?家里的脸都让她丢尽了。” “老爷,这是怎么说的?”徐大夫人有些懵了。 徐承平将最近的事说了一遍,“为了收拢刘衡的心,父亲亲自安排,让他到光禄寺领了二弟的差事,徐家放下身段抬举他为他造势。可你瞧瞧,他是什么态度。” “老爷,那这事……” “你还要为那孽障费心什么?如今是我们想费心,也得人家领情。”徐承平平息了一下怒气,“父亲说了,他会再看几个,总会为她挑个好的。你也不要一听到香儿病了就心软,慈母多败儿,她为个男子病了,这事要是传出去,还要不要做人了?” 刘衡竟然一口就回绝了,徐大夫人明白,这事是没有转圜余地了。 她来到徐元香的院子,没让人通禀走了进去,看到女儿正坐在花厅中刺绣。 屋里地龙烘得温软如春,徐元香专心绣着一块蝶恋花的帕子,如意在边上伺候,不知说了什么,徐元香红着脸瞪了她一眼。 这一抬眼,徐元香看到徐大夫人来到院子里,连忙起身相迎。 徐大夫人拿起她绣的帕子看了看,“我儿的针线越发精进了。” “母亲又笑话女儿。”徐元香一把抢过了绣棚,放到了边上的桌上。 徐大夫人不由心中一沉,这哪是绣蝶恋花,分明是在绣女儿家的一片痴心啊。 “香儿,有件事,我得告诉你。” “母亲……”徐元香看徐大夫人一脸严肃,心中有些惴惴不安,直觉母亲说的话自己肯定不想听。 徐大夫人却是狠了狠心,将徐承平刚才说的事说了一遍,最后劝道,“为了你,你祖父你父亲都如此放下身段,宁愿惹人笑话也要抬举那小子。如今他却是一口回绝,你也不用再想了。” 怎么会这样?徐元香想不通,他一口回绝了,祖父和父亲肯定不会帮自己了,她哆嗦着嘴唇拉住徐大夫人,“母亲,您帮帮女儿吧。” 看到这没出息的样子,徐大夫人真是恨不得一巴掌打醒她。人家男的都拒婚了,哪有女儿家还上赶着求亲吗? “他这样……他这样仕途会尽毁的。女儿不能看他自毁前程,对了,那女子,母亲,女儿想去见见那颜汐!” “你说什么?”徐大夫人觉得女儿真是魔怔了。 “母亲,最后一次,女儿最后一次求您,您帮帮我,让我去见见颜汐。”她要去见颜汐,那颜汐要是真的喜欢刘衡,就应该为了他的前程自己离开才是。 “你要是见了之后,人家还是不肯改变心意呢?”徐大夫人沉声问道。 “要是这样……要是这样……女儿以后都听您的话。”徐元香坚定地说道。 徐大夫人深深看了她一眼,点点头,“好吧,我会安排的,你且在家安心等着。” 既然女儿还不肯死心,那她不如顺了女儿的心意,让她见见那叫颜汐的女子吧。 转眼到了十一月末,京城中年味渐渐浓厚起来。 年末皇家祭天、祭祖、祭祀各路神灵,又有君臣同乐为名的各种前朝和内宫宴会。光禄寺上下人人忙得脚不沾地。 但是,人人都看出来,刘衡失宠了。 往常刘衡接的差事都是肥差,如今就闷在后面帮忙跑腿的份。别人忙着采办,他就只能跟在后面点货。 年底送进来的杯盏碗碟、金银玉器、各色妆点饰物……刘衡拿着货单,从早上到光禄寺泡在库房里,到天黑也未必点得完。要不是他之前出手大方,一些小吏到底拿人手短,不好意思翻脸,他还会更忙碌些。 一天盘点完,走出光禄寺时,刘衡只觉得两条腿都站的麻木了,连路都不会走了。 颜汐看他累得走到家里,腿都打哆嗦了,再不肯听他的,每日还是派了马车去接他回家。 到了腊八节这天,刘衡下衙后,几乎是被颜枫给架着下了马车。 腊八节,圣上要发放腊八粥为赏赐。光禄寺这边忙着腊八节宴席,刘衡不仅要清点东西,居然还帮忙送光禄寺上下的腊八粥。这一碗碗送下来,他几乎绕着光禄寺衙门跑了十圈。 他下了马车跺跺脚站稳后,示意颜枫放开自己,打算和往日一样打起精神、抬头挺胸地走回家。 一抬头,看到颜汐站在大门口,皱眉看过来。 “汐儿,你怎么出来啦?这天冷得,我脚都冻麻了,要不是小枫扶我一把,都下不来马车了。”刘衡大步走到台阶上,笑着说,“以后你得帮我在马车里备个汤婆子,这京城的冬天,真是天寒地冻。” “嗯,明天我就备好。”颜汐看着他笑脸盈盈的样子,所有的话都憋了回去,“我煮了一大锅腊八粥,正等着你们回来吃呢。小枫,老乌头,你们也快点进来。” 颜汐转身走进灶屋,刘衡看她脸色,跟在她身后进屋,小心翼翼问道,“汐儿,你……你不高兴了?” “没,我没不高兴。” “我现在差事挺好的,虽然忙,但是安心,你别不高兴啊。光禄寺的日子挺好的。”刘衡看不到颜汐的神色,小心解释道,“我不是想瞒你什么,你知道的,有事我都不瞒你。” 颜汐看他一脸疲惫却打起精神的样子,觉得有点酸涩。她跟刘衡一样,没想到徐府居然会打着结亲的主意。刘衡拒绝地干脆,颜汐却有点难受,“二郎哥,要是你跟陈家小姐结亲,是不是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要是跟陈家结亲,我就死在大牢里了,人家可不会为我面圣告状。”刘衡一听颜汐这话,急了,硬是拉着颜汐的肩膀让她看着自己,“汐儿,我不后悔,你也不许觉得对不起我。只有我对不起你的,没有你对不起我的事。” 颜汐嗯了一声,转身拿起大铁勺开始一碗碗盛粥。 刘衡难得放下读书人的体面,趴靠在颜汐的背上,“汐儿,我很高兴,每次想到你在家里等我,我就觉得娘当初把你带回家,一定是老天爷赐给我的好运。娘一直说你是我们家的福星。” “什么福星不福星的。你快去热水洗把脸,准备吃腊八粥了。”想起王氏,颜汐瓮声瓮气说了一句,手里忙活着盛粥,盛着盛着,觉得鼻子有点堵,酸涩地难受。 这京城的鬼天气,实在太冷了。在阳山村的时候,好像没这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