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村。 一辆马车匆匆到了苏家祖宅,车停,从马车上下来三个老人,三人脸上神情都很沉重。 苏梦娇迎上前,挨个唤道,“族长,三叔公,五叔公。” 一进屋,三叔公迫不及待开口,“梦丫头,你信中所说可是真的……” 不等苏梦娇开口,苏家族长忙咳嗽阻断他的话,而后看了眼立在屋里的谢酒以及她身后的封芷兰和李盛,问道,“他们是?” 苏梦娇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眼谢酒,垂首道,“爹爹旧友家的孩子,从京城而来。” 苏父为官十几载,有些发达的旧友很正常,三个老人没有怀疑苏梦娇的话,尤其那三人气度看着也不是寻常人。 这让他们的心更加沉重了,苏梦娇果然有帮手。 三人对视一眼,族长率先开口,“你父亲他真的是被……可有证据?” 苏梦娇点头,“他应该快到了,届时让他亲口告诉族长和两位叔公吧。” 在预估族长收到信后往这边来后,苏梦娇请谢酒帮她又送了一封信到小苏县令手中,就是为了错开他们,免得他们遇上。 “让他们避开些吧?”族长低声跟苏梦娇道。 苏梦娇猜得没错,族长从收到信后就是想着如何悄无声息地平息这件事。 若真相确如信中所说,他们虽痛心小苏县令做出杀叔这样猪狗不如的事情,更同情苏父的遭遇,但身为族长他不得不为族里其他的孩子们考虑。 家丑不好外扬,他们忌讳让外人插手此事,谢酒他们便是这个外人。 苏梦娇淡淡道,“他们不会说出去的。” 她心里就是这样想的,谢酒她们若要将堂兄的罪责传出去,早就传了,何须找上她。 但想到谢酒提的要求,她的手下意识攥紧。 族长还欲说什么时,谢酒朝身后打了个手势,封芷兰和李盛同时出手,将三人都定了穴位,带去了后堂。 他们来的马车也被李盛他们驱走了,连车辙印都一并处理了。 苏梦娇给她堂兄的信上说,她发现了父母被杀的真相,小苏县令做贼心虚,命车夫一路疾驰而来。 他心里有事,故而也顾不得和苏家村的村民寒暄,就无法从村民口中得知,苏家祖宅刚刚也来了辆马车。 他进屋便见苏梦娇立在正厅中间,一身还俗的打扮,眼眸晦暗地盯着他,他心下有些慌乱,故作镇定道,“堂妹这是和阎王愁冰释前嫌了?” 来的路上他设想过苏梦娇知道真相后,他能做的各种补救措施,只要阎王愁没参与此事,他便有法子处理。 他虽贵为县令,底下的那些官差却敌不过阎王愁的手指头,偏生那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对她这个堂妹唯命是从。 所以这些年他极尽挑拨他们的关系,一次又一次地暗示堂妹,她父母之死皆因她爱上那个阎王,两条人命在前,她怎能原谅那个男人,怎配得到幸福。 否则,她父母死都不能瞑目。 他又告知阎王愁,若他强行接近堂妹,很可能会逼得她自杀,阎王愁再不敢轻举妄动。 他挑拨得很顺利,这些年他们毫无可能,他甚至看得出来,堂妹在爱与恨之间熬干了心血,一个人在这样极致的痛苦中是活不长久的。 若她是病死的,阎王愁再悲痛也不会迁怒怀疑到他头上,余生,他便可高枕无忧了。 可当看到堂妹那身打扮时,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忌惮他们和好,准确地说,他忌惮阎王愁成为堂妹的依仗。 “父亲视堂兄为亲子,堂兄收到我的信,竟不是问父亲和母亲被杀之事。”苏梦娇压抑着心中滔天恨意,平声道,“莫非堂兄心中有数?” 小苏收敛心神,沉沉叹气,“我若心中有数,早就为叔父和婶母报仇了,只不过是斯人已逝,我更该关心活着的你,这些年你这样折磨自己,兄长心里不好受,叔父他们定也是盼着你好的。” “父母惨死,大仇未报,我如何还有心思想自己的事,我与他不可能了。”苏梦娇神情痛苦,低声呢喃,“再无可能了。” 是真的再无可能了。 这话小苏县令听得清楚,他暗自松了口气,又环视了一圈屋子,仔细打量了地面,未见其他脚印,屋里没有其他人,这才问道,“堂妹说的真相是什么?” 他不错眼地盯着苏梦娇,却见她眼神陡然变得愤恨,“堂兄还要装吗?小梨都跟我说了,就是你找人杀了我爹娘。” 小苏县令后院女人不少,他最近新纳的妾室在那方面很有手段,让他乐此不疲,已经好些日子没去过小梨的院子。 而小梨被掳走时,谢酒让人留了纸条说有事要偷偷外出两日,她身边的丫鬟便不敢声张,故而小苏压根不知道小梨失踪了。 他设想过苏梦娇知道真凶是他,但被她这样直接说出来,还是被震惊得有些语无伦次,“堂妹……堂妹是魔障了吗?竟听一个奴才胡言乱语,我怎么可能会害叔父他们,那狗奴才在哪里,我要亲自问问她……” 是他大意了,总念着小梨为他生下了庶长子,又自信苏梦娇和小梨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才没有及时杀小梨灭口。 “她死了,堂兄,我如今只是一个孤女,堂兄是县令之尊,还有必要在我面前伪装吗?你敢做为何不敢认?” 苏梦娇厉声打断他,“我爹娘往日对你那般好,你如何做到狼心狗肺伤害他们的?你这个卑鄙小人。” 见他依旧不承认,苏梦娇突然塌下双肩,腰全部佝偻下去,“堂兄,你知道的,父亲最重视苏家的前程,为了苏家我也不能拿你如何,可我活不成了,我只想求个真相,好死的瞑目。” “你怎么了?”尽管他觉得苏梦娇是个短命的,但还是很谨慎,他担心这里有诈。 苏梦娇抬眸已是满脸泪痕,她突然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刺向小苏,“我要杀了你,你这个恶魔,养条狗都尚且知道感恩,你却恩将仇报,忘恩负义。” 她的匕首没刺中小苏,却也划伤了他的手臂,手上的疼痛让他很愤怒,加之苏梦娇动手了,都不见阎王愁现身帮忙,他便彻底信了,这屋里真的只有苏梦娇一人。 他不再装了,夺了苏梦娇手中的匕首,一巴掌打在她脸上,“我恩将仇报?你口口声声说他为我好,你岂知他没有自己的私心?他们自己生不出儿子,才将心思寄托在我身上。 你以为他们是真心待我好的,不过是想死后有人供奉香火罢了。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想往上爬,有什么错?知府大人有意栽培他,他配合就好了。 这样他能继续往上升,我也就能接替他做上县令的位置,皆大欢喜的事,他却不愿,他还不到四十,难不成我要在他手底下等个十几年才能当上县令吗?” 苏梦娇被他打倒在地,她艰难爬起,声嘶力竭,“隐瞒税务,贪墨朝廷赋税,这便是你说的栽培,你可知此事一旦暴露,死的不仅仅是父亲,还有苏家全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