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落着头,大概是在盯着桌板发呆,也许在思考他之后的命运,也许在回忆自己并不算太长的一生。其实他已经听到了后面的脚步声,不过一动不动,是审讯的人又来了吧?他冷笑,无论如何他只有一句话,就是否认有关指控的所有内容。
他们会不会手持电击棍,像对付那些暴徒一样对付他,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再次冷笑。
开门吧。他瞳孔里露出了一丝尖狠,就要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可他没听见他想到的声音,并没有开门声,连脚步声都静了。他一愣,似乎有一双眼睛在铁栏外默默地看着他。
临死前的默哀吗?他不需要可怜,他捏紧了拳头,他听到从自己骨关节撑出的脆响。
他听见了对方轻敲铁杆的声音,不由得更加暴躁起来,敲什么敲,敲个屁,他像一只暴躁的狮子一样,却被锁在枷锁里,浑身发颤。
只敲了三声,突然安静下来。
他一愣,忽然之间平静下来。
那声音像一场雨,猝不及防地让他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个夜里。
雨越下越大,他是个浑身湿漉漉的小屁孩,趴在地上,滚在地上,冷死了,脏死了。他弓着背,像一只弯曲的虾米一样挨家挨户的敲门,希望能进去躲雨。
很快有扇门开了,走出来的是个男人还是女人,门里是白光还是黄光,他记不太清楚了。只听见争吵声,一个人说让他进来,另一个人说他脏兮兮的,又不明不白的,万一是小偷怎么办。
直到小屁孩灰溜溜的走远了,依然可以听见他们的争吵声。
他蹲在地上,在雨里把脑袋往怀里缩。他似乎能看见地面黑色的水潭上,映照着他苍白的脸庞,时而又变得和水面一样漆黑。
他有点生气,立刻伸手在水里狂搅,水滴翻滚,波漾渐渐让什么都看不清了。
他刚从水里提出了满是污泥的手,听到一丝不同于雨声的细微声音,猛地抬起头,循着声音望去。
是一扇门,沿着底下的缝射出白光。
再是一次,紧接着第三次,一共三声,终于吸引了小屁孩所有的注意力。
门开了,也是一个小孩,站在白光里对他挥挥手。
他犹豫了一会儿,低头看自己的手。
那个小孩最后敲了一次门,响声就像一束光穿过了漫长的雨夜,令他在一瞬抬起头,冗长的音节仿佛从耳朵一直灌到他的心脏,毫不留情地撕碎了他最后一丝的自卑和窘迫。
小孩对他用力招手,他不顾一切地往那里狂奔。他始终记得那晚的雨水被他踩得满天飞,奔跑中踩着的一颗石块是那么的扎脚。
他抬起头,终于站在了那小孩的面前。
所有的雨被挡在了外边,他颤抖着,小孩却拉着他的手,渐渐走近了明亮的内堂里。
“你叫什么名字?”
他意会到小孩在问他话,很小声地道,“萧子明。”
“萧子明,你好,我叫楚北慕。”小孩说。
最后一声,第四声,在隔了第三声十五秒以后,来得却那么的迟,仿佛已经过了整整一个世纪。
萧子明盯着桌面上反射的白光,不由自主地颤抖。他反手抓紧了锁环,却怎么也止不住五指的颤动。
“是我。”楚北慕低声道,盯着那个背影。
萧子明忽地平静下来,嘴角咧开,微微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