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文聘取长沙 蒯越这个人因曹操一句我不喜得荆州,喜得蒯异度也,而闻名后世。 曹操之所以如此欣喜,是因为蒯越这个人几乎就是贾诩的翻版,他跟贾诩的性格、智谋特点都完全类似,只是没有贾诩的人生那么坎坷,所以没出过什么祸国殃民的智策。 不过也正是因为他辅佐的是荆州牧刘表,所以导致他的声名不如贾诩。 后人皆盛赞刘表单骑入荆州,然后坐有荆襄八郡,仿佛是多么了不起的盛举。 但刘表哪有这个才能啊?如果有这种雄才,他也不至于坐守荆襄,不能再拓寸土。 事实上,刘表能坐拥荆襄八郡,完完全全是蒯越的功劳。从计策谋画,到执行的部下,游说的说客全是蒯越提供的! 也就是当时有汉室册封荆州刺史的诏书和印绶,任何人只要找到蒯越都能坐收荆州。 而刘表也是这么做的,他单骑入宜城之后就找蒯越、蒯良共谋荆州。 刘表问:“宗贼甚盛,而众不附,袁术因之,祸今至矣!吾欲徵兵,但恐不集,其策安出?” 蒯良给的建议是:“众不附者,仁不足也,附而不治者,义不足也;” “苟仁义之道行,百姓归之如水之趋下,何患所至之不从,而问兴兵与策乎?” 也就是修仁义而服远人。这属于孔子那个修文德以服远的常谈。适合强大的诸侯,但未必适合一个单骑入荆州的刘表。 于是刘表又顾问蒯越,于是蒯越说:“治平者先仁义,治乱者先权谋。” “兵不在多,在得人也。袁术勇而无断,苏代、贝羽皆武人,不足虑。宗贼帅多贪暴,为下所患。” 这个分析可谓将敌众隐患和缺陷分析的一针见血,大安刘表之心。随后蒯越表示,我手下有一些平日具备名望和修养的人才,若遣去宗贼处示之以利,宗贼首领必定持众而来。 “然后使君诛其无道,抚而用之。一州之人,有乐存之心,闻君盛德,必襁负而至矣。兵集众附,南据江陵,北守襄阳,荆州八郡可传檄而定。袁术等虽至,无能为也。” 刘表善之,遂使蒯越遣人诱宗贼,至者五十五人,皆斩之。袭取其众,或即授部曲,刘表遂威震荆襄,形势转盛。 唯余江夏贼张虎、陈生拥众据襄阳,刘表又派蒯越和庞季单骑往说降之,江南遂悉平。 正是因为蒯越如此丰功伟勋,几乎凭一己之力帮刘表平定了宗贼、组建了军队、劝降了余贼、平定了整个荆州,所以曹操才会有‘不喜得荆州,喜得蒯异度也’的感慨。 但蒯越与贾诩更像的一点则是他们俩的性格,都属于明哲保身派。或者说是降曹派。 二人都看的清形势,知道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必将拥有天下,遂皆力主投降曹操。 主张投降,显然也跟蒯越的自身和宗族利益相关,战火一旦迁延到了荆州,首先受损的就是他们这些大族。 如今刘表穷途末路,以南郡一郡之地而抗整个江表的进攻,若顽抗到底,必将成为齑粉。 他与蔡瑁不同,蔡瑁跟刘表绑定的太深了,而他蒯越只是荆州大族的代表而已。 谁占据荆州,他就在谁麾下效力。 所以被送到孙策军中之后,蒯越立即就恭敬行礼,表示臣服。 而孙策坐在桌案后面,看着这位荆州翘楚,则叹了口气,感慨道:“蒯异度啊,汝此番何以如此智迟?何不早降,竟落得小儿辈之后?以至于如此下场!” 落在小儿辈之后? 蒯越暗自惊诧,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只能说道:“刘司空平定荆襄,士马精强,与将军为敌,则岂非天命有所归也?越不得不委心请命,知天命有归,人谋不及。” “天命有归?”孙策不禁一笑,将一份册文扔在了跪服于地的蒯越面前,说道:“汝所言亦有道理。看看如今这荆州大势吧。” 蒯越按耐住内心的惊异,立即打开了眼前的信函,信是写在绢上的,可见来信者身份必然高贵。 而看完蒯越彻底大吃一惊,信竟然是刘表的侄子刘磐所写! 作为刘表宗族,刘磐却大义灭亲,指责刘表自以为宗室,乃包藏奸心,乍前乍却,以观世事,据有当州,又桀逆放恣,所为不轨,至乃郊祭天地,拟仪社稷,昏僭恶极,罪不容诛。 其雍容荆楚,坐观时变,自以为西伯可规即穷兵黩武,荆州士人皆自危也。然士之避乱荆州者,皆海内之俊杰也;表不知所任,故国危而无辅。全楚之地,不能以成功者,未必不由此也。 刘磐乃交臂请降,虽摄其众数千,欲率众以归江东,书信如此,委心请命。 刘磐投降了! 蒯越怎么也没想到,荆州士族还尚未叛乱云起之时,刘表的侄子居然先叛变了! 刘表还一直在江陵期待,刘磐能够在武陵募集士众,扰乱江东粮道。 却不想,江陵未陷,而刘磐先降。 看着蒯越一脸的震惊,孙策说道:“这荆州大势,已然如此。人心向顺,诸所共见。” 蒯越心中翻江倒海,或许人心要比他蒯越想得还要恶劣十倍百倍! 大厦将倾,为寻出路,每个人都已然放弃廉耻。 而孙策继续说道:“武陵蛮叛乱四起,聚众寇掠郡县。张羡率三郡之卒,而攻略武陵。刘磐陷于重围之中,若不想被城中豪杰所杀,或死于叛乱,唯降一途。” “孤希望汝蒯异度能看清形势,为孤尽早劝降文聘。荆南四郡,孤期其早日尽平。” “蔡瑁首级,卿一并带走。卿当年单骑说降襄阳,孤期望今日再复当年之盛举。” 蒯越只带着两名随从和蔡瑁的首级,就被送离了江东大营。 江东将士甚至没有监督他何去何从。 而蒯越也是心中彷徨,无所归处。 他现在不去孱陵,又能去何处? 当年他意气风发的为刘表定下战略,指点江山,谓之曰,兵集众附,南据江陵,北守襄阳,荆州八郡可传檄而定。 而如今荆襄八郡,皆已叛失。 刘表死守江陵,已然成了一处绝境。 他蒯越就算回到江陵,亦不过是待死而已。 更重要的是,他的故里襄阳,此时说不定都已经投降了江东。 到处都在降吴,或许这真的就已经是天命所归。 蒯越不得不认清局势,带着两名随从,抵近孱陵。 蒯越是荆州名士,城上守将认识他,立即欢天喜地的将他迎入城中。 有人立即关切的问道:“蒯公缘何而来?莫非援军已至,击退了江东狗贼?” “蒯公既至,可是夷道大军已近在咫尺?” “蒯公,刘牧对我等将士可有封赏?” 可见到蒯越一直低着头沉默不语,兴奋的将士们随即逐渐平寂失落下去。 蒯越声音低沉:“夷道已经失守,武陵亦已归降,孱陵……再无援军了。” 将士们立即有人失声,痛哭者有之,大骂者有之。 “那我等岂非必死无疑?” “既然没有援军,汝来此作甚?” “降狗,定是投降了江东狗贼,来作说客来了!” 蒯越面色深沉,不为所动,继续说道:“我来孱陵是为了给尔等寻一活路!荆州霸略之旋陨,我等当知天命之所归。” 蒯越话音落下之时,文聘也终于赶至,猝闻蒯越之言,当即震惊的问道:“蒯公果已降于江东?” 蒯越点了点头,让随从打开了装着蔡瑁首级的木匣,说道:“夷道已破,蔡瑁授首。武陵亦已归附江东,仲业已是一旅孤师。投降吧,此时率众归附孙将军尤时未晚。” 文聘倒没有勃然大怒,荆州局势如此,他也早已看出了结局。 只是他怆然说道:“我文聘上不能辅弼刘荆州以奉国家,下不能据守汉川,保全土境,计不得已,以至于此。实怀悲惭,何颜以降?” 蒯越亦惭愧无力,转而问道:“我志与君相同,亦欲据守汉川,保全土境。然刘荆州霸业陨灭,已然成定局。孙将军神武天资,乃天命之所归。汝若不降,尤有他计?” 文聘双拳紧握,志气激愤,良久之后,最终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实无能为也。吴侯善用兵,所向无敌。麾下文武,济济一堂。实难败之。” 文聘不是没有尝试击退城外的两万江东大军。 可孙策不是孙权!麾下精锐之师,骁勇善战。文聘欲以制险击奇之略,折敌锋锐以安军心;但野外交锋,文聘直接遭遇黄忠、赵云、太史慈、朱桓、周泰等人的迎头痛击。 江夏这些荆扬之卒,野外对敌委实不是江东精锐之师的对手,损失惨重。 文聘欲采取疑兵之计,韬晦惑敌以懈其战意。在贾诩、刘晔等人面前,又着实是难以生效。 所以文聘只能据城死守,被江东大军猛攻近二十日。 要江东大军退兵,只有两种情况,一是北方江陵派大量军队来援,比如像曹魏一样,数万大军而至。 二则是江东后方生乱,叛逆四起,寇掠郡县。 可眼下,却是完全事与愿违! 江陵没有援军,而江东的援军却一支接一支的赶至。 江东没有叛乱,荆州境内却是叛军、荆蛮四起! 激战下去,江东以十倍之众猛攻城池,早晚能击破守军。 这形势可谓一目了然,所以蒯越说道:“仲业,献城而降吧。就算不为汝考虑,亦为城中这千余将士生计。死守城池,徒死而已,毫无意义。” “君献城而降,尤有关内侯之赏,不止于荆南一郡之太守。君复有何虑?” 而吕蒙、徐晃的谏言,在此刻终于见其效。 可以说整个荆州都在倾耳而听,孙策厚赏夷道降臣,对整个荆州的所有守将都大有激励。 至少文聘完全不用担忧自己投降之后会被杀戮,反而将会地位更尊崇。 以关内侯之爵位,领长沙或零陵、桂阳太守,封赏可谓厚矣。 亦符合他文聘踞土荆襄,守卫桑梓的志向。 于是次日,文聘率众束手而出,入江东军营而降。 孙策欣喜不已,出营帐,在旌旗环绕中,亲自扶起文聘,笑着说道:“我得文仲业一将,胜得千军啊!” 文聘面有愧色,说道:“聘常愿据守汉川,保全土境,安荆州以奉国家。然荆州已没,生民涂炭,我计不得已,以至于此。实怀悲惭,无颜当将军如此厚赞。” 孙策向来是喜欢面带笑意,闻文聘之言,更是笑容洋溢,说道:“卿何以妄自菲薄?据守汉川,保全土境之愿,孤甚嘉之。正欲因卿之能,而安荆州疆土。” “孤欲以卿为讨逆中郎将、领长沙太守、封关内侯,卿可愿为孤安长沙社稷?” 文聘及蒯越皆震惊的全身僵硬,纷纷不可思议的抬头看向孙策。 文聘不敢置信的问道:“将军……是欲令我引军入长沙?” 孙策笑着点头,荆南三郡的主力都在武陵郡境内! 随着文聘投降,孱陵归附,不仅打通了向武陵的道路,同样也贯穿了整个荆南。 只要孙策大军向南,就可以切断荆南三郡大军主力的退路。 然后文聘可以趁三郡虚弱,在桓阶和刘巴的接应下,直接开拔进长沙,控制住张羡。 荆南三郡威望、军心皆系于张羡一人。 张羡被刘表部将文聘擒住,整个荆南必定为之震动。 然后孙策只需遣一大将如吕蒙、张飞或者赵云率部前往荆南,就可以接收刘磐、张羡所部军兵。 荆州形势向来是南郡、江夏既定,荆南便可一鼓而克。 所以孙策从容的含笑对文聘说道:“仲业可能为孤成此大业,保全疆土?荆南既平,则武陵蛮可指麾而定也。” 对于任用他一个降将担此重任,孙策完全没什么可怀疑的。 文聘他不是那种反复之人,况且大势之下,文聘会认清形势。 随着他的投降,江陵已成绝地,他这时候再反叛回去,那不是自陷于绝境吗? 而文聘此刻则完全震惊于吴侯的胸襟和气度,以一降臣而坐镇大郡长沙,这神武天资,确是能安天下的雄主啊。 他当即拱手,郑重的说道:“聘必效死命,不负将军之所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