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军得知赵军抵达的消息其实是颇为意外的,而且是充满了传奇色采。 赵军抵达,也不敢直接攻击上来,于是便派了一名主簿、钜鹿人李孚入城,让袁尚知道外面的形势,准备里应外合。 但宋军将城池围困的水泄不通,等闲人等根本无法靠近城池。 于是李孚便砍下树枝做问事杖,即负责打人的刑杖系在马边,自著平上帻(武官用的头巾),将三骑,皆披红色戎袍,夜幕诣下博城下,自称都督,特意历北围而入,循表而东。一路步步呵责守围将士,随轻重行其罚。 由于他从北围而入,用的又是雒阳雅音,所以将士们都没有认出来他是一个冒牌货! 直到他穿过了整个宋军营地,前至南围,正当下博城门,李孚又复怒斥守围将士,把他们捆绑了起来!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就要突围而入了! 但捆到一半的时候,巡视当地的屯长出现了,屯长是一名江东老兵。 他一出现就被李孚骂的狗血淋头,但他迟疑了一下,还是桀骜不驯的问了个关键的问题:“公何不著黑衫?” 江东的确是有风宪都督,执鞭,执法监军,以肃军纪。 如果是普通士卒的话,对都督无不畏惧。 可这个屯长是个老卒,就算官司打到宋公那里去,他也敢拍桌子大吼,你风宪都督自己都军容不肃,凭什么来执行威禁?凭什么要我等骄兵悍将听你的禁令? 这个问题一出,李孚是撒腿就跑,带着部下三骑就猛冲城下。 他以为宋军当中都是身披红袍玄甲,没料到执法官还有一个著黑衫的规定! 宋军的风宪都督在执行威禁,巡视全军的时候都会外罩黑衫。 李孚一跑,立即让正在围城的宋军将士反应过来,这是敌方的伪装,当即乱箭齐发。 宋军的精锐弓弩手,是可以做到六十步距离十二箭六中的! 百战老兵更是百步距离上能够十射九中。 这也是为什么骑兵无法跟步兵进行对射,双方在射程、命中以及威力上都有着巨大的差距。 骑兵站在原地不动的话,直接会被射成筛子。但他们动起来,骑射的命中率几乎就可以忽略不计了,但步兵的命中率却尤有保证。 李孚等三人就亲自验证了这一切,他们三个刚跑没几步,宋军就开始给弓箭上弦。 由于是非战时,士兵的弓身和弓弦都是储藏在随身的櫜鞬当中,櫜和鞬可不是一个东西,鞬是盛弓之器,櫜是盛箭之器。 弓箭上弦指的不是弯弓搭箭,而是把弓弦系到弓身上。 宋军用的是军队中最常见的军用上弦法,雅称回头望月,用左脚踩住下弓梢,将弓腹压在右腿的大腿上,左手握住弓把,右手将上弓梢压弯,然后将弓弦推到上弓梢挂上。 这个方法不是最稳妥的方法,最稳妥的是像秦军一样盘坐上弦法,即坐在地上上弦,不容易出现意外。 但军用上弦法也有自己的长处,那就是它省力且上弦速度更快。 宋军财大气粗,就算弓弦绷断了,后勤补给也有大量弓弦可以提供,甚至一名士兵备用的弓弦都不止两根,所以更注重速度。 战时很快就给弓箭上弦完成,而屯长带领的巡营士兵更是全副武装,刀剑出鞘、弓弩上弦,他们乱箭齐发,越射越密。 顷刻间李孚身后三名从骑就被射倒,有两人是被射倒了战马,跌落马下,有一人直接被弓箭射穿了身体,吐血而亡。 李孚的坐骑也被惊吓,马失前蹄,跌落进沟堑当中,要不是宋军要活口,有精熟水性水师士卒跳下去把他捞起来,他怕是就要溺死于沟堑当中了。 对此李孚也只能徒呼命也如此,不是每匹骏马都能如赤兔一般能驰城飞堑,渡水登山如履平地。 一匹良马就是为这种局势、地形所生啊,袁尚坐视宋军挖成深广两丈的沟堑,他一介主簿也无可奈何了。 随着李孚被押送到诸葛亮帐前,诸葛亮闻其胆略,亲自接见其人。 兵围下博以来,诸葛亮帐中就再非仅有宋室将校臣子了,河北世家大族、豪强俊杰都纷纷投效于诸葛亮营中,为宋军奔走。 而这其中最受宋室将校关注的当然是清河崔氏,清河崔氏这鼎鼎大名,大部分诸夏苗裔应该都听说过。 这可是后世著名的五姓七家之一,自汉魏以降,长期冠冕不绝、门阀不坠,李世民命朝臣编撰《氏族志》给天下大族排名,朝臣便以崔氏为天下第一门户,盛赞其为天下第一高门,北方豪族之首。 五姓七家甚至连李氏皇族都看不起,不屑得与其通婚。 气的李世民以强权相逼,下令:以皇族李氏为首,外戚(长孙)次之,崔卢李郑王等山东世家大族被列为第三等。 当然五姓七家虽强,也还是拗不过手握军权的皇帝,到了李治,这位天皇大手一挥,就下了一道禁令《禁婚诏》,诏后魏陇西李宝,太原王琼,荥阳郑温,范阳卢子迁(卢度世)、卢浑(卢溥)、卢辅,清河崔宗伯、崔元孙,前燕博陵崔懿,晋赵郡李楷,凡七姓十家,不得自为昏。 虽然是天后武则天将这些顶级豪族杀的人头滚滚,从此衰落。 可从李治开始,这些大族就已经拗不过手里带刀的皇帝了。 伏惟手中握刀者可以作威作福。 如今亦然,宋军甲光耀日的大军明晃晃的执刀开拔进清河,清河的大族们也得认清现实,与宋军合作。 一味顽抗,宋军数以万计的钢刀,只需要一道军令就能将清河崔氏杀的一干二净,彻底将清河崔氏连根拔起,消失于历史长河当中。 而世家大族所擅长的也不是与军队对抗,他们更擅长的是长袖善舞,配合统治者稳固一方统治,在政治博弈中撷取利益。 所以世家大族们往往两头下注,在袁绍占据河北后,崔琰就在袁绍势力下效命。 而当清河被宋军所占据,清河崔氏便推出了另一位贤才崔林投效宋公,为宋军出谋划策,充任河北向导。 崔林虽然不如其堂兄崔琰生命卓越,但可谓是清河崔氏之缔造者,由于崔琰被曹操所杀,清河崔氏自魏晋崛起正是自崔林而始。 当然崔林最受孙策赏识的一点,就是他对异族的务实态度。 历史上崔林入曹魏朝担任大鸿胪,这个职位管的就是诸侯王册封、供奉以及负责处理涉及少数民族、外国使者的事务。 崔林入朝后,龟兹王派侍子来朝见,朝廷嘉奖他们远道而来,褒赏给龟兹王非常丰厚的礼物。其余的各国都各自派侍子来朝见,来往使节络绎不绝。 崔林担心这些国家并不是真心归顺,只是想暂时取得魏国的庇护来对付北方的少数民族,所以才通过互通使节,求得魏国的封号,而朝廷派人一路上保卫护送使者,损失更多。 动用人力,花费钱财来做这些无益之事,被夷狄所取笑,此长久之所患。 于他是写信给敦煌郡,让其取消此种兴师动众的无益之举,并录前朝时待遇诸国丰约故事,使之有明制章典可循,再无肆意封赏。 隋炀帝要是有这么一位能臣管理大鸿胪事务,也不至于搞出那么多荒唐事,二世而亡。 不过眼下,崔林更重要的作用还是帮宋军了解河北的形势以及引荐河北豪杰。 李孚被宋宋军俘虏送到诸葛亮营寨,崔林便认出了此人,说道:“此非钜鹿李子宪乎?” 诸葛亮颇为感兴趣,问道:“其人素有名望?” 崔林点头,说道:“兴平中年,钜鹿郡人民饥困。孚为儒生,当种薤,欲以成计。有从索者,亦不与一茎,亦不自食一颗,故时人谓能行意。” 诸葛亮点头,这种意志坚定还清廉有品行的士人可以引以为太子宫中人才储备。 于是诸葛亮问道:“汝从何处而来?” 李孚现在是人事已尽,天命难违,已经无心再死扛到底。 所以闻诸葛亮之言,便回道:“我从钜鹿随前将军孟岱而来。” “孟岱?”诸葛亮稍微诧之,这是何人? 崔林介绍道:“孟岱为袁绍亲信,此前素与审配位同,皆为军中监军,内统幕府,外震三军。” 闻言诸将立即了然,难怪他能担任前将军之位! 虽说将军位号在如今都差距不大,可前将军这绝对是不同于其他将军位号的,汉室常设的将军也就大将军、车骑将军、卫将军和前后左右四将军。 很多时候前将军就是朝中地位最高的将军位号,可以兼任太尉、司徒等职录尚书事辅政。 这也就是历史上袁绍势力倾覆,所以导致袁绍麾下诸将声名不显,若三国鼎立的是赵、蜀、吴,那这孟岱至少是姜维、吕岱一级的大将。 而听闻孟岱以前将军、监军之职统军而来,诸葛亮立即关切的问道:“孟岱所率军队有多少?” 李孚说道:“不可胜数,恐有数万精兵。” 诸葛亮随即问道:“其从何处进军?” “自巨鹿沿漳水而至,经唐阳、阜城,今已至城外东平亭,去下博十八里,临漳水为营。夜,举火以示城中。” 诸葛亮立即说道:“将其请入别帐,以观敌军举措是否如其言。” 到夜里,赵军果然举火以示城中,城中守军亦举火应之。 袁尚更是引兵出城南,在城外扎营,欲与孟岱对决围。 见到袁尚部署,诸葛亮摇了摇头,对身边陆逊说道:“袁尚难成大业也,其若在城中,我还忧之,其按耐不住,引军出南城,岂不自泄行踪?” 作为依托城池防守的守军,最令人担忧的便是他们不知道会从什么方向出击,结果现在袁尚沉不住气,主动出城,准备跟孟岱里应外合,溃围而走,简直是自己放弃了出奇不意的最大优势。 可要突破沟堑重围岂是那么容易的?半渡而击之,是任何名将都无法解决的难题。 强如关羽率军五千要强渡大河,甘宁也自信的称,给我五百兵,保证让关羽一听到我咳唾之声,就不敢渡河,如他敢渡过来就一定被我所擒。 而关羽、甘宁对峙的地方也因此而得名为关羽濑”。 甘宁一介斗将尚能看清,陆逊也毫不犹豫的对诸葛亮请令,说道:“某愿率本部三千士卒往城南阻袁尚溃围之举,而将军亲领大军逆击赵军。” 诸葛亮随即认可陆逊之言,说道:“可,便以卿意战之。” 袁尚和赵军最大的遗憾就是同时遇上了诸葛亮和陆逊两位当世顶级的帅才。 这两人是三国志中唯一以臣子身份,而单独列传的存在。 要知道三国志中能够单独列传的都是君主,比如魏武帝曹操、魏文帝曹丕、先主刘备以及吴主孙权等人,哪怕如董卓、吕布、孙坚、袁绍、刘表都没有单独的列传。 可见诸葛亮、陆逊出将入相的杰出之才。 两人在兵法谋略上实在是超过袁尚太多、孟岱太多。 赵军打算一举对决溃围,但宋军完全没给他们机会,打出了一个显著的时间差。 孟岱率军猛攻,诸葛亮却不应战,一直守在鹿角、营围之后,赵军只能拔鹿角而入围,且战且前,无法大规模接战。 袁尚却不知这一切,猛烈率军进攻,仓促的设置浮桥,渡过围城沟堑。 陆逊一直从容的看着他,等他部队渡过了近一半,方才一声令下,乱箭齐发! 由于宋军河岸一旁早已布好了阵列,占据了绝对的优势,箭矢左右从射,赵军顿时伤亡惨重,坠沟堑而死者不可胜数。 而落入沟堑中的士卒不甘溺死,拼命的往浮桥上攀爬,浮桥不堪其重,崩毁者三四! 然后宋军纵铁骑蹈之,已经渡过沟堑的赵军也抵挡不住,纷纷被挤入水中,死者数以千计,一时间漳水为之不流。 宋军因势逆击之,疲惫已久的赵军根本抵御不住,只能败还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