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边咖啡馆); 查监控确实很费精力, 时间越长,夏芝的耐心就被消耗的越快。一开始的担忧逐渐转化为烦躁,她终于忍不下去, 皱着眉骂了一句:“这么大了还不省心,一天天就知道胡闹!” 云岘没有多余的力气理她, 只眼睛死死盯着屏幕,想要从人海里找到熟悉的身影。 云岍一向懂事乖巧, 有自理能力, 对周围的环境很熟悉。正因如此云岘却更担心,因为没有人知道他究竟会去哪里, 会做些什么, 现在的心理状态又是如何。 将近一个小时过去,云岘摘下眼镜揉了揉发红的眼尾, 姜迎从包里翻出一瓶眼药水递给他。 云岘接过黑色的小瓶子,轻声问她:“累不累?” 姜迎摇摇头, 身体是疲惫的,一夜未睡再加上两个城市间的奔波早耗尽了体力, 但精神又紧绷着不敢放松。 中途夏芝接了几个电话, 她是年级主任又带着一个重点班,需要处理的事情很多。 姜迎起身倒了一杯水,朝着她微微一笑,把纸杯放在她手边。 夏芝忙了一天, 刚刚无暇顾及其他。她拉过姜迎, 歉疚地说:“今天真是不好意思, 让你大老远也陪着过来。” 姜迎笑着摇摇头。 夏芝的手机铃声又响起,见是云岍的班主任打来的,她赶忙接起。 “喂, 陶老师。......回学校了?那就好那就好,我们马上过来。” 云岘也听到了,松了一口气,起身和身后的民警说:“不好意思,耽误你们时间了。” 民警挥了挥手:“本职工作本职工作,回去和孩子好好沟通啊!” 云岘连连应下,迈着大步走了出去。 姜迎和夏芝跟在他身后,匆匆忙忙赶回了学校。 办公室里,失踪了一天的云岍低着头坐在单人沙发上。 云岘走到门口停下,喘了两口气平复呼吸。 陶老师见家长来了,主动起身把空间留给他们:“孩子也和我承认错误了,有什么要好好沟通,云岍一直很优秀的。” 云岘点了点头:“谢谢老师了。” 姜迎站在云岘身后,有些摸不准他的想法,正琢磨着等会要是打起来要怎么拦,就看见他上前一步,手覆在男孩头顶压了压,低声问:“有没有吃东西?饿不饿?” 云岍似乎也挺意外,呆呆地摇了摇头,校服t恤宽松,罩在男孩瘦削的身体上显得空空大大。他的五官和云岘很像,但更青涩稚嫩些,许是知道自己惹了事,现在乖乖坐着,像是等候发落。 “今天先回家吧,晚自习不上了,我帮你和老师请假。”云岘接过他的书包提在手里,甚至开玩笑地说了一句:“离家出走还带这么多书,学霸人设倒是没倒。” 云岍被他说得脸一红,心里摸不准他哥是不是说反话刺他。 夏芝站在一边,终于发话:“你先带着他回去吧,我还有两节晚自习。”说完便转身出去了,头也没回一下。 姜迎偷偷提了一口气,这家人还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回去的路上姜迎以为云岘会好一通盘问,可他除了问他俩有没有什么想吃的,牛肉面行不行以外就没说什么。 云岍估计是第一次干坏事,做好了被狠批一顿的准备,结果谁都没骂他,搞得他更慌了。 他小心翼翼地瞟了一眼云岘,后者正打开某外卖app认真挑选。 “哥,你没什么要骂我的吗?” 姜迎没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你倒是希望他骂你啊。” 云岘也觉得好笑,捏了一把他的脸颊:“有啊,都大着胆子逃学了,最后还跑回学校,你怂不怂?” 云岍龇牙咧嘴捂着半边脸,嘟嘟囔囔地说:“我没想逃学。” “那你想干嘛?世界好大,你要去看看?” “我就是,不想去学校。”云岍的声音越说越小。 “考试考得好不好,作业做得对不对,我都没有感觉了。陶老师和我说,还有半个月就考完了,再忍忍,很快就会过去了。但是对于我来说,是一年、半个月,还是明天,都一样,我麻木了。我听不进去课,看到试卷就反胃,我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坐在教室里只觉得痛苦,我觉得我要憋死了。” 说完,云岍把头靠在窗户上,盯着外面一闪而过的建筑物发呆,半晌又说了一句:“哥,你会不会觉得我矫情?可是我真的好难受。” 云岘的手握成拳紧紧攥着,过了会儿又松开,在云岍肩上拍了拍。 他要如何安慰弟弟呢。 告诉他未来还长,这些都不算什么吗? 可是云岘回过头去望自己的三十年,只看见了漫长的痛苦。 弟弟两岁那年父母离婚,在他的意识里并没有一个完整家庭的记忆。 但是云岘有,他亲眼见证一个和谐幸福的家分崩离析。 父母争吵的时候,他总是能听见“我为了这个家牺牲了什么什么”的句式,好像他和弟弟的存在就是在不断剥夺那两个人的快乐和光明。 他闷着头学习,闷着头工作,闷着头生活。 为什么辞职,为什么离开北京。 就是因为有一天他发现他没有情绪了。 他整夜整夜的失眠,翻来覆去难以入睡。 半梦半醒的迷糊状态下,云岘总是看见自己被困在海底,身体无限下坠,见不到阳光,嗅不到新鲜空气。 濒死,血液滞缓,脉搏微弱地跳动维存最后一丝生气。 如果一个人连呼吸都觉得痛苦,他要怎么活下去。 “生活确实很辛苦,一天又一天,你总有烦心不完的事。但是,不管明天是晴天还是雨天,明天永远会有让你值得期待的事。”窗外的树枝匆匆而过,落日余晖投映在姜迎的脸颊上,或明或昧。她的声音温柔而平和,像是初夏的晚风,裹着樱桃的香甜,轻轻拂过忙碌了一天的行人。 “我加了一个礼拜的班,到现在已经快三十个小时没睡,但是,一想到等会就会有一碗暖呼呼的牛肉面,我就觉得好开心。” “你看,快乐其实很简单。至于那些痛苦的不好的回忆,等过去了你就会发现,不过都是一桩谈资。” 姜迎一通话说完再回头的时候,发现兄弟俩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她尴尬地干咳了一声,回过身躲开两人的视线:“怎么了,是鸡汤腻到你们了吗?” 云岍连忙摇头:“没有没有,谢谢你,你说的话我知道了。” 连沉默一路的司机师傅都忍不住给她竖了个大拇指:“小姑娘,你说的真好!” 云岘笑了笑,移开目光转向云岍,问出了所有人担心一整天的事:“今天一个人都去哪了?” 姜迎赶忙附和:“对啊对啊,今天都去哪逛了?有没有吃好吃的?” 云岍言简意赅地总结了自己这逃学的一天:“随便挑了一辆公交车,绕了大半圈,在路上遇到一家二手书店,把没看完的三体看完了。” 云岘这才想起手机没了之后云岍曾经借了同学的《三体》看,有次没注意时间看到了夜里两点,被妈发现后第二天就把房间彻查了一遍,所有与学习无关的东西都理了起来。 那次云岘也跟着挨了骂,被他妈警告不准包庇不准纵容。 估计云岍这小子心里也挺难受的,就差几章看完了,能憋个大半年也不容易。 云岘问他:“结局怎么样?” “不知道。”云岍低着头,意外地一副沮丧的样子,“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看的时候老是分心,想别人现在试卷做到哪一张了,复习到第几单元了。好不容易强迫自己看完了,等合上书我发现我什么也没记住。” “所以最后又回学校了?” 云岍讪讪地笑:“说起来有些不好意思,看到学校标志那一刻我竟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心安。” 云岘叹了声气,恨铁不成钢地道:“所以说你丢脸啊,第一次见逃兵回来自首的。” 姜迎立马瞪了一眼云岘示意他闭嘴,转头又笑着对云岍说:“读书人的事哪叫逃避,咱这是存个档来日再战。再说了,其实逃避也不可耻啊,我就爱逃避。” 云岘轻笑一声:“你倒是会宽慰人。” 姜迎又瞪了他一眼,后者抿了抿唇示意自己闭嘴,朝她做了个请继续的手势。 姜迎调整了下继续说:“不过逃避解决不了问题是真的。你可以短暂地把自己隔离起来,好好想一想怎么办,或者干脆就分散注意力调整一下心情。等调整好了,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 姜迎鼓励完,就要轮到云岘教育了,他端出几分兄长的架势,正色说道:“哥不骂你,是知道你辛苦了,也是个懂道理的。但你今天确实做得不对,让大家担心你一天。” 云岍乖乖认错:“知道了,是我不对。” 见态度诚恳,云岘满意地点了点头,问:“现在感觉后悔吗?” 云岍毫不犹豫地回答:“不后悔,至少在踏出第一步的时候,我感觉松了一口气。” “高考也没什么可怕的,你不是一直以来都做的很好吗?”云岘说完的时候,正好到了目的地。 彼时已经过了五点,初夏的太阳依旧耀眼。前两日下了雨,今天的空气倒算是洁净,天空也一片湛蓝,漂浮着白云朵朵。 云岍终于露出今天的第一个笑容,眼里重现光彩,像是卸去了满身的压力,真真正正的轻装上阵:“我知道了,这么多试都考过来了,也不差这最后一门儿!” 在气氛逐渐走向热血的时候姜迎默默举起手:“不是我想煞风景,等到了大学恐怖的考试还多着呢。” 纯真的高中生云岍睁着无辜的大眼睛,问出了一个让俩人笑而不语的问题:“大学不是用来玩的吗?” 还是不要吓着备考生了,云岘把手里的书包和家门钥匙递过去:“你先上去,外卖估计快到了,你饿了就先吃。” 云岍问:“你们要去哪儿啊?” “带你小姜姐姐去买点日用品,她今晚住家里。” 等云岍上了楼,姜迎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突然要留宿在人家家里,她还怪不好意思的:“其实,我去酒店也行的。” 云岘低头看她一眼:“你害羞什么?” 姜迎睁大眼睛,提高声音虚张声势:“我哪有?” 云岘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正在上楼的云岍:“你睡我房间,我睡小岍屋里。住家里,明早去机场也方便。” “哦,这样啊。”姜迎点着头迈步开溜以掩饰心虚,还没踏出一步就被云岘捉住手腕扯了回来。 “怎么了?不是要去超市吗?” “先干件事。” 话音刚落云岘就握着她手腕往楼道里走。 太阳西斜,定时的灯还未到点,楼道里漆黑昏暗、空无一人,任何细微的声响都被放大,清晰地传到耳边。 姜迎被云岘轻推了一下,后背抵在水泥墙上。 细小的粗粝感蹭着她的背,她不适地动了一下,却被对方认作是一个逃跑的倾向。 或许是云岘一直表现出来的那一面温柔而让人没有防备心,所以当他一只手掌控住姜迎的两只手腕举过头顶压住,另一只手揽住她的腰倾身吻下的时候,姜迎的心悬在半空,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紧张。 作者有话要说:快完结了。 2(云边咖啡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