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反覆 苏易不知道的是，两位学姐化身拼命三娘，是憋了一口气。 原因无他：——不蒸馒头争口气。 两人表面上没什么架子，可骨子里都是骄傲的人，不慎着了道，还得靠学弟学妹营救，本来就心中惭愧；而眼下，堂堂学姐还派不上用场，得替柳依晴拖延时间，个中滋味自不必说。 她们清楚轻重缓急，不会破坏既定方针，但话说回来，——直接放翻对方，不也是拖延时间的一种？ 于是乎，没有试探，没有热身，连放狠话环节都省了，两人一开场，就是火力全开！ 这也导致了祸犬的尴尬，虽一分为二，两双赤眸金瞳幽光如炬，却只能游走于外，远观神仙打架，根本插不上手。 “小学弟，你就好好呆着，看学姐手段……”楚楚瞥了苏易一眼，有点扬眉吐气。 唳 泼墨鹞腾空，双翼舒展间，又是挥翰成风，泼墨如雨。 一团团墨迹氲散，衍化一个个狂草文字，又是一首古诗。 曰： 六月栖栖，戎车既饬。四牡骙骙，载是常服。玁狁孔炽，我是用急。王于出征，以匡王国。 比物四骊，闲之维则。维此六月，既成我服。我服既成，于三十里。王于出征，以佐天子。 …… 这一枚枚狂草，真有点字字珠玑的神韵了，每个字都像一名披坚执锐的士兵，在无声的咆哮中冲杀向前。 另一方，丹青隼当空盘旋，《百骏图》中，骐骥腾跃，源源不绝。 终于，书法和书画合流，马踏联营，冲锋陷阵！ 嗷 藏镜妖罕见地发出凄厉嘶吼，整个身躯化作滚滚潮汐向前，鲸波起伏，浊浪翻滚。 它所化之潮汐，和绵延而来凌厉攻势撞击，相互消解，然后散而复聚，然后再撞击，居然形成了压制。 两位少女面色凝重：下品和中品的差距，果然不是那么轻松可以抹平的，以二敌一竟也落了下风。 撕拉 有黑色虚影掠空，一双赤眸金瞳如同金色闪电，在虚空中留下曲折轨迹，穿透了潮汐，一闪而过。 潮汐裂散。 “咦？”楚楚轻“咦”一声，目露异色。 以祸犬的实力，自然不可能正面硬扛藏镜妖。 可是它的出手时机太考究了，正巧卡在潮汐散而复聚，恰成未成的关键时刻，于是一击建功。 接着，同样的事情，又来了一次！ 撕拉 潮汐才刚重聚，再次溃散。 这次，是祸犬分身跟随着本尊，捡了个漏。 以此为契机，祸犬加入战斗。 不说楚楚，李澹雅都有些茫然：整整一个大品相的差距摆在那，祸犬居然游刃有余！ 它就像个高明的投机分子，能相时而动，每每见缝插针，时而避实击虚，总是恰到好处，牵制和影响藏镜妖，令之进退失据。 “噩兆”的诡异莫测，可见一斑。 “彭越挠楚？” “搞心态？” 楚楚，李澹雅心情复杂，同时脱口而出。 从这里，就能看出文化底蕴的重要性了，说的是一件事，格调却截然不同。 “果然，还是得多读书……”苏易有所感，偷偷嘀咕了一句，“就算是流氓，也得有文化才行。有文化的流氓，能说：我想把寂寞融入你的身体；没文化的，就只能，吴妈——” “李澹雅，你这个学弟，还真不一般啊……”楚楚瞥了李澹雅一眼，意味深长地道。 看出楚楚的笑容不怀好意，李澹雅俏脸微红，轻啐一口：“不也是伱的学弟？” 几番折腾，藏镜妖似乎激怒，形态再次转变。 哗 潮声大作，甚至有些压倒蝉鸣，滚滚波澜回卷，有峰峦如聚的恐怖气象，甚至可见，有数头鲸鲵游曳其内。 似乎是某种技击？ 嘭 鲸波鼓荡，如山倾般向前倒塌，不止压制了书画合击，又泼洒出一颗深蓝水弹，在丹青隼尚未反应过来时，将之从半空砸落。 泼墨鹞赶紧后退，划过一个圆润弧线，拉开距离。 它本就负伤，没了丹青隼牵制，更得额外小心。 “还没到么？”楚楚沉着脸，眉角浮现焦急。 危急关头，她依旧保持清醒，没直接说“三分钟没到”，而是简单的“没到”。这样一来，对方即便听到，也只以为是外面的老师没到，而根本想不到时间。 “快了……柳依晴额头冒汗，竖起三根手指，“五十。” 五十秒。 霎时间，蝉鸣高亢，而且愈发难听，甚至像是指甲在刮擦黑板，令人从骨子里感觉到不适。 四十九。 四十八。 …… 苏易在心中默念倒计时。 他第一次觉得，五十秒居然如此漫长！ …… 三十四秒时，丹青隼第二次被击飞，终于丧失了战力。 二十秒，泼墨鹞也难逃厄运，哀鸣着从天空跌落。 …… 这时，就能看出祸犬的局限了，仅能远远在外游走，发挥不了任何作用。 “不对，藏镜妖绝没有这么厉害……”楚楚轻哼一声，脸色肃然，“应该是某些旁门左道的法门，甚至是燃烧生命的秘法。” 还剩下二十秒，怎么拖延？ 她有些一筹莫展。 吼 狮吼声中，李澹雅召唤出了覆象，一头遍体铭文，口含明珠的金鬃狮子浮现，张牙舞爪。 “哦？”楚楚立刻明白了对方的想法，眼神一亮，“丫头，真聪明！” 果然，欺进中的藏镜妖顿了顿，似乎犹疑。 紧接着，藏镜妖身形扭曲，开始复刻覆象之形，每一处铭文，每一处纹络，都精准复刻，如同镜子的另一面，一般无二。 ——他还是没克制住心底的贪婪，明知道风险巨大，明知道夜长梦多，却依旧选择了复刻。 “这家伙，要倒霉了……”听着耳畔愈发凄凉的蝉鸣，苏易忽然又有了某种感悟，——福祸无门，惟人自召。 他对命运的认知，似乎再深几分。 藏镜妖化身另一头覆象，身上的纹络越来越精细，甚至也流露出一股不甘于下的凶性，只差少许细节，就能成形。 却在这时，惊变忽生！ 覆象低吼一声，口中的明珠由亮转暗，原本皎如明月，一下漆黑如渊，深不可测。 随着珠子的变化，覆象随之变化。 它的身体干瘪下去，却变得瘦长而矫健，鬃毛变得漆黑，无风自动，体表的纹络和铭文像是翻转了一下，化为截然不同的纹理，透着某种幽深莫测的死亡气息，令人不寒而栗。 一刹那，覆象就化作另一种形态，而且，是完全对立的形态！它身上的规则，像是出现了某种倒转，已是截然不同！ “什么？”楚楚呆住了，忽然想起什么，有点咬牙切齿，“覆象，覆象……死丫头，你果然留了一手！你这小学弟，不止有本事，嘴巴也很严嘛。” 她隐约有些明悟。 何谓覆象？易经中，一个卦颠倒过来看所形成的卦象，就是覆象。 譬如，把一个卦放到桌面上，从一边看是一个卦象，到桌子的对面去看就是另一个卦象，这两个卦象，就互为覆象。 而李澹雅的确藏了一手，覆象的一个伴生异能没说。 此异能叫做“反覆”，只有十六字描述：——阴极阳生，阳极阴生，天下有道，物极必反。 如果覆象的种种能力，都是为了“求生”，而反覆之后，其能力则都是为了“赴死”，是一种同归于尽，与敌偕亡的恐怖形态。 当然，即便与敌偕亡，它也绝不可能战胜藏镜妖。 可这一下，却把藏镜妖整不会了，仿佛陷入某种程序死循环，整个身躯时聚时散，时而金色，时而黑色，错乱不堪。 终于，它强行恢复，又一次嘶吼，声音中充满怒意。 藏镜妖再次化作潮灵形态，不再抱有任何杂念，化作滚滚浊浪，意欲吞噬四人。 但，五十秒已经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