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了三百多个日日夜夜,万鹏早已不是三百多天前的万鹏。 该看的他都看过了,该懂的他也差不多都懂了。 厉兵秣马了一年,就差一个实践机会。 而被实践的对象,本来还有点看不起他只会“吧唧”,措手不及地一下子被亲蒙了:万鹏这……就……好厉害啊。 万鹏本来是想按着脑内实践步骤认真操作,结果一亲上去,主观能动性的闸门啪一声就开了,什么步骤什么操作,统统忘了个干净,按住老婆一顿爆亲就完事了! 不消片刻,俞季阳被这粗暴亲法亲得呜呜咽咽,耳朵和脸颊都蒸腾起惊人的热度,眼泪顺着眼角滑进鬓边的短发里,哭声被堵在嘴里,只氤氲出含混的尾音。 然而老婆被弄哭了——这无论是在三百多天前,还是三百多天后,都是能令万鹏鼓舞并嚣张起来的现象。 他不但不会停止,反而会持续更加蛮横下去。 俞季阳从躯壳乃至灵魂都变得软绵,还被热恋激出了轻且淡的荷尔蒙香气。 万鹏亲吻着他,觉得他像块刚出烤箱的戚风蛋糕,还被铺了一层什锦水果。 俞季阳被压在床垫上,两条腿慢慢曲起来,脚趾用力点在床垫上,足弓绷得死紧。 他被吻得神志不清,浑身发着抖。 万鹏感到他的紧绷,一边亲他,一边握着他的腰,抱起他,让他跨坐在自己身上。 这姿势较之刚才,变得更加热辣。 俞季阳有些受不了,起初还有点紧张。 但他很快感觉到,万鹏仍只是想和他接吻,并没有任何别的意图,遂便也只专心沉醉在这吻里。 两个男孩正吻得情真意切,一墙之隔传来一声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俞季阳被惊到了,一把推开万鹏。 万鹏:“……” 两人都朝墙壁看过去,墙上是一幅大熊猫装饰壁画,那拟人化的大熊猫也正张着嘴哈哈哈哈。 而墙的另一面,是俞仲夏和俞季阳兄弟俩住的标准客房。 那笑声,就是俞仲夏的声音,他好像正和嫂子讲什么笑话,把自己给逗得大笑起来。 “他不是吃饭去了吗?”万鹏压低了声音道。 其实房间隔音没有那么差,是俞仲夏笑声太大,才穿破了墙壁,传了过来。 俞季阳脸通红,既羞且惊,道:“……不知道啊。” 两人对视一下,情不自禁看了对方的嘴唇。 “还亲吗?”万鹏感觉没亲够,说,“再亲一会儿?” 俞季阳没说话,但那姿态是同意的。 万鹏认为这是对他的肯定,当即高兴道:“我亲的好吧?我也看了不少片子的!” 俞季阳:“……” 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万鹏这种傻话,刚才不是很会亲的吗?什么啊这是。 就听俞仲夏又在隔壁哈哈大笑,只能听到是在笑,不知道到底说什么东西。 想来也说不出什么好东西。俞季阳有些悻悻地想。 “日了狗了,这个傻逼,怎么这么讨人厌?”万鹏对好友既仇恨又嫌弃,不由分说来到床头,在大熊猫脸上凶恶地锤了两拳。 意为警告隔壁:安静点!不要打扰别人破镜重圆! 结果隔壁也捶了两拳墙,捶意不明。 但在万鹏看来就是挑衅,更怒了,又上去,更用力地锤了两下。 隔壁不示弱,也更用力地捶了回来。 一来一回又一来一回,无辜遭殃的大熊猫都为之颤抖。 “……”俞季阳拉住万鹏,说,“你别招他,他等下就找过来了。” 万鹏立刻收了手,也立刻领会了俞季阳的意思,他是想跟自己单独好好待一会儿,不想被人破坏了这气氛。 况且知道了哥哥在隔壁,俞季阳哪还不好意思再和万鹏在这边继续排放车尾气,提议去吃饭。 “才亲了十分钟不到,”万鹏也不想被俞仲夏找上门,只好与他出门去吃饭,在电梯里还小声抱怨说,“我还有很多花招都没用上。” 俞季阳看他一眼。 他以为俞季阳是害羞,吹牛当然是吹个大的,道:“我是很会的!小心我把你亲晕过去!” 俞季阳又看他一眼,道:“我不信。” 万鹏:“……” 这是0可忍1不可忍的挑衅! 他正要召唤色魔上身,电梯门恰好一开,俞季阳立刻跑了。 跑步,没人赢得过万鹏。 只几步他就把俞季阳缉拿归案,想要一逞1欲,但这里度假区,住客很多,人来人往,没个合适地方,只是草草地吧唧了两口,牵着手吃饭去了。 他俩进了酒店自助餐厅,刚找到位子坐下,俞仲夏和对象也来了。 “我靠!”俞仲夏一屁股坐在俞季阳旁边,两手捧起弟弟的脸,一脸沉痛,翻译腔道,“噢!瞧瞧这可怜的小嘴巴,是刚被那位愚蠢的傻鸟啃过了,是吗我的宝贝?” 俞季阳:“……” 万鹏:“……” 嫂子:“……” “愿上帝保佑他全家!”俞仲夏语气一变,化身长隆武松,二指并起来怒指万鹏,呀呀呀喝道,“兀那鸟人!” 万鹏这鸟人也没什么文化,一头雾水地问:“什么兀那?” “呔!”俞仲夏抄起桌上的刀叉,道,“老爷现在就要取你狗命!” 俞季阳见他真要动手,忙拦着,冲万鹏:“傻鸟快跑!” 万鹏听老婆叫他傻鸟,叫出一种傻鸟归巢的美滋滋来,说:“我才不跑!我又没错!你来,看我还让不让着你!” 他被俞仲夏打过好几轮了,之前理亏,能忍则忍,今天硬气极了,哪还有忍的道理? 三个人,一个要打,一个要拦,一个要迎战,正闹得不可开交。 危急关头,在场唯一可靠的22岁成年嫂子,出来主持了大局,拍桌道:“都给我闭嘴!一天天吵死了,你们这帮小屁孩,我不伺候了!” 说罢站起来就走。 “诶?怎么真生气了?我们闹着玩的。”俞仲夏讪讪地扔下刀叉,还要把烦人之锅甩给在场唯一的未成年万鹏,指指点点道,“听见没有小屁孩,一天天的,就属你最烦了。” 他站起来,追人追去另外一边的餐桌坐了。 但还特意坐了个能看到万鹏这桌的位子,一边跟对象叽里呱啦说话,一边还虎视眈眈地观察弟弟有没有被万鹏揩油。 万鹏跟他对视了三秒,两人互相比了个友好的中指。 “你哥怎么这么多戏?”去取了餐,回来后,万鹏还是忍不住要槽一槽好朋友。 “他就是这样的性格,自己跟自己玩惯了。”俞季阳道。 “小时候我们刚分开,爸爸不喜欢小孩,工作也忙,我哥就整天被锁在家里,没人跟他说话,也没人跟他玩,他就在家里演独角戏。” “爸爸,妈妈和小孩,有时候还有宠物猫、宠物狗,统统都是他自己。” 他和俞仲夏这对哥俩的成长路上,各有各的苦楚和为难。 如果硬要说有什么幸福,就是兄弟俩始终都爱着对方,像爱着世上另一个自己。 万鹏听出他话里对哥哥的情感,道:“就这你还说你讨厌他?你一点都不讨厌他,还没我讨厌他多。” 俞季阳握着叉子吃东西,犹豫了会儿才说:“可我有时候真的会嫉妒他,这个真的没骗你。” “我知道你哪句真,哪句假。”万鹏一副模仿成熟男性的语气,无所谓地说,“其实我有时候都会嫉妒他,太会自娱自乐了,什么也难不倒他,没什么心事,整天就知道傻乐。” “我认识你的时候,”俞季阳笑了,说,“你也是这样的。” “宝贝,认识你以后,”万鹏深沉道,“我就有了心事。” 俞季阳哭笑不得地想,兀那鸟人,又装什么霸总? 他成了这位霸总唯一的心事。这不知道该不该令他高兴。 万鹏和俞仲夏确实都属于人群中较为乐天的那一类,大概也是因为如此,所以他们才互相吸引,成了一对铁磁。 但两人很大的区别在于: 俞仲夏对什么都不执着,是真正的无为且自在。 万鹏不是,他的性格里有很固执的一部分,特别在对待“喜欢”时,很钻牛尖角。 他喜欢上了跨栏运动,就要专门去学习,去苦练。 爱上了谁,他就一门心思只想爱那一个。 这种特质和他的年龄是没有关系的,这是根植在他已日渐趋于成熟的人格里的,不可磨灭的一部分。 他自己也许还没有很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只是凭着这部分本能的驱使,想要就大胆去要,想爱就坚定去爱。 “我现在一点都不嫉妒我哥了,”俞季阳忽而有感,双眸望着万鹏,认真道,“我的运气,好到我不用再嫉妒他,也不用再嫉妒任何人。” 万鹏:“?不懂,展开说说。” 俞季阳道:“展开说就是……我真的很喜欢体育生,特别是又高又帅的那种。” 万鹏:“……” “你不是说要介绍帅点的体育生给我认识吗?什么时候?”俞季阳说着自己先笑了。 “说起来,”万鹏不太流利地提起,“就那个,咳,那个高你一级的体育生。” 俞季阳的笑容一淡。 万鹏不是想找茬吵架,找补起来:“我知道你们俩没谈过,知道你那时候是夸大其词故意那么说,我也没别的意思,我就是……” 他“就是”不出来,心想:我是一个还有八个月就要成年的1,我应当成熟稳重,不应当没事找事翻旧账,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有什么好问。 而且他翻过那体育生的朋友圈,跟他比,那就是个丑比! 俞季阳这小0颜控得要死,瞎了也不能看上那种脸。 “没什么,算了。”于是他成熟稳重地说。 “说起来,他还挺帅的。”俞季阳道。 万鹏:“……” 俞季阳!你不是瞎了!你是小山猪吃不了细糠!你老公这么帅,你夸一个丑比! 小山猪对他可可爱爱地眨巴眼睛,说:“怎么突然提起他了?” 万鹏:“……” “我吃醋!我吃醋行了吧?”万鹏把破罐子就地一摔,道,“你俩怎么回事?你跟我说实话,你说我就信。” 俞季阳正色道:“我跟你说的是实话。我真的被骗了,我以为他喜欢我,结果不是,他是直男,还有女朋友了,我就是被骗了呀。” 事实也确实如此,体育生学长整天追着他跑,他以为学长就是那个意思,等他婉拒了对方,对方又矢口否认,还火速去交了女朋友。 但万鹏在意的根本不是这个人如何,而是俞季阳如何:“你喜没喜欢过他?” “不记得了。”俞季阳道,“太久了,可能喜欢过也可能没有,也忘了。” 十七岁霸总忍了又忍,终究失了霸总体统,骂骂咧咧道:“那个傻逼就是深柜,喜欢你又不敢承认,你挑明了他就跑了,他就不配被你喜欢过。” 俞季阳一脸吃惊道:“啊?他喜欢我?他跟你说的吗?” 万鹏:“……” 俞季阳道:“真的假的啊?我就说,早就不一起玩了,他怎么还一直给我的朋友圈点赞。” 万鹏刹那黑了脸,不再说话,把餐盘里最后一块披萨吃了,又把杯子里的柠檬水喝了,站起来走了。 茶了半天的俞季阳愣了会儿,也有点茫然,这是……玩脱了吗? 他把自己的食物也吃完,看了看哥哥那边。 起初还一直在盯着鸟人的俞仲夏,此时正和对象脑袋挨着脑袋说悄悄话,明显恋爱谈得投入,把盯梢的事给忘了。 餐厅里热热闹闹,只有俞季阳一个人形单影只,他便也站起来,离开了这里。 刚出了餐厅门,就见门外柱子下,万鹏抱着胳膊等在那里。 俞季阳一喜,快走了几步到他面前,道:“还以为你不理我,回房间了。” “我帅还是那傻逼帅?”万鹏张口便是问句,“快说!” 俞季阳笑了,说:“当然是你。我没喜欢过别人,刚才是逗你玩的。” 万鹏不依不饶,说:“我还有别的事要问你。” 俞季阳紧张道:“你问吧,我都告诉你。” 他做好了被万鹏问许多是的准备。 但万鹏只是问:“你对我是不是一见钟情?” 俞季阳:“……是。” 万鹏道:“因为我长得帅?还是因为我跟俞仲夏是铁磁?” 他当然更希望是因为他长得帅,不希望这第一眼的心动,和别人有任何关系。 俞季阳明白这层意思。 他回答:“是因为你很帅。” 万鹏强装出的黑脸立即收了,展颜一笑,伸手想抱他。 “不全是。” 俞季阳的话让他停住动作,迟疑地看向俞季阳,怀疑俞季阳又要茶言茶语地编瞎话。 “还因为,”俞季阳抿了下唇,说,“那天你给我的冰激凌,好甜。” 初遇那一天,在游戏厅喧嚣的背景音和炫丽的光线里,俞季阳胆怯得如同一只初出巢的幼鸟,只能跟着唯一算是“熟悉”的万鹏。 对游戏机的新鲜好奇过去后,他就很想回家,心里有点烦躁。 这帮吵吵闹闹还总是在讲黄段子的体育生,很难让他产生好感,除了听哥哥提起过的万鹏。 他像哥哥说的一样有趣,讲义气,有种能令人相信的气质。 而且他还是最帅的一个,这排名不只局限在现场,几乎是他见过的所有男生里最帅的前几名了。 但也仅仅是这样了。 等晚点大家散了场,他回了家,这不过是一场偶然的遇见。 没踏足过的娱乐场所,没玩过的电玩机,没摸过的游戏币,没听过的玩笑话,没见过的斑驳陆离。 没近距离接触过的,和他完全不一样的男孩子。 他偶然地,到一个离自己生活甚远的天地里,小心地窥探了一番,仅此而已。 直到万鹏把自己的冰激凌让给他,又怕被他拒绝,强硬地塞进他手里,加快脚步就朝前走了。 他在原地愣住,端着冰激凌,颇有些不知所措。他很想尝一尝,但不太敢,似乎只要他吃了,今晚就不再是一场偶然。 因为他没跟上,万鹏又回过头寻他,一眼望了过来,却带了些许迷茫和怔愣。 他也难免愣住。 对面少年有着英俊的脸庞,帅气的眉眼,恰逢游戏厅顶灯的斑斓霓虹落下来,像为他披了一身璀璨星辰。 俞季阳在那一刻被击中了心脏。 他的盖世英雄,踩着七色的云彩,来见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