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黄的万鹏十分想见他的“未婚妻”,然而刚巧赶上周末,俞家妈妈在家休息,俞季阳这两天都出不来。 万鹏和铁磁俞仲夏,从放暑假至今都还没见过。 俞仲夏忙着上播音主持特长培训班,好不容易也能休息两天,找万鹏一起去看电影。 本来他俩还想叫上体育生杨柯一起,一问才知道,杨柯上礼拜就跟父母回了乡下老家,最后就只俞仲夏和万鹏两个人约在了电影院。 俞仲夏这阵子日出去上课,日落才回家,零基础学特长,整个人学得枯槁无光,生无可恋。他先到了电影院,坐在等候区的高脚凳上,搂着一大桶爆米花,一抓一把塞嘴里,没有感情的爆米花消灭机,吃两口还要嘬一嘬手指头。 来赴约的路上,万鹏还稍稍有那么一丁点对着同样的脸望梅止渴的不轨意图,结果一瞧见俞仲夏这德性,再和心里娇俏可爱的“未婚妻”俞季阳一对比,只想建议俞仲夏去整个容,停止糟蹋这张脸的恶劣行为。 离电影开场还有二十分钟,两个高中生坐在外面吹牛打屁。 俞仲夏问:“傻鸟,你天天在忙什么?杨柯回老家了,你怎么到今天才知道?” 万鹏心虚道:“我……能忙什么?还不就是,吃饭睡觉、遛我弟。” 补充,还泡你弟。 俞仲夏大力拍他肩,道:“大好青年,整天宅在家里像什么样!你看你长得也不算丑,趁暑假搞个对象玩嘛。” 万鹏的恋情也不可能瞒大舅哥一辈子,他一本正经地打预防针道:“准备搬家,这两天收拾东西,搬完再说。没准……我真搞个对象,到时候带来见你。” “哦对!”俞仲夏其实丝毫不关心他搞不搞对象,只想起他要搬家,道,“什么时候搬啊?我去暖房,好久没见你妈和你弟了。” 万鹏道:“过几天就搬。” 他顺势也装蒜地问人家弟弟:“你怎么不叫你弟出来一起看电影?他也放暑假了吧?你这哥当得不怎么样啊。” 俞仲夏说:“我带我弟看电影,还会叫你吗?我弟可是乖宝宝,还是学霸,才不跟你这种化学考23分的傻子玩。” “你才傻子。”万鹏抓了两粒爆米花丢进嘴里,强调了一遍,“化学考23的是你,我考了32。” 俞仲夏着实是记不清楚了,也不是太在乎,拿弟弟出来吹逼:“我弟期末理综考了288,分数出来直接气哭了,给我打电话说是不小心做错了一道大题,不然就要满分了,嗐,哭惨了我的宝贝弟弟。” 万鹏知道他一贯满嘴跑火车,但以前事不关己,今天听他这样编排俞季阳,才知他嘴里的火车,离谱程度和印度阿三有一拼。 俞仲夏道:“你再看看你,九科总分150的你,配跟我弟一起看电影吗?” 万鹏心说:配不配都看过好几次了,还一边看一边勾过你弟的小手了,怎么样没想到吧老铁? “你弟很爱哭吗?”万鹏道,“上次你就说他哭哭啼啼。” 俞仲夏道:“爱哭,上高中以后好多了,小时候他一哭起来,好家伙,那就是黄河决了提,金山寺白蛇打秃驴。” 万鹏见过俞季阳哭,但没见过俞仲夏说的这种哭法。 俞季阳在他面前哭的那次,就是小仙男下凡,梨花带雨,楚楚动人。 “他看起来很内向。”万鹏道,“你们哥俩怎么一点都不像啊?” 俞仲夏道:“他何止内向,话也少,跟生人一说话就脸红,有点nia……” 他没把“娘”字完全说出来,不想在外人面前这么说自己弟弟,中途一收,改口道:“长大已经好多了,一中的同学也都处得还行。他上初中的时候,个子长得小,胆子也小,变声还晚,他们学校几个小王八蛋吃饱了撑得没事干,整天欺负他。” 万鹏坐在他旁边,也不插话,一脸凝重地听着。 “他就是个怂孩子,也不跟我说,被欺负到初三快毕业,撕他课本,弄坏他文具,把他书包扔厕所里,往他饭里扔沙子,都他妈要影响中考了。他们初中那班主任也是个欺软怕硬的王八蛋,一直说会调解、能调解、同学之间的小矛盾,调解你妈啊,调解了三年,调解了个瘠薄。”俞仲夏道,“我弟没法了,哭唧唧地来告诉我,说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不知道我知道,这种混蛋就他妈是欠揍,不捶到自己身上不知道疼。” 万鹏深呼吸,说:“你去帮他……打群架了?” 他蓦然间记起,俞仲夏右手臂有很长一道疤,缝了十针,打过钢板。 但俞仲夏其人,十分爱叭叭,不怎么爱打架。 万鹏问过俞仲夏那疤怎么来的,俞仲夏张嘴就是什么—— 说来话长,一天上学路上,遇上了抢银行的,俞少侠见义勇为,一人大战八个持枪劫匪,被砍了足足十八刀,仍浴血奋战,终于力擒歹徒,深藏功与名地潇洒离开,还没耽误课间做中学生第五套广播体操。 ——像话吗? 俞仲夏道:“切,我哪有那么莽,当然是智取了!我装成我弟,去他们学校上了三天学,哪个来惹我,我就记住他长什么样,等落了单再各个击破!” “叫我弟娘炮的,我让他管我叫爹,谁喂我弟吃沙子,爹喂他吃虫子……” “这么大,这么长的青虫子,我抓的时候都把自己恶心着了。” 他比划了下虫子的大小,足有一尺长……还一脸嘚瑟地甩了甩手。 万鹏简直服了,老铁!能不能少用夸张这种修辞手法! 但此时拆老铁的台,话题就结束了,他只好假装信了,问:“后来呢?” 俞仲夏道:“后来我弟就顺利考上了一中,那几个小混蛋就考不上咯,没准去哪个技校学电气焊还是颠勺儿了吧。” “那还行。”万鹏对这个结局比较满意,还想再多了解了解“未婚妻”的生平,说,“那你弟……” “开场了!”俞仲夏听到广播提醒,噔一下站起来,道,“快走快走!检票!” 这个周末过去,到了礼拜一。 万鹏和俞季阳约了下午在地铁站见面。 他又早早到了,以为俞季阳也会提前到,之前几次都是如此,但等了半小时,都过了约好的时间,俞季阳还没来。 他给俞季阳发消息,问:还在午睡?睡过头了!快来! 俞季阳也没回他。 他蹲在地铁进站口的檐下,眼巴巴望着俞季阳会过来的方向。 盛夏午后的太阳晒得人要化了,即使在站里,热浪也在不断涌进来,使万鹏的心情有点焦灼。 午饭只吃了半碗,吃不下,也不觉得饿,心里惦记着下午的约会,充满了干劲。 现在等不到人,魂儿都要没了。俞季阳怎么还不来? 念头一转,他又想,也许俞季阳已经在来的路上。 他低头看着地面,相当唯心主义地在心里倒数,5、4、3……0! 他一个激灵,转头一看,嚯,没人。 5个数太少,多点,又开始倒数10个。 然后是20个、50个…… 俞季阳来的时候,万鹏已经快数吐了。 “你怎么才来?”他远远看到了俞季阳的身影从街角出现,就弹跳而起,隔着几十米,很大声地,带了点怨气和委屈地说,“再不来我就走了!” 俞季阳顶着烈日,一路跑了过来,满头汗水,脸也红扑扑。 万鹏忽然意识到,俞季阳家离地铁站可能不像他自己说的“几步路就到了”。 “对不起!”俞季阳跑进地铁站里,忙不迭道歉,“我有点事……” 他解释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万鹏迎面抱住。 隔着T恤,万鹏也能感觉到他的身体是潮湿的。 “你家离这站到底多远?”万鹏问。 “没多远,几步路。”俞季阳道,“别人在看了,快放开我。” 中午路人少,并不是没有人。 万鹏道:“又不认识,爱看看呗。” 俞季阳只推他,尴尬道:“我……我一身汗,你别搂着我。” 万鹏被他推到一臂外,还想再靠近。 “离我远点儿!”俞季阳罕见地炸了一下毛。 万鹏茫然了瞬间,猜到了,俞季阳是怕身上有汗味,怕他会不喜欢。 但其实他刚才抱着俞季阳,发现让他很喜欢的那种“香味”,好像因为俞季阳出汗身体发热,在蒸腾中而变得更浓郁了些。 “我不,你香喷喷的,”万鹏伸手勾了他肩,强硬地非要半搂着,带他去乘下行扶梯,说,“我就要离你近点。” 俞季阳:“……” 他低下头,鼻子抽动了下,分明是小心地闻了闻自己,不太相信万鹏的鬼话。 而他低头的时候,万鹏看到他耳朵后面的指甲印,心里一咯噔。 他的耳垂像是被狠掐了一下,掐出了一个指甲形状,很深的半圆印。 脖颈一侧也被抽打过,红了一大片,隐约还留着巴掌印子。 “是……”万鹏道,“家里有事?才迟到了吗?” 扶梯缓缓下行,俞季阳下意识摸了摸脖子,明白是有什么痕迹被看到了。 “没事。”他却一副轻松口吻道,“我自己不小心抓的,指甲该剪了。” 万鹏:“……” 他收紧了勾着俞季阳的手,心里很想再抱抱对方,可是俞季阳自己不想提,那应该不要去提,才是对的。 于是他也假装信了俞季阳的说辞,配合着说:“以后要小心点……还疼吗?” 俞季阳道:“不疼……呜,你别碰。” 万鹏用指尖轻碰了碰他的耳垂,皱眉道:“可是看上去好疼。” 俞季阳偏过头看了看他,双眼闪动了下。 万鹏担忧的视线,还落在那可怜凄惨的小耳垂上。 “嗯,”俞季阳忽而小声说,“其实,还是有一点疼的。” 去万鹏家方向的地铁1号线上。 下午两点半,乘客不多,只零星几个,还都犯困打着盹。 两个男孩站在车厢角落里,矮点的那个背靠着墙壁,高一点的男孩和他面对面,站在他外面,像堵围墙,把他护在了自己的范围里。 高个子手里拿着一瓶冰水,贴在比他矮的那男孩耳朵旁。 两人静静注视着对方。 俞季阳歪了歪头,更亲密地贴着那瓶冰水,更像是贴在了一瓶之隔的,万鹏的手掌上。 他的眼神里很多内容。 万鹏被那些内容勾着,想起前几天做过的梦,想起俞季阳告诉他:我懂,我看过片。 “咳。”万鹏假咳一声,心想自己此时一定很像个色狼。 “你没什么话想跟我说吗?”俞季阳道。 “有……有啊。”万鹏转回注意力,定睛看着俞季阳。 俞季阳的眼神里,很有些鼓励他的意思。 万鹏深呼吸。 俞季阳的眼睛也更亮了几分。 “阳阳,”万鹏把已经想了好几天的话,说了出来,“以后让我来保护你吧。” 俞季阳一怔,下意识站直了身体。 “有事情你要跟我说,被欺负了要告诉我,我都会想办法替你解决。只是你家里的事,要等过几年,我现在还没有能力,以后会有办法的。”万鹏的脸因激动而有点发了红,郑重道,“总之我不会让任何人再欺负你了。” 俞季阳完全就是一脸猝不及防,听他说完,也没能做出反应。 万鹏像问什么仪式证词一般地问道:“俞季阳,你愿意吗?” 俞季阳:“……” 万鹏:“???说话,你愿意吗?” 俞季阳微皱了眉,最后还是笑着回答了:“嗯……好。” 此时的万鹏,以为俞季阳回答的是“我愿意”,欣喜若狂。 后来才明白,俞季阳回答的分明是:行吧,我怎么看上这么个傻子? 怀着自以为搞定了终身大事的美好心情,万鹏带俞季阳兴冲冲地回到了没人的家。 他把他的金毛弟弟再度关在房间外。 然后,他对俞季阳大声宣布——“我要亲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