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了玲儿,来到外面大石坝街上,却见一名身形高大的龟奴跟着后面而来,不禁喝道:“你跟着干什么,给老子滚蛋。” 那名龟奴被骂得一愣,气道:“不跟也好,让玲儿跟我回院子里去。” 一名妓院龟奴都敢这样跟他叫板,孙越陵怒了,正要喝骂,玲儿却扯着他的袖子,低声说道:“公子,这是规矩,凡有外出,必有看守跟随。” 转头对着那名龟奴道,“小林子哥,麻烦你这趟了。” 孙越陵一听之下,压下一口气,对那小林子道:“离我们远点,别靠太近了。”只听得小林鼻间低声哼了一下,甚有不满。 来了南京这些日,孙越陵大致上已经了解下全城的布局,南京城为大明京师北京的陪都,亦是南直隶所在,早在洪武年间就曾经大肆修葺扩展,城池占地极为宽广,东至天坛,西达石头城,北抵玄武湖,南临聚宝山,共由三大城池共同组成,是为皇城、驻军城和旧城。 皇城在东,旧城在西,驻军城位于旧城西北方,明初时环三城而建的砖石城墙长达八十余里,共设置城门十三座。 既是北京陪都,南京城则仿北京例,皇城中六部监寺等朝廷机构一应俱全,除了兵部掌管南方兵马钱粮握有实权外,其他部门都只是虚设其位,是朝堂上不受重用或者遭遇贬责之人罢黜之所。 而此次他们要去的城北,则属于旧城中私家别院的范围,再往前过了洪武大街就是南京国子监和比武练技的小校场了。 从秦淮河畔的大石坝街到城北的估坊长街,是条不短的路程,骑马估计都要小半个时辰,算上来回和祭拜,恐怕就赶不上晚上的赏花大会了。 孙越陵心中纳闷,怎么祭奠要跑到城北老宅去,那里可都是官宦老爷们的私宅,难道玲儿的父亲生前是个官老爷?接触了这些天,倒是没有好好问问她的家世。 他雇了辆马车,又帮玲儿去买了些祭奠用的香篮、玉帛、纸扎之类,和玲儿坐在马车里面,让小林与架车人一同坐在车驾上,往城北而去。 路上他问起玲儿的身世,玲儿眼圈一红,竟掉下泪来,说她十多年前本是大户人家的女人,她爹还是在朝为官的官员,后来因为客死他乡,家境渐渐败落,她娘亲养她不活,便将她卖到了青楼,自己跟着其他男人跑了。 孙越陵听了,更是感叹不已,难怪玲儿举手投足间有大家闺秀的风范,原来当年竟然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小年纪便流落青楼,真是命运凄惨令人唏嘘。 约莫过了半个多时辰,终于来到了城北的估坊长街,只见街道两旁尽是些商贾名流的居所府邸,片刻后马车左转进入一条横巷,两旁也多了些旧宅老院,再往前一段路,又转入了一条小巷,小巷里石板铺就的道路两旁野草滋生,显然是人迹罕至。 来到了最里面一座破旧的门牌前,玲儿指挥马车停下,幽幽说道:“就是这里了。” 三人下了马车,来到门牌前。玲儿伸手轻轻推动木门,嘎嘎作响,尘土簌簌而落,显是久未推动。 木门开启后,三人走了进去,只见屋前是个小小的天井,周围长满了各种野花杂草,有些藤条还爬伸到屋顶上去了,也不知道多少年没有人来过此地。 玲儿环顾四周,竟呆在那里,仿佛痴了一般。小林子啐了一口,道:“什么破地方,吓死人。” 孙越陵脸色一沉,瞪了他一眼,小林子把头一歪,看别处去了。 进到了屋子里,更是显得破败,厅堂不大,四角上挂了不少蛛网,前方正中靠墙的一张桌上灰尘密布,上面放了一个香炉,桌子上面的案台供奉着一个牌位,可能是久未祭奠,牌位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弄得歪歪斜斜,侧了过去。 玲儿见到此状,伸手扶正牌位,眼睛一红,又流下泪来,哽咽道:“有七年没来这里了,竟然荒废成这般模样。” 孙越陵一叹,心想她此时回到小时候居住的地方,虽然屋舍破败,但睹物思人,感怀身世,难免又会伤心痛苦。 玲儿道:“这厅堂如此肮脏杂乱,我想打扫一下。” 孙越陵心想那不是又要花费很多时候,抬头看下外面,天色渐暗,夜色袭来,口中却道:“也好,是要打扫一下。” “都什么时候了,还打扫?”小林子嘟囔了一句,竟然不耐烦了。 “你胡说什么,一起来打扫。”孙越陵本还想给他点银子,也不让他白跑一趟,没想到这厮竟然如此不耐烦,心中更是厌恶此人,决定一文钱都不给他,破了规矩又如何。 小林子虽然不满,但也不敢违逆了孙越陵,怕到时候真的一分钱辛苦费都拿不到,哪知道他早已决定了一毛不拔,与二人一同拿了准备好的物什,开始打扫厅堂。 三人扫的扫、抹的抹,把厅堂打扫了一遍,又把屋角的蜘蛛网什么的都给清理掉,都弄得一身灰尘,蓬头垢面。 清理完毕,玲儿拿出香烛之类,用火折子点燃了插在了香炉之中,把祭品摆放在桌子上,在桌前跪了下来,叩头祷告,眼眶又模糊起来。也许是有人在场,她不便太过失态,只是低声对着牌位说着话。 孙越陵见她专心拜祭,也不好出声打扰,看了一眼小林子,只见他一脸的不愤,斜睨着跪倒在地的玲儿。 过了片刻,玲儿起身站起,道:“好了,我们回去吧。” “早就要这样了。”小林子见她起身,又叫了一句。 孙越陵见他如此狂妄,心中有气,道:“且慢,我还要祭奠一下……”见牌位上写着“知县李公某某之灵位”,心想原来玲儿姓李,道,“祭奠一下李……李叔父。” 走到桌前跪了下去,大声道:“李公在上,望您在天之灵保佑我越混越好,请受小孙三拜。”磕了三个头,双手合十,像拜庙里菩萨一样,闭目祷告起来。 玲儿惊呼道:“公子……”心中却十分高兴。 小林子忍耐不住,鼻子里又低哼了一声,却还是被孙越陵听到了,他拜完之后,转头对着小林子道:“逝者为大,你也过来叩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