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她还是如此固执,孙越陵道:“沐姑娘,我知道我很难说动你,但我可以告诉你,就算我是南京城里被金陵会欺负的一个****,我也不觉得闻香会的观念就能够成功施行。这个世界,从来只有相对的公平,而没有绝对的公平,退一万步讲,就算闻香会取得了最终的胜利,能够将你们所谓的政见实行一时,但谁又能保证,这些掌控着权利和话语的新生阶层,最后不会成为和那些鱼肉百姓、贪腐成性的官僚权贵一样的人呢?没有合理的监督和制衡,你所说的一切道理,都不过是镜花水月,只能是奏效一时,昙花一现。” 沐宛辩解道:“这个你就有所不知了,闻香会的法则佛典之中,有很多劝诫世人、普渡众生的观念,如同儒家的劝世观点一样,都是劝人向善、远离贪妄的,如果把这些法则观念行之于世,我不相信人们不会接受,必将会得到百姓的认同而共同遵守,要知道人心向善,皆有慧根,哪个人生下来就是大贪大恶之徒?” 孙越陵心中无语,他并不想和她争辩这些普世观点的对与否,看来沐宛被闻香会洗脑洗的很深,并不是三言二语就可以劝服,他要是这样争下去的话,肯定是于事无补,只会越来越僵,道:“沐姑娘,这人心本恶本善,向来是各家争论不休的观点,我也不想再多说什么,我只想告诉你,现在闻香会已经是穷途末路,再跟着他们耗下去的话,我怕会于你不利,何必与他们绑在一起坠落悬崖,不值得啊……” 沐宛面无表情,淡淡道:“所以,你此番来,就是为了告诫我这番话?” 孙越陵皱眉道:“沐姑娘,你是一个聪慧的人,我早已说过,此番是来找你帮忙的,只要你能说出徐鸿儒的藏身之所,我一定不会忘记你的恩德。” 他这一番赤诚的话,落在沐宛耳中仿佛天大的讽刺,笑道:“你居然要我说出徐鸿儒的下落?”摇了摇头,叹道,“莫说我并不知晓,就算我知道,你以为,我会告诉你吗?” 孙越陵看着她双眼,道:“你会不知道?” 沐宛再次冷笑,道:“我就算是知道,也不会告诉你。” 孙越陵气极,道:“是啊,我差点忘了,徐鸿儒是你的义兄,丁梦瑶是你的好姐姐,为了他们,你什么事都肯干,哪怕是把我送去阉成太监,哪怕是去勾引恭顺侯。” “你……”沐宛显然也气的不轻,本来就没什么血色的脸更是显得苍白,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是啊,我就是喜欢替我的义兄和好姐姐做事,就是喜欢去勾引那些高官显贵,怎么,孙大人有意见?那你把我拿下治罪好了,沐宛绝不反抗。” 说着说着,眼角已经溢出了晶莹的泪水,顺着衣襟往下滴落。 孙越陵没想到她居然会被气哭,心中登时一软,道:“我怎么会拿你治罪,你别胡思乱想。”从怀中掏出一块锦帕,替了过去。 沐宛这次没有回绝他,一手拿过锦帕,转头垂首拭泪。 两人之间登时一阵沉默。 半晌,孙越陵叹道:“是我言语太过,我不该如此说你。我知道,其实很多时候,你也是身不由己……” 见沐宛只是以帕拭泪,孙越陵只得自顾自说下去,道:“沐姑娘,我也是为你着想,你大好年华,何必与那徐鸿儒一起消耗沉沦,闻香会绝对不可能东山再起了,你也不想一辈子就这样躲着藏着吧,这是何苦来由?” 沐宛轻轻抽泣着,似乎软化了下来,幽幽说道:“我已是待罪之人,更被视为邪教乱党,又能有什么奢望,只能苟活于世。” 孙越陵看着这个梨花带雨、清绝孤艳的女子,想起了当年她对自己的好,南京秦淮河畔的所有一切仿佛又回到了眼前,他胸口一热,脱口而出道:“七七,只要你能告诉我徐鸿儒的下落,我愿意娶你为妻。” 沐宛闻言一惊,手中一松,那块锦帕竟然拿捏不住,掉落在了地上。 就在此时,窗棂忽然敞开,一道人影跃了进来,落在孙越陵身后,冷冷说道:“何必费尽心机,本座就在这里。” 沐宛看着立在他身后的徐鸿儒,立起身来惊呼道:“徐大哥……” 孙越陵大惊,万不料徐鸿儒居然于此刻出现,而他潜伏在窗外的时候,自己竟然一点也未发觉,想必沐宛和自己的对话,已经被他一分不落地听入耳中。 他不能动,也不敢动,他甚至感觉到身后的徐鸿儒,已经凝集起了强大的真劲,正死死锁住了他,只要他稍微有一点异动的话,恐怕徐鸿儒便要以雷霆万钧之势朝他击来。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孙越陵心头狂跳,口中却淡淡说道:“徐会主来的真是时候,真是会选时机。” 身后的徐鸿儒冷冷看着他的背影,说道:“你就是孙越陵?” 在他看来,闻香会之所以能有今日,也全是拜眼前这个人所赐,如果不是他及时带领着关心堂的兄弟们牵扯住攻打大明门的闻香会帮众,又替天启小儿挡下那致命一掌的话,恐怕形势早就已逆转,闻香会已经和恭顺侯牢牢控制住整个京师了。 今日本来只是想找沐宛谈些事情,没料到居然被他发现了潜入阁楼的孙越陵,更是听到了他对沐宛的一番劝词,徐鸿儒心中更是光火,关心堂如此赶尽杀绝,还真把他当成了要痛打的落水狗了。 徐鸿儒恨绝此人,心中更是杀意大盛,决意要杀掉孙越陵,不能让他活着离开。 孙越陵强自镇定,说道:“不错,在下正是关心堂东堂主孙越陵,还请徐会主多多指教。” 徐鸿儒冷冷说道:“你要找本座,大可以堂堂皇皇地找我便是,何必如此枉费心机,连一个女子也不放过。” 孙越陵道:“徐会主你高来高去,行藏无踪,我哪里能找得到你的尊身。我之所以找上沐姑娘,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徐鸿儒冷笑道:“我知道你在上林馆外布下了不少人马,但是,只怕这些人在闯进来之前,本座早就将你格毙于此。” 孙越陵知道他说的是实情,自己虽然武艺不俗,但仍远远未是如徐鸿儒一般高手的对手,就算外面的手下听到打斗声赶了过来,只怕也是为之晚矣,来不及从徐鸿儒手下将他救下。 究竟应该如何才好? 孙越陵心思电转,可是也想不出如何自救的方法,只得用言语拖住他,道:“我知道徐会主武艺高强,冠绝京师,但是你如果从后面突施袭击的话,就算能杀死在下,传将出去,恐怕也会堕落你的声名,江湖中人只会说徐会主是一个只懂从后偷袭、以强凌弱的无耻之徒!” “你以为你激将本座就有用吗?”徐鸿儒满脸的不屑,“纵然让你正面与本座过招,本座要杀你,还不是易如反掌?” 沐宛看着一脸杀气的徐鸿儒,惊道:“大哥,你要杀他?” 徐鸿儒看着沐宛,皱眉道:“宛妹,闻香会就是败在此人手里,如若不是他的话,我们早就已经控制了京师,将我们的大同理想宣扬天下。如今此人欲对我闻香会斩草除根,断不能留他。” 沐宛急道:“大哥,他当日也是被闻香会逼迫,身不由己,才与我们为敌的……” 徐鸿儒怒道:“宛妹,事到如今,你还替这个人说话。”一抬手,指着孙越陵道,“莫非你喜欢他?” 沐宛闻言浑身一颤,低下头去不敢看他,道:“不是的……我……” 徐鸿儒看她神态,指着孙越陵的手不禁微微颤抖起来,半晌,才道:“你……你难道真的喜欢他……” 沐宛微显然芳心大乱,胡乱应道:“我……我只是不想他死在你手里!” 孙越陵也是心中震动,没想到沐宛在徐鸿儒的呵斥下竟然为他申辩,难道她一直对自己怀有情意,只是一直压抑的很深,并没有表现出来,听到这里,心中无由地涌上了一股热流。 徐鸿儒显然已经气极,连声音都有些颤抖,说道:“宛妹,如果他娶你为妻的话,要你说出我的藏身之所,你也一定会告诉他了?” 沐宛抬起头来,悲声道:“不会的,大哥,一定不会的,我视你如兄长,就算他拿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不会出卖你的。” 徐鸿儒听到这话,似乎才松了一口大气,恨声道:“那你又何必为了这个外人,而置你我的兄妹情谊于不顾?如果,我一定要杀了他的话,你是不是会阻拦?” 沐宛神情凄绝,显然十分痛苦,只是啜嚅着说道:“大哥,我……不要这样……”竟然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 徐鸿儒似乎已经明白了她的想法,只把双拳握得嘎啦作响,对着沐宛说道:“宛妹,此人不死,我闻香会永无翻身之日。你……要怪就怪大哥吧,大哥……对不住你了!” 话一落,忽然飞身而前,劲气激荡,朝着孙越陵背心击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