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徐鸿儒就要丧命当场,蓦地,一道身影一闪,一下就扑倒了徐鸿儒的身前,一把将他推开。 然后只听得“噗”的一声,那把长剑贯入那人胸前,直至末柄。 徐鸿儒一个踉跄之后,抬头一看,这个替他挡下这致命一剑之人,竟然是丁梦瑶,这个他一直未能忘怀、始终萦绕在心的知心女子。 “瑶妹!”徐鸿儒双目皆红,嘶声厉喊。 丁梦瑶中剑之后,抚着胸口,转头对着徐鸿儒凄然一笑,道:“会主……我再也不能帮你了……” “张之奇,我要你的命!”徐鸿儒疯了,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恍如一个疯魔之人,朝着张之奇狂奔而去,双掌乱拍,一下就打出了十数掌。 张之奇全身劲道已经灌注于长剑之内,此刻正虚如空谷,没想到徐鸿儒竟然发疯似地冲过来,心中也是惊惧不已,连忙弃剑而退。 但他退的已经太慢了,徐鸿儒追击的速度之快,哪里像是一个身受重伤之人。 “砰砰”之声响个不停,无数掌影落在了张之奇的胸前。 张之奇连喷了几口鲜血后,倒在了地上,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徐鸿儒拍出了这十数掌后,终于再也支持不住,一头栽了下去,也倒在了地上。 孙越陵惊呆了,愣愣地看着场中的变化,万不料事情转折至此。 倒在地上的徐鸿儒,犹自朝着中剑倒地的丁梦瑶爬去,丁梦瑶居然也一时未死,也朝着徐鸿儒慢慢爬去。 两人终于爬到了一起,互相搂着对方的颈脖,头脸相贴。孙越陵只见徐鸿儒双目泪如雨下,颤声说着:“瑶妹,你不能死,你还答应过我,要陪我一起去弄舟赏月,游曳江湖啊!” 丁梦瑶双目似乎又泛起了神采,痴痴地看着徐鸿儒,嘴角一动,又溢出了鲜血,道:“鸿儒哥,我……我很久没有这样叫你了……” 徐鸿儒点头不止,搂着她道:“瑶妹,我要你天天这样叫我,日日这样叫我,一辈子都这样叫我。” 丁梦瑶温柔一笑,道:“此生缘尽……唯有来世,再……陪伴大哥……一起,弄舟赏月,游曳,游曳……”话未说完,头一歪,已然气绝而亡。 徐鸿儒仍是搂着她的颈脖,头脸在她的额头磨蹭,说道:“不……不……我不要来世,我只要今生……瑶妹,你说话啊,你说话啊,瑶妹……” 孙越陵看着眼前情景,整个人都惊的呆立当场。 没想到徐鸿儒和丁梦瑶用情如此之深,真是患难之际见真情。两人叱咤半生,声名震于当世,可还是换来如此悲惨结局,怎不教人感慨。 就在此时,忽然一个声音传入耳中,说道:“快……杀了妖首,快杀了他!” 孙越陵扭头一看,却是张之奇,他居然仍未死,只是一时不能动弹,只是躺在那里,对着自己喝叫。 孙越陵提着半截断枪,慢慢走到徐鸿儒身边。此刻的徐鸿儒已经是真气尽散,身受重伤,要杀他简直就是易如反掌般容易。 但他就是下不了手,只是愣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你还犹豫什么?”见他犹豫神态,躺在地上的张之奇怒声叫道。 徐鸿儒对他们恍若未见,只是搂着丁梦瑶已死的身子悲声痛哭,口中喃喃叫着“瑶妹”,眼泪口水齐出,哪里像是一个威震京师的党会之首。 孙越陵无奈之下,只得缓缓举起了断枪,狠下心来,朝着萎顿在地上的徐鸿儒刺去。 ——他挚爱已死,又受此重创,就算能活下去恐怕也会功力大失,还真不如一死了之。 孙越陵只能这样安慰自己,才能狠下心来斩尽杀绝。 就在此时,一个身影突然跃入场中,手中长剑朝他疾刺而来。 孙越陵一惊,连忙举枪横扫,“当”的一声,那人武功似乎不算很高,在他凝聚真劲的反击之下,登时将他的手中长剑震偏。 孙越陵一看,这人一身青衣,脸上罩着黑巾,看不到真面目,但这人眼神流转,眉目依稀,似乎在哪里见过。 “你是何人?”他心中惊惧,似有所觉,所以挺枪而立,没有贸然出手。 那人拦在徐鸿儒身前,冷冷说道:“你要杀他,先杀了我。” 他一说话,孙越陵大惊,立时便明白了他的身份,这分明是沐宛的声音,他此生决计难以忘记,一听便知。 “是你?”孙越陵惊立当场,万不料沐宛居然也出现在这里,而且还身着男装,打算阻止他格毙徐鸿儒。 “不错,是我。”沐宛一动不动,只是盯着他,道,“孙大人要杀便杀,我绝不抵抗。” 看着她一双妙目,孙越陵纵然是铁石心肠,也再难狠下心来,颤声道:“你……这是要救他?” 沐宛只是冷冷看着他,不发一言。 孙越陵仰天长叹,痛苦道:“想不到你对他还是如此维护,这是何苦来由……” 沐宛冷笑一声,道:“有些事,孙大人是永远不会明白的。” 躺在地上的张之奇这时又对着他大叫:“孙越陵,你还磨蹭什么,快杀了这个妖人,然后再杀了妖首。” 徐鸿儒这时似乎已经渐渐从悲愤的情绪中回复了过来,清醒了不少,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抬起头对着孙越陵骂道:“狗奴才,要杀便杀,何必废话。你休要得意,迟早不得好死!” 一句狗奴才,让孙越陵心中一震,宛如中了一记重拳。 在外人的眼中,他什么时候变成了朝廷的狗奴才了? 沐宛见他呆立在那里,叫道:“孙大人到底动不动手,扭扭捏捏算什么英雄好汉!” 这一声叱喝,让孙越陵回复过来,想起当日沐宛不顾性命地救他,让他在徐鸿儒手下免于一死,他此刻又怎么忍心杀掉这个其实对他情思暗种、相知已久的海内奇女子,再次长叹一声,垂下头道:“你们走吧!” 沐宛淡淡道:“既然如此,那你不要后悔。”说完转头对着徐鸿儒道,“大哥我们赶紧走!” 徐鸿儒愣了愣,诧异地看了孙越陵一眼,然后将丁梦瑶已死的身子捧了起来,和沐宛一起,朝着东楼牌后的一条侧巷疾步而去。 “孙越陵,你这是放纵妖人,罪无可赦!”躺在地上的张之奇挣扎爬起,对着他大声斥骂。 孙越陵看着渐渐转入巷内的沐宛和徐鸿儒,心中也不知是何滋味,既觉得如释重负,又感到心中郁闷,这两种本该矛盾之极的情绪,此刻却偏偏同时出现他的心中。 “孙越陵,我要将你下狱治罪,极刑伺候!”张之奇仍在指着他大喊大叫。 孙越陵怒了,转身一抖手,手中断枪疾飞而出,插在了张之奇脚旁土地上,喝道:“给我闭嘴,吗的你烦不烦!”也不知是郁怒还是忧心,他竟然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 张之奇呆了,他没有想到,孙越陵竟然敢违逆他的命令,还如此放肆,出言威胁。 尽管他心中恨的牙痒痒,但也不敢再说一句话来激怒他,只是将这股恨意深埋,决定他日一定要面圣弹劾,将孙越陵千刀万剐。 此时,击退了另一股蒙面匪徒的方逸尘、黄天来和那些禁军侍卫们终于赶到,几番冲击之下,很快便将那些闻香会残余乱党击溃。这些乱党,死的死,伤的伤,大部分殒命当场,只有极少数武功不俗的见到情势不妙,会主徐鸿儒又伤重而去,连忙逃之夭夭,往那些胡同街巷里面逃命。 在禁卫们的加入下,战争很快结束,方逸尘奔到孙越陵身边,问道:“孙堂主,可是拿下了闻香会妖首?” 孙越陵叹了一口气,道:“十分可惜,让那妖首给跑了。” 方逸尘顿足道:“这……”没想到如此兴师动众,竟然还是让徐鸿儒给逃脱。 此时,被禁卫们搀扶住的张之奇冷冷道:“不是跑了,而是被孙大人给放了。” 方逸尘大惊,不可置信地看着孙越陵,道:“放了,不会吧?” 孙越陵此时心情渐渐平复下来,想到自己刚才的所为,也是暗暗心惊后怕,但事已至此,也只能糊弄到底,对着方逸尘道:“休听他胡说八道,我敌不过徐鸿儒,所以被他跑了。” 张之奇冷哼一声,忽然高声说道:“来人,给我把孙越陵拿下,此人放纵妖人,罪大恶极,定是妖人同党。”他的话一落,立时便有数十名禁卫将孙越陵等人团团围住,手执刀剑,欲上前擒拿。 “谁敢?”张鹏勇、韩弱水等人立即围在了孙越陵前面,高声大喝,不少刑部差役和锦衣校尉也聚拢过来,情势登时十分紧张。 “你们想造反吗?”张之奇大声叫着,对着他们这干人戟指怒喝。 方逸尘对着张之奇说道:“张统领,此番布下法场,擒拿闻香会妖首,本就是孙堂主厘定的计策,他又怎会放走妖人,你是否弄错?”他也十分疑惑,毕竟这是孙越陵部署的策略,他没有理由这样做。 张之奇道:“孙越陵在最后时刻与一名贼人叙话,并放走了闻香会妖首,本将看得一清二楚,难道还会有错?” 话虽如此,但场中诸人除了他的亲信禁卫,相信这话的人其实并不多,毕竟孙越陵此番布下法场,就是为了擒拿妖首,他没有理由放妖人离开。 就在此时,戚辽在张应龙的搀扶下颤巍巍地走了进来,对着张之奇说道:“张统领,孙大人苦心孤诣,就是为了擒拿闻香会妖首,他没有理由放妖首离开,此事肯定另有别情。你纵然心有疑虑,也该禀明圣上,查明事由才是,怎可妄自对朝廷要员动手?” 戚辽是从四品的锦衣卫镇抚使,身份不轻,他此番话又在情在理,纵然张之奇心中有千百个不甘,但此时情形对立,他又身负重伤,要两边真是拼了起来,关心堂几名高手都在,还真是没有把握能赢。 张之奇看了他们一眼,冷笑一声,道:“孙越陵,你等着,我一定会禀明圣上,将你下狱治罪!”说完对着禁卫们喊道,“我们走!”带着那些禁军侍卫们,悻悻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