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之计只要将许心素等人顺利押回衙门,就不怕他们翻得了天,孙越陵正欲说话,陈希范忽然踏前一步,站在孙越陵面前,指着张汝贞和付大鹏的尸身喝道:“孙副使,这是怎么回事,二位大人为何丧命于此?” 孙越陵冷笑一声,道:“方才我已经说了,张汝贞、付大鹏勾结许心素不法,更是企图谋害本官,所以本官以金牌令箭将张汝贞斩。至于付大鹏,本使本来是打算放他一条生路的话,可惜了,他在最后关头被一名黑衣人所射杀,并非是本使所为。” “哈哈……说的真是动听……”陈希范仰天一笑,紧紧盯着孙越陵道,“孙副使好大的威风,金牌令箭只可号令三品以下官员,可你竟敢私自斩杀当朝从三品的参政。要是容你如此胡乱而为的话,恐怕我福建官员都要被你给杀戮殆尽!说罢,一挥手,道,“给我围起来,一个不准放过。” 他的话语一落,数百官兵立刻涌了上来,围成一个大圈,将他们所有人都围在里面。 孙越陵指着陈希范怒道:“大胆,本官乃按察司副使,受朱大人委托缉拿不法之徒,你竟敢率兵围阻,不怕朝廷和朱大人治罪么?”他是真没有想陈希范竟敢命令手下将他给围了起来,要知道明朝以文御武,虽然这个陈希范和他品级差不多,但论地位和权势,则比他差了不已千里计,如今陈希范竟敢将他围困,这简直就是不可忍受的侮辱。 陈希范冷笑道:“孙越陵你擅杀朝廷命官,已是犯下了滔天之罪。就算本将今日将你拿下,恐怕朝廷上诸位大人也将无话可说。况且,张、付二位大人死的离奇,未必便不是你勾结海盗,故意谋害所致。”说完举起手中雁翎刀,高声喝道,“给我全部绑了,胆敢反抗者,一律杀无赦!” 此话一出,场中的情形立刻更加紧张起来。 孙越陵的手下和颜思齐的兄弟自然不服,纷纷叫嚷着,推搡着那些围住他们的官兵。这些官兵听得上峰下了命令,自然也不敢违抗,于是也打算对这些官差和海商用强。 场中的情势危急到了顶点,已经有人忍不住对这些官兵动手了,更是让将整个对立推向了**,眼看双方就要大打出手,形成不可遏止的局面。 此时喊叫声、怒喝声、拳脚声、兵刃声不绝于耳,广场之上变得一片嘈杂混乱。 就在局面快要失去控制之时,忽然外面有人高声喝道:“都给我停手!”声若洪钟,响彻在整个广场之上。 孙越陵听得这是俞咨皋的声音,心中暗叫不好,这个老家伙居然也赶来了,指不定还会生什么难以揣测的变故。他拨开眼前几个人,朝着外面看去,只见俞咨皋和朱钦相联袂而来,正走到了前殿的后门处,身后还黑压压跟着一大堆人。 看到巡抚朱钦相也来了,孙越陵暗自松了一口气,有他在,想必俞咨皋和陈希范不敢再生出什么乱子来。 果然,陈希范听得俞咨皋话后,立即命令官兵们退到了一旁。孙越陵此时也已经喝止了那些官差,让他们不要再和官兵对抗。 “下官见过中丞大人、俞都督。”孙越陵连忙上前对着二人施礼。 朱钦相看了看广场之上的狼藉场面,对着孙越陵道:“孙副使,本抚台一得到周会长的消息之后便立刻赶来,如今情形如何?” 孙越陵看了看他身后,只见周文溪和傲天行带着福州十二家商会的负责人都在,心中更是笃定,看来朱钦相已经知道了十二家商会被许心素等人逼迫的情况,回禀道:“下官已经初步查明,张汝贞、付大鹏、许心素等人串谋,垄断沿海贸易,设计陷害海商颜思齐,如今张、付二人已经伏法,许心素也被缉拿,所有同党都被我们控制住。” “好,很好。”朱钦相不断点着头,说道,“你要尽快将这件事审断清楚,来日好上禀朝廷知晓。” “下官明白!”孙越陵答道。 “孙大人果然是一员悍将啊,初来不久就破获了如此重大的案件,老夫真是为你感到高兴啊!”俞咨皋忽然笑了起来,走过来拍着孙越陵的肩头亲切地说道。 孙越陵淡淡道:“哪里哪里,俞都督谬赞了,本使愧不敢当。”这俞咨皋分明就是这伙人的大后台,可在这个时候竟然能表现得如此友善和放松,让他感觉有一点点异样。 俞咨皋接着说道:“朱大人,孙副使,说来本将也是感到惭愧,平日里竟然没有认出这张汝贞和许心素的丑恶面孔,被他们给蛊惑蒙蔽,本将大为失职啊……”皱着眉头苦着脸,似乎对此很是揪心不安,难以释怀。 朱钦相宽慰道:“俞都督何必太过自责,如果不是周会长和傲先生等人前来申告,就连本抚也是被他们所蒙蔽,不知道他们竟然背着我等干下如此多的恶行。俞都督不用将此事放在心上,这种事情总是难以避免的,我们做臣子的,只要对圣上忠心,对朝廷尽责就是。” 俞咨皋点头不迭道:“说的对,说的对,还是中丞大人看的深远。” 孙越陵有些无语,朱钦相如此宽慰俞咨皋,看来还是不打算深挖到底,而是打算将此事就此打住。且朱钦相明言说道是接到周文溪和傲天行的告状后才得知了整个事情的始末,分明就是在消除俞咨皋的疑虑,将自己撇清的一干二净。 如此一来,俞咨皋必定认定自己就是打乱他计划,与他为敌的人,将来所有的行为都将会针对他而为。 想到这,他更是感到阵阵心凉。朱钦相不愧是久经官场的老油条,可笑自己被他卖了,还要帮着他数钱。 就在此时,他的手下李贺忽然叫了起来,道:“许心素哪去了?许心素怎么不见了?” 不仅如此,李准星也跟着叫了起来,“杨天禄怎么也不见了,有谁看到他们?” 孙越陵闻言大惊,叫道:“什么?” 听到许心素和杨天禄两人不见了,孙越陵连忙动手下寻找,可是在整个广场近千人的搜寻之中,仍是不见他们的踪迹,只有蔡三、钟六等许心素的心腹仍在。 李贺叫道:“许心素肯定是趁着刚才的一团乱象逃走了。”说罢,气呼呼地指着陈希范道,“都是你,倘若不是你动内斗,许心素岂能趁乱逃走?” 陈希范这时候没有了刚才的不可一世,一脸惶恐地拜倒在朱钦相脚下,连声说道:“末将愚钝,末将愚钝,末将实在是不知道张、付二位大人互相勾连,所以才下令将孙副使围困,致使犯人趁乱逃走,末将罪该万死,请抚台大人治罪!” 俞咨皋闻言气不可遏,也顾不得朱钦相在场,冲上前来一脚踹在陈希范肩上,将他踹了个跟头,怒道:“你这个不长眼的蠢货,竟敢阻扰孙副使,活的不耐烦了?”转过头来对着朱钦相说道,“中丞,陈希范是非不分,胡乱作为,坏了孙副使的大事,还请大人严厉惩处,不可姑息!” 朱钦相看着一脸激愤的俞咨皋,笑道:“陈将军是都司府的人,又是都督的手下,我看此事他原本也是一番好意,只是好心办了坏事,所以才让那许贼趁乱逃走。算了吧,下不为例!” 朱钦相这番话给足了俞咨皋面子,俞咨皋连忙口称“大人英明”,指着陈希范说道:“抚台大人饶过你,本督却不能饶你,罚你杖责三十,降为泉州参将。” 陈希范匍匐在地上,也不顾一身的水渍污迹,只知道叩头不止。 孙越陵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心中冷笑不已——俞咨皋和陈希范分明就是在做戏,企图掩盖着许心素莫名消失的真相。 许心素消失在现场,本就是十分诡异的事情。要知道许心素一直被孙越陵的手下们紧紧看管住,如果不是陈希范引现场一片骚乱的话,他岂能从自己手下的眼皮子底下消失? 许心素和杨天禄真的是趁乱逃走吗?孙越陵心中大不以为然,极有可能是陈希范趁着现场一片混乱,暗中掩护他们逃脱,也只有他们军方才能将这件事做的完美无瑕。 想到这里,孙越陵心中更是清楚明白,许心素不逃的话,在他的审讯之下,必然要将幕后的指使者俞咨皋供了出来,如今许心素一逃,张汝贞和付大鹏又双双身死,那么此事将和他俞咨皋半分关系也扯不上,更遑论拉他下马。 想到这他心中更是一片通明,如今看来,那个刺杀付大鹏的刺客也必定是俞咨皋的人,只有如此才能将整个事情彻底掩埋。 俞咨皋果然是个老狐狸,看来自己率人前来这开元寺时他就已经得知了消息,所以才在暗中布置,眼见形势不利之时,命人杀死付大鹏,并让陈希范搅局,掩护许心素撤退。如果不是他孙越陵控制了整个局面的话,恐怕陈希范还会和张汝贞、付大鹏一道诬陷自己,将他们全部斩杀于此。 想到这,孙越陵只感到背上一阵凉飕飕的,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自己要和俞咨皋这个地头蛇斗,往后恐怕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容不得半点疏忽。 这时候,俞咨皋又走过来对着孙越陵说道:“孙副使果然是杰出人才,扫涤官场黑暗,深挖事实真相,了不起,本将一定将孙副使忠心体国的事情上奏朝廷,为孙大人请功!” 孙越陵淡淡一笑,道:“老将军言重了,只可惜走脱了许心素,未能将此事一挖到底,本使心中十分遗憾!” “哦?”俞咨皋眼皮跳了一下,斜着眼睨着他道,“孙大人抓住了这么多许贼同党,又现了勾结许贼的张参政和付佥事,还嫌这功劳不够大么?” 孙越陵神色不动,只是道:“这些都是小鱼小虾而已,要打,就要打大鱼,如此才不会辜负圣上对我的一番期望!” 俞咨皋闷哼一声,对着孙越陵冷笑道:“怕只怕孙副使打不了大鱼,还要葬身于大海的风波之上,你往后可要小心了!” 孙越陵一点不让地于俞咨皋对视,笑道:“承劳老将军关心,这个本使自然理得。” 俞咨皋眼中寒光一闪,脸色瞬间变得冷峻起来,盯着孙越陵看了一阵后,忽然又仰天打个哈哈,笑道:“好的很,好的很,孙副使有如此想法,本督感到十分欣慰。”说完后,不再看他,往朱钦相走了过去。 孙越陵看着俞咨皋愤然而去的背影,心中知道他们二人已经完全决裂,再没有可以修复关系的可能性,直到彻底分出胜负的那一天。 回到衙门后,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就是审理这件案子。由于有了福州十二家商会的指证和颜思齐等人的当庭对峙,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很快被查个水落石出。 许心素的那些手下们纷纷招供,将许心素命令他们如何栽赃颜思齐,如何劫夺颜思齐的货船,又如何打压福州十二家商会,对这些商会负责人威逼利诱的事情全部说了出来,个个据实交代。 福州十二家商会更是声泪俱下,控诉着许心素平日里的残暴罪行,将他的所有罪过都写了下来呈报公堂。让所有参与审讯此案的官员心惊的是,这许心素不仅迫害商会的人,强买强卖,还禁止所有的海商跨国贩运,所有的商家必须将货物卖给他,然后由他转运到驻扎在台湾的荷兰人,再由荷兰人来分运到东南洋各国。 这就太霸道无纵、令人指了。原本各家海商自由贸易,不仅将货物运往日本、台湾,还远运到马尼拉、吕宋、暹罗等国,许心素此举,分明就是在替荷兰人作伥,替荷兰人垄断大明贸易,其行为严重损害大明国家利益,如此通番卖国与大汉奸无异。(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