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越陵略一沉思,道:“如果颜思齐接到消息就率人赶来的话,估计晚上就会抵达。他很有可能在深夜发起救人行动,所以你我要耐心等候,只要熬到晚上就好。” 郑一官说道:“大人,不如趁着外面看守的兵士没有警觉,你我干脆一起逃走便是,有遁天爪在手,我看逃出去也不是什么难事。” 孙越陵想了想,道:“恐怕不妥。一则我身上有三副手铐、一副脚铐未除,很是影响我的行动,就算能够从看守士兵身上搜出钥匙,恐怕也会打草惊蛇。再说了,他们身上还未必有钥匙;二则我不想丢下整个使节团的人就这样独自逃去,就算要走,我也要带上我的手下二郎们一起走。所以,还是等到晚上再说,到时候见机行事就是。” 郑一官见他如此,便不再相劝,脱下潜行衣后,将那断下的铁烤链条缠在铐圈之上,坐在了角落里。 于是,这一日之间,二人心中笃定,静静等候着夜晚的来临。宋克和许心素没有再来过,倒是普朗克带人来此巡视了一遍,见到没什么异样后也离开而去。 到了夜晚,眼看着临近子时了,仍然没有什么动静,郑一官有点按捺不住了,对着孙越陵喋喋不休起来,道:“大人,为何这么晚了,仍然没有丝毫动静,莫非我的那个兄弟出事了,没有将信息带到颜大哥那里?”旋即又叹道,“不可能啊,我和这个兄弟是过命的交情,他不可能会敷衍我的。难道是颜大哥接到消息后,不敢带来前来相救?毕竟这是荷兰人的驻地所在,兵力不少,颜大哥不敢贸然行事,还在想着其它的办法?” 孙越陵淡淡道:“你和颜思齐相交多年,难道还不了解他的为人吗?” 听他如此说,郑一官点着头,说道:“是啊,颜大哥是何等的人,岂会不来相救?我真是患得患失,哎……”对着孙越陵道,“让大人笑话了,我实在是有点紧张……” 孙越陵看到郑一官十分紧张,禁不住又有点想调笑他,道:“一官,你不是说过要为本大人赴汤蹈火的吗,怎么这点小小困难就把你给吓住了?” 郑一官闻言抬起头来,立刻换上了一脸坚毅的神色,说道:“大人放心,我郑一官说过的话决定不会食言,一官一定护着大人从这里逃了出去,谁若想要动一根大人的寒毛,就必须从我的身上踏了过去!” 孙越陵点了点头,道:“有你这句话,本官感到十分欣慰,也不枉认识你这么一个人。” 郑一官脸色涨红,道:“大人过奖了,为大人效力,乃是一官分内之事。”犹豫了一下,又道,“未知大人对收一官为身边护卫之事,意下如何?” 又来这个调调了,孙越陵心中一阵后悔,真是不该撩拨他啊。正想要顾左右而言他,忽然门外传来一声朗笑,一人高声说道:“孙大人若是愿意将我这个愚弟收为护卫的话,思齐愿意割爱相送,哈哈……” 不是别人,正是颜思齐的声音。 “大哥!”郑一官雀跃无比,腾的一下就站了起来。 “哐当”一声,房门被推开,颜思齐大步而入,朝着孙越陵走了过去,道:“大人受苦了,思齐来迟一步,还望大人恕罪。”身后跟着走进来几人,正是他的部属李魁奇等人。 孙越陵道:“哪里哪里,颜兄来的正是时候,孙某期盼多时矣!” “还不赶紧将孙大人的镣铐打开?”颜思齐冲着身后的几人说道。 有人连忙走了过来,拿出了一串钥匙,挨个试探着为孙越陵解锁。 孙越陵笑了,说道:“看样子,外面的守卫已经被颜兄给解决了,颜兄真是好手段。” 颜思齐不屑道:“这几个瞎猫瞎狗算得了什么,若不是为了生擒他们的尉官普朗克,取得这解锁的钥匙,我早就来这里了。” 孙越陵大讶道:“你把普朗克也给擒住了?” 颜思齐笑道:“梦中擒来,不费吹灰之力。”一指门外道,“这厮就在外面,大人请移步一看。” 脱去镣铐,孙越陵走出房门,转过廊道后,只见昏暗的楼梯下,普朗克被几个人挟持着,双手反绑,口中塞着布团,一脸的不服神色。见到孙越陵从房内施施然而出之后,更是双目鼓起,朝着他瞪了过来,口中荷荷连声,可就是听不清楚在说些什么。 孙越陵转头对着颜思齐道:“颜兄果然非同凡响,不仅能够安然潜入这热兰遮堡,更能生擒他们的尉官,这份本事,孙某望尘莫及啊!” 颜思齐道:“不瞒大人,在这热兰遮堡中,早就有思齐安插下的人,否则的话,思齐不可能对大人被关押的地方了解的如此清楚,更不可能擒住普朗克这厮,从他身上取得为大人解锁的钥匙。” 孙越陵点了点头,道:“还是颜兄思虑周全,竟然一早就在这热兰遮堡中布下了内应。” 颜思齐傲然道:“那是自然,这台湾历来可是咱们泱泱中华的属国,什么时候轮到这些西洋红毛番来做主?想要掌控台湾,也得问问咱们大明人答不答应才是。” “好,说的好。咱们大明人,就是要让这些红毛番知道,台湾不是他们想要怎样,就能怎样的?这可是咱们大明的土地!”孙越陵忍不住举手称赞,想不到颜思齐还有这样的胸怀和意识,真是不让他佩服都不行。 旁边一直被捆住的普朗克显然也听懂了孙越陵的这句话,脸上不愤的表情更是强烈,一双眼睛瞪得老大,直直地盯着孙越陵不放。 孙越陵被他瞪了老半天,心中早就不爽了,横过脸去,怒视普朗克,喝道:“看什么看,老子说错你了么?你他吗的不是红毛番么?”想起了这厮对整个使节团的百般侮辱和蔑视,脱口而出道,“**,what‘sthe**!” 这时候,李魁奇对着颜思齐说道:“大哥,我们不便在此就留,还是赶紧护着大人逃出去吧。” 颜思齐点了点头,对着孙越陵道,“大人,此番随我一起潜入城堡的总共不到十人,都是颜某的心腹兄弟,如今还请大人跟随我等出去,此地实在不宜久留。” 就在此时,颜思齐带来的其他兄弟从后面的房间内将陆文衡、傲福永等人救了出来,一起来到了廊道之外。 陆文衡惊魂未定,对着孙越陵道:“孙臬台……” 孙越陵对着他点了点头,问道:“使节团和傲天门的其他人呢?”据他的了解,被软禁在这里的只是使节团中的一些高级官吏,其他的人则是下落不明,不知道被关押到了什么地方。 陆文衡尚未答话,颜思齐道:“其他的人都被关押在城堡的地牢里面,这个思齐已经打探清楚。” 孙越陵皱起了眉头,道:“能否将他们一起救了出去?” “这……恐怕难度很大。”颜思齐道。毕竟他们只有十数人,若要救出整个使节团的人,还要带着他们一起从这里逃了出去,目标委实过于庞大,恐怕很难得逞。 孙越陵叹了一口气,道:“东方胜平、傲天行等人还被关在地牢里面,我孙越陵怎可抛下自己的部下独自逃生!” 众人闻言都默不作声,李魁奇不悦道:“都什么时候了,大人还惦记着其他人。我们能否顺利逃出都是问题,更别提带着数十人一起逃生了。”这话虽然说的很直接,完全不给孙越陵面子,但毕竟是大实话,不少人听后心中都暗自点头。 “住嘴!”颜思齐喝止了李魁奇,对着孙越陵道沉声,“大人一定要救他们出去么?” 孙越陵心中挣扎不休,道:“如果实在不行的话,也只有放弃他们了。但是……”话锋一转,继续说道,“整个使节团加上傲天门的人起码有近百人,除了少数不会武艺的官员外,大部分都是各司衙门的皂隶好手,颇有战力。如果能够将他们救出的话,我们未必不可与荷兰人一战。就算他们追击而来的话,我们逃回北港的本钱也将大大增加。” 说到这里,对着颜思齐道:“还是颜兄拿主意吧,如今本官愿意听从你的安排。” 颜思齐沉默片刻,双目精光亮起,对着孙越陵道:“既然大人有这个意思,颜某岂能拂逆?且大人说的很有道理,有这些精通武艺的皂隶加入,荷兰人还真不一定能够把我们怎么样?” 说罢,转过头去,环视众人道:“就按照大人所说,我们潜往地牢,将整个使节团的人都给救出,然后再硬闯出去,看看到底是荷兰人厉害,还是我们大明人厉害!” 众人闻言,都惊讶无比——这个决定可真是非同小可,直接将这次秘密潜入救人的计划变成了明火执仗地对干,简直是令人难以想象。不过这些人都是跟随颜思齐多年的老兄弟,个个从刀光剑影里滚打过来,又岂会心生惧意?听到颜思齐决定之后,个个低声表态,愿意随着颜思齐一起拼杀。 颜思齐见状十分满意,心中豪兴迸发,低喝道:“就让我们跟随孙大人,将这热兰遮堡闹个天翻地覆吧!” 孙越陵见颜思齐如此支持自己,心中也被他激发出了一股豪气,道:“甚好,今夜,就让我等大闹热兰遮,让荷兰鬼子们知道,这台湾,是我们大明人的台湾,不是他们荷兰人的台湾,想要在我们的国土上为所欲为,我们大明人是决计不会答应的。” 正欲领着人杀向地牢,颜思齐对他说道:“大人,思齐还有话要说。” 孙越陵停住身形,问道:“还有什么事?” 颜思齐道:“大人有所不知,这一次思齐前来,将手下儿郎们都带了过来,共计有三百人,此刻正由陈衷纪带领着,停靠在二鲲身附近。本来这些人是用来接应大人的,既然大人要救整个使节团逃走的话,我可命人通知衷纪,让他对堡外荷兰人的舰船和军营发动佯攻,如此一来驻扎在堡内的守军必然会前往相救,我们更是可以借此良机趁乱逃出。” “颜兄果然是思虑周全!”孙越陵大喜,想不到颜思齐居然还留有一手,如此一来的话,他们成功救人的胜算将会大大加大,“就依颜兄所言,还请速速派人通知陈衷纪。” 颜思齐点头答应,命人先行潜出城堡通知陈衷纪。 既然决定让陈衷纪牵制住荷兰人的舰队主力,所以他们这十余人并不着急潜往地牢。而是在这本用来囚居孙越陵等高级官吏的房间内蛰伏下来,等待着行动到来的那一刻。 大约过了半个多时辰,果然他们听到了城堡南面的远方隐隐传来了几声炮响,看来是陈衷纪领着船队开始对荷兰舰队发动佯攻了。又过了一炷香的工夫之后,整个热兰遮堡已从沉睡之中给惊醒过来,变得灯火通明,嘈杂纷纷。 尖锐的口哨声和杂沓的脚步声响起,驻扎在城堡内的兵士已经开始整装集结,准备开赴到堡外去迎敌。 孙越陵看了一眼被他们牢牢捆死的普朗克,对颜思齐笑道:“这人被我们擒获,荷兰士兵要是发现长官不见了,指不定还会急成什么样。” 颜思齐道:“这人是宋克贴身火枪队的队长,掌控着荷兰士兵中最为精锐的火力部队,只要有他在手,荷兰人的火枪队当会对我们投鼠忌器,不敢胡来!” 孙越陵点头道:“颜兄果然对荷兰人的情况了如指掌。” 又过了大概有二盏茶时间,驻扎在城内的部分兵士在整齐的哨声当中,从南门开出,朝着港湾方向而去。 颜思齐笑道:“大人,是时候了。” 孙越陵道:“好,我们即刻前往地牢救人。” 随着二人的发令,潜伏的十余人迅速行动,沿着楼梯朝着一层底下的地牢快速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