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芳” 曾志远欲言又止,他看着李芳微微隆起的小腹，目光有些闪烁。 其实这些天，他也想过很多次,要和李芳解释。 可是每次李芳都刻意避开他，让他找不到机会来给自己辩解。 眼看着李芳越来越冷漠，他实在是忍不住了,上午他刻意给自己请了个假,为的就是今天把事情和李芳解释清楚。 如果李芳听完后，还是要选择离婚的话，他也不会再自找没趣。 他会尊重她的选择。 想到这里，曾志远的目光闪了闪。 李芳没有理他，只是淡淡地抬头瞧了眼他，表情冷漠，像是根本没有看到他这个人似的,从他身边直接擦边而过。 带起了一阵微凉的风。 曾志远甚至能感受到李芳身上料峭的寒意。 他没忍住,一把抓住李芳手腕；“小芳。” 原本温柔如水的老婆突然变成大冰块似的,曾志远心里也有些委屈。 他有反思过,是他太大男子主义了，又没有能力把李芳护好,这才让李芳没有安全感。 反正千错万错都不是李芳的错，问题的根是在他身上。 曾志远在鼓起勇气抓住李芳手的时候,他脑子里想了很多很多。 他真的后悔自己过去做的一些混账事。 要是平日里,他主动和老婆多分享分享工作上的生活，主动把难题讲出来,大家一起想办法，一起扛，就不会有这么多问题了。 也不会发生这么多事情了。 李芳垂下眼,淡淡地看了眼手，语气不悲不喜，带着点呵斥的味道“放开。” 曾志远有点委屈“我要是放开了，你又不理我怎么办” “不放开，那今天就收拾东西去办下离婚手续吧。”李芳对曾志远没什么耐心，“放不放” 她站在楼梯上，耸拉着眼，嘴角下挑，有些居高临下地望着曾志远。 话说这么多天，她也好久没正眼见过眼前的男人了。 眼前的男人，像是很久没管过仪容了，眼角发青，胡子拉碴，脸颊凹陷，身上的衣领都没折好，白大褂下的衬衫也没洗干净，看起来倒是老了好几岁。 在那一刻，李芳心里有些动容。 离婚这件事，不仅仅对她来说是煎熬，对曾志远来说也是。 李芳有些悲哀地想。 在这件事上，他们两人称得上是，两败俱伤，没有赢家。 外头的雨下得更大了些，风声渐小，被冷风一吹，冻得他一激灵，曾志远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李芳的手凉得厉害，像冰块似的。 “不离婚，不离婚，我不和你离婚。”曾志远下意识地捂住李芳的手，“天气这么冷，你身上怎么就穿这么点。” “管你什么事。”李芳努力让自己冷着脸，不露出一丝柔软。 她知道，如果自己露出一丁点破绽，以后她会被曾志远吃得死死的。 她不想这样。 曾志远把李芳的手放在自己胸口上，低着头，委屈道“我心疼。” 感受着手心的炽热的温度，李芳下意识地蜷了蜷手指，像是怕被着温度灼伤，怕自己贪恋这点温暖。 她冷着脸，用力抽回了手。 手猛地从炽热的胸口抽出，冷空气瞬间带走了手上的热量，原本被捂热的手很快就凉了下来。 李芳冷冷扫了眼右手，垂下了眼睫。 的确很温暖，但不能沉溺。 曾志远不给她解释清楚问题，她是不会退让一步的。 “我知道你在乎什么。”曾志远眼里闪过抹不知所措的茫然，慢慢地说。 那你倒是说啊，李芳垂着眼，攥紧了藏在背后的右手。 雨声越来越大，风裹挟着初冬的凉意，吹得人通体发寒，指甲刺得手心肉发疼，她现在分外清醒。 她从没这么清醒过。 要是曾志远还刻意避开那个盘桓在两人之间的问题避而不谈，她们就真的结束了。 她不会有任何犹豫。 在两人没看到的地方，林昭在磅礴的大雨中撑着伞，隔着朦胧的雨雾，默默在远方注视着这一切。 表姐会做出什么选择，就要看曾志远的反应了。 而她的选择早就做好了，她能做的就是当表姐背后的靠山。 她会无条件地支持表姐任何选择，会带着表姐一起赚钱过上好日子。 想到这里，林昭再次把视线望向了正在拉锯的两人。 曾志远缓缓开了口“我错了，我不该瞒着你，偷偷和甄玉茶走的太近。” 又是这句，这句话她在装睡的时候已经听了成千上百遍了，耳朵都快起茧了。 她果然不该对他抱有期望。 李芳有些失望，她转身欲走，曾志远再次攥紧她的手，这次语气里甚至还带上了丝哀求的味道。 “别走，小芳，小芳，你听我说完好不好。”男人的语气像被雨淋湿，被抛弃的小狗。 李芳停下脚步，不耐地望着他。 “有话快说。” 曾志远叹了口气，将原因娓娓道来“事情真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甄玉茶走得近一些，是因为我知道她奶奶，她爸妈都是医院的职工。” 李芳“所以” “所以我是想从她嘴里套套话，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我从借调关系转成正式编。” “我承认我有私心。” “既然都来了省城医院，我不想借调期满回县城，我想让你过得好一些，我也想未来的孩子生活条件能好一些，所以我想找个法子转成正式编。” 说到这里，曾志远语气一顿，目光落在她微微隆起的肚子上。 “所以别和我离婚好吗小芳。” 李芳没有说话，她站在原地有些发愣，又觉得有些可笑。 因为这件事，导致她和曾志远冷战了那么长一段时间，到最后来却是一个误会。 太荒唐，太荒唐了。 李芳突然觉得自己头有些发晕，脑袋倏的头痛欲裂，她一个没站稳便从楼梯上直挺挺地往下摔去。 “小芳” 曾志远吓得赶紧上前，他伸出手接住了即将摔倒的李芳。 等到他把李芳搂进怀里，他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怀中人在这段时间瘦了不少，整个人的肌肤温度冰得可怕，就像在抱一个大冰块似的。 是李芳已经怀孕好几个月了啊。 怎么会这么瘦。 曾志远心里想着，默默搂紧了怀里的李芳。 “走开。” 李芳有气无力地想要推开，却没想到被搂得更紧，曾志远身上的热气迎面向她扑来，让她感觉有些手脚发软。 “我不放。”曾志远用手指梳了梳她的头发，像是哄小孩似的哄着李芳，“乖，外面冷我们还是先回家。” 话毕，曾志远也没有等李芳同意，他直接一个拦腰抱起李芳上楼。 见到这一幕的林昭放心撑伞离开。 这雨一连下了好几天，气温下降的很快。 原本穿件毛衣就能出门的天气，硬是变成了在家不穿厚外套都冷得发抖。 看着窗外压抑的天空，林昭知道这雨估计还要下上一段日子。 她心里惦记着表姐。 想着上回在刘翠家里，那么冷的天，表姐还只穿件薄薄的衬衫，她动了给李芳买衣服的心思。 表姐肯定不会陪自己去百货大楼买衣服的，刘翠又去乡下收红薯去了，于是林昭准备自己出门去百货大楼看一看。 可林昭没想到她这刚推开门，迎面就撞进了韩轩怀里。 “怎么了，冒冒失失的。” 韩轩有些惊讶的看着怀里的林昭。 “我正准备去百货大楼逛逛呢。”林昭抬起头，眨了眨眼，“你怎么突然回来了，医院不忙吗” 这段时间可能因为换季的原因，医院多了许多病人，医院人手不够，韩轩这段时间一直在加班。 她好久没见过韩轩正常下班了。 林昭以为他今天要和往常一样，点钟才能到家，可是没想到这才下午，韩轩就回来了。 韩轩有点无奈“院长说我加班这么多天太辛苦了，给我放半天假，免得把我累垮了。” 林昭笑道“的确要多休息一下，累坏身子不好。” “你好好待家里休息会儿吧，我出去买点东西就回来。”林昭推开韩轩，拿了把伞准备出门。 这才刚走两步，她便被韩轩抓住手腕。 林昭不解回头。 韩轩笑道“我和你一起去，刚好可以开车送你。” “也行。”林昭顺势牵着韩轩的手一起下楼。 “最近在忙什么”韩轩看了眼她的手，发现钻戒没戴在手上，眸色暗了暗。 虽然他最近早出晚归的，但他也能明显看得出林昭最近在忙活着什么。 林昭卖了个关子“现在要保密，等到时候时机成熟了我再告诉你。” “好。” 韩轩扣住林昭的手，眉头忍不住皱了皱，问道“手怎么这么凉你在家里没开空调吗” 林昭沉默了会，“大白天的开空调多浪费钱啊，也浪费电，晚上开好一点。” 上辈子在父母死后，保险金是越花越少，她节俭惯了，一时半会，还改不了这个习惯。 “没事，空调一直开着反而还更省电。”韩轩揉了揉她头发，语气里有点宠溺的味道。 空调一直开着还更省电 林昭一愣，在原地呆了半秒。 她还是第一次听这样的说法，顿时她觉得自己之前那些天受得苦，真是白受了。 省城的冬天阴冷阴冷的，冷气像附骨之蛆似的渗进身体各个角落。 房间里空气不流通，加上她以前看过那么多因为通风不好，一氧化碳中毒的例子，她也不敢随随便便烧炭取暖。 要是知道一直开空调更省电的话，她肯定不会选择吃那么多的苦。 林昭有些懊恼。 想着想着，韩轩撑着伞和她一起来到了车吧。 韩轩帮她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俩人一起上了车。 上车系好安全带，韩轩还是没忍住，扫了一眼她的手，装作无意问了句“手上戒指怎么没见你戴” 戒指 林昭愣了一下，注意到韩轩的目光落在自己手指上，这才意识到韩轩讲的是那枚婚戒呢。 她说“最近挺忙的，那戒指太贵重了，戴手上怕掉。” “这样。” 韩轩淡淡的收回视线。 他原来以为是林昭不喜欢那枚戒指，现在得到了林昭的回答后，心里满意了些，发动车子往百货大楼开去。 韩轩开车问道“准备买什么东西，刚好医院发了些票给我。” 风裹着细细的雨丝从车窗灌进来，吹得她有点冷，林昭摇上车窗，“买两件厚点的衣服，表姐舍不得买厚的衣服，正好我买一件顺便也给她买一件。” 表姐的体型和她差不多，衣服比较好买一点。 韩轩颔首。 他问“表姐还准备离婚吗” 林昭想到前几天自己在雨中看到的那一幕，她也不确定表姐是怎么想的，摇了摇头说“不清楚。” “估计是不会离了。”韩轩肯定地说。 林昭有点意外，韩轩的话让她来了兴趣。 她转头问“你怎么知道” 韩轩“曾医生前段时间衣冠不整，胡子拉碴的，整天提不起劲来的样子。这几天我见他胡子刮了，人也有精气神了，我看应该不会离婚了。” 林昭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几天她也没主动问表姐这件事，曾志远平日里她也见不着。 按照韩轩的说法，表姐她应该不会离婚了。 那挺好的，表姐也可以不用那么焦虑了。 每次看到表姐一脸焦虑，一脸愁容，她就也忍不住跟着焦虑起来。 想到这里，林昭也没继续开口说话，她看着窗外掠过的景色有些出神。 到了百货大楼，韩轩停好车后，两人下了车，林昭自然地挽上了他的手进了大楼。 林昭这次进大楼的目标很明确。 她拉着韩轩直奔卖衣服的区域，好在表姐的体型和她差不多，稍微买大了一码，挑好衣服让人打包买单后，转头问韩轩。 “你要买点什么吗” “没有想买的。”韩轩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语气顿了顿，摇头。 林昭眨眨眼“那也买件衣服吧，买件长款风衣，正好咱两一人一件，情侣装。” 韩轩刚想拒绝，他的衣服有很多，在医院天天穿白大褂，也没人看得见里面穿什么，但在听到林昭后面说的情侣装这三个字的时候，还是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勾了勾唇。 “好。” 最后俩人拎着大袋小袋的购物袋上了车。 韩轩开车往回赶，林昭坐在旁边看着韩轩。 韩轩形体很好，她想起了刚刚韩轩试那件风衣的时候，风衣把他挺拔的身子衬得很好看，整个人腿也显得很长。 不得不说，长得好看的人，根本不挑衣服。 韩轩开车又稳又快，两人很快就到了楼下。 韩轩帮她开了车门，提着衣服上了楼。 林昭也拎了个袋子去给表姐送完衣服，和表姐拉锯过一阵后，表姐实在拗不过她，只好收下了她的衣服。 林昭这才放心的转身回家。 又过了几天，天气难得放晴，院子里晒满了被褥。 林昭坐在楼下晒太阳，顺便等刘翠收拾行李。 她和刘翠约好了，要去他们大队收购茶叶，所以要亲自去走一趟。 至于表姐，因为怀孕的原因，不能剧烈运动，也就不和她一起去。 “林昭姐，走吧。”刘翠手上拎着个木箱子，身上还背着个挎包冲她挥手。 林昭有点意外地扫了眼，挑了挑眉“你带这么多的东西干嘛” 不知道的还以为要搬家呢。 刘翠不好意思挠挠头“我家远，这不是难得回去一次吗我得多带点特产回来，正好我上次带的腌萝卜什么的也都被我吃完了，我这嘴巴馋得慌。” 林昭看了眼手表，笑道“理解理解，时候不早了，咱俩快去等车，坐去火车站吧。” “是是是，要是错过火车就不好了。”刘翠赶紧跟在林昭身后。 到了公交车站，两人坐在位置上聊天。 “林昭姐，你那三轮车有着落了吗”想到前段时间林昭说要卖烤红薯，刘翠问道。 林昭听了以后一愣，有些发愁地回答“还没呢。” 这些日子里，她也没闲着，问了周姐，问了在厂里工作的孟糖梅，也问了经常在她这里买泥鳅黄鳝的温婉女人。 她甚至还去找过大院的何主任，也是没有买三轮车的渠道。 大家都没有买三轮车的路子，这一时半会，她的确不知道该要怎么办才好了。 她心里有想过，如果实在买不到三轮车的话，到时候拿板车凑合凑合也行。 卖烤红薯这件事，总不能一拖再拖了。 等到这次去刘翠家那边收完茶叶回来，卖烤红薯，这件事也要提上日程了。 这时公交车停下的声音响起，林昭收敛了思绪，帮着刘翠一起把行李箱拖上了公交车。 刘翠坐在旁边，看着她皱眉，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声说“没事，林昭姐，这种事急不得，我们得慢慢来。” “我晓得。”林昭知道刘翠这是在安慰自己呢，她勉强笑了笑。 林昭倒是也想慢慢来。 可冬天的时间就这么短，要不趁着这个时间把烤红薯给销了，到时候她手里就攒了一堆红薯。 红薯可不值钱。 等到春天那红薯堆在房间里估计得发芽了，也都没有营养价值了，那就更不值钱了。 这怎么能不急。 林昭甚至想过，到时候实在没办法，还是得找韩轩帮忙，韩轩路子比她多。 而她，也是真不想拖着个板车去那么远的工厂门口，那得多累啊。 思绪飘远，公交车已经停在了火车站门口。 林昭刘翠两人下了车，过了安检后，进了候车厅等车。 因为回家的原因，刘翠一开始还是挺激动活泼的，等到在候车厅等了好几个小时后火车还没来，这才有点恹恹的。 “火车晚点了，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吧。”林昭知道，看火车这晚点的架势，明天估计得凌晨才能到刘翠大队那了。 可惜两人买的不是卧铺，是硬座。 她给刘翠递了个饼干，刘翠摇了摇头，从包里拿出来，她自己烙好的葱油饼。 “林昭姐别吃饼干，多没营养啊，还好我早上烙了几块葱油饼，咱两吃葱油饼。”刘翠把手里那个递给了她，自己又从挎包里翻出一个来了。 林昭咬了口手里的葱油饼，香脆酥甜。 味道的确很棒。 葱油饼被咬下一口后，香味瞬间传遍了整个候车厅，众人被这香味吸引，垂涎的眼神纷纷落在了两人身上。 不得不说，刘翠的手艺的确要比她好上很多，她的厨艺，估计这辈子只能烤烤红薯做做饭什么的了。 一旁坐着的短头发带着眼镜的女孩，眼巴巴地望着刘翠手里的饼，口水都快掉下来了。 这可是精细粮，平日里也只有逢年过节吃的到。 自从她决定留在乡下的时候，她就已经很久没吃过了。 不过她不知道的是。 刘翠在没遇上林昭之前，也不能天天吃上这精细粮。 “同志你也是等车回去的吧火车延误了，你要不要尝尝我的葱油饼垫垫肚子”刘翠见身边的小姑娘盯着自己，撕下一块葱油饼递给那位姑娘。 姑娘虽然很馋，但还是摇了摇头“不用，谢谢你。” “没事没事，咱们遇见就是缘分。”刘翠把手里的葱油饼塞进姑娘手上。 林昭也开口劝道“你就收下吧，我朋友也是好心。” “那实在是太谢谢你们了。” 姑娘感激地点点头，她也的确是饿惨了，这次去省城，她身上的钱也花光了，不然平时不会那么馋的。 她小口小口地咬着手上的葱油饼，眼睛放着光。 葱油饼还是太干了，林昭喝了口水，“同志，看你的模样应该是个知青吧，你坐车这是要去哪呢” “回洲县。”苏茹腼腆地笑了笑，脸上露出两个酒窝。 “你也是洲县的”刘翠惊呼，“那咱俩可真是老乡，我也是洲县的。” “你是那个大队的。”这还是刘翠第一次在省城遇见自己的老乡，她兴奋地问。 苏茹也有点激动，“我是白云大队的。” 刘翠激动地拍手“不是巧了吗我们大队就在你们大队隔壁，我是北山大队的。” “这么巧，真是缘分呐。”苏茹甜甜地笑了笑。 苏茹问“你这次来省城是做什么的” 刘翠可不敢把自己真实的目的说出来，她笑了笑“我住在省城，这次回去主要是想家里了。” 苏茹“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你和我一样，是来省城寻出路的呢。” “寻出路”刘翠疑惑了。 林昭抬了抬眼，也有点好奇，苏茹这是要寻什么出路。 见两人都盯着自己，苏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我这次来省城为的就是看看能不能把我们大队上的茶叶销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