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任务通知,在家躺尸的赵培涵不情不愿出了门。鬼知道他现在有多不想看到厉卿,开车都带着怨愤,一溜烟飙到东湖边。褚央与厉卿比他早到半分钟,上车关门一气呵成。 “辛苦你了,培涵。” 褚央坐在后排,接过赵培涵递来的通讯器,输入自己的向导编号。通常来讲,行动小队中向导的权限最高,能接触到尽可能全面的信息,但眼下有中央塔首席哨兵在场,褚央与赵培涵都得听厉卿指挥。 “二十分钟前,一辆白色面包车闯入佳美乐幼儿园,挟持了院内五位教师与十七个孩子。车内绑匪共六人,五男一女,包括两名A级哨兵。” “A级哨兵?”厉卿向赵培涵确认,“是否登记在册?” “目前还没匹配上档案,他们做了简单的易容术。”赵培涵狂踩油门,超过两辆私家车,加速冲过黄灯路口,“塔里的向导没到现场,无法判断绑匪中是否藏有向导。” “他们提了要钱吗?” 褚央迅速浏览完资料,接通宣江塔内部的通讯频道。一般绑匪实施犯罪活动的动机与目的无非三种:图财,抗拒,报复。可针对如此多的学生与老师,恐怕这群人并非冲着钱来的。 不出所料,协调员告诉褚央:“嫌犯彻底封锁了幼儿园,没有释放任何勒索信号,拒绝与谈判专家沟通。” “收到,我们将在五分钟内抵达现场。” 厉卿在地图上找到了幼儿园的地址,发现附近都是高档小区与商圈,离退休干部安置区很近,问道:“佳美乐是公立还是私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赵培涵接话:“佳美乐算是全宣江最顶级的公立幼儿园之一,学费不贵,但特别吃关系。前几年我哥想把侄女送进去,我找了好多人,抢破头都没上成!” 褚央闻言,与厉卿对视数秒,扶着耳麦说:“人质名单整理好了吗?” “正在整理,我们还需要时间……” “看那些孩子的家庭情况。”褚央加快语速,“他们的父母,有没有哨兵或者向导?” 赵培涵猛打方向盘,越野车轮胎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褚央撑着前排座椅,全靠厉卿拉着他的腰才不至于摔下去。 “有。” 接线员的声音经过电流处理,干燥而冰冷。褚央心中一沉,开口道:“告诉我具体数字。” “被绑架的十七个孩子属于小熊班,而小熊班是塔与幼儿园合作的家属班。”接线员声音都颤了,“褚央向导,他们全都是未来的哨兵与向导。” 如果要用更通俗的话来解释,绑匪的目标,是一群被称为“塔二代”的孩子们。有潜力成为SS人群的孩子们从来都是重点照看对象,无论最后结果如何,这样的挑衅与迫害,已足以点燃任何人的怒火。 褚央加深呼吸,让自己以最冷静的专业态度参与救援。厉卿打开车门,与赵培涵共同打开后备箱,取出带有封条的武器匣。 “厉博士,昨晚喝了酒,今天开枪不会手抖吧?”赵培涵手里夹着劣质百合烟,插科打诨道,“中央塔风水养人,不知道你适不适应宣江的天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厉卿明白赵培涵还介怀昨晚的酒局,哨兵之间互相瞧不起再正常不过,没关系,他有的是办法征服赵培涵。 “勉勉强强,所以等会我打算躲在褚央身后,当个漂亮的吉祥物,给你们加油打气。” “……” 赵培涵觉得自己需要一些降血压的药物。 厉卿仿佛洞悉爆竹枪最细微末节的构造,组装的手法老成流畅。他把枪支丢给赵培涵,自己挑了一款顺手的P229,手提毒蜂K78,绕到褚央的窗前。向导与他额头相碰,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音量说:“注意安全。” 厉卿堵门不让褚央出来,像蛮横无理的流氓:“亲一下?” “不亲。”褚央懒得管他,从另一侧跑下车。厉卿摸摸鼻子,十分厚脸皮地跟了上去。 “宣江塔向导,褚央。”幻术型向导手持证件,风风火火地走到警戒线前。厉卿站在褚央身后,只差在脸上举个“我是他哨兵”的牌子了。 “厉首席,褚央向导,这边请。” 勤务核对了两人信息,领着他们和赵培涵一起进入现场。幼儿园周围两公里的居民已组织撤离,王淼带队占领高空,狙击手全部就位。 褚央与厉卿看上去无话可说,实则从下车起就开始通过精神触丝交流。褚央原打算让狙击手开枪击毙六名绑匪,很快被厉卿否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首先,我们无法保证嫌犯都暴露在狙击范围内,就算能,狙击手也很难分秒不差地同时开枪。凡是留有零点几秒的反应时间,一名A级哨兵就能做出反抗甚至伤害人质的行为。”厉卿思路清晰,“其次,在确定全部绑匪身份前,我们不能动手。” “因为《向导保护条例》吗?”褚央跨步上阶梯,“优先保护向导生命权,无论国籍,不分敌我。” “是的。”厉卿走到他身边,“除非敌方向导对我方向导造成实质性威胁——比如上次在汉街,那个金瞳向导对你开枪,王淼才能击毙他。” 这条极度不公平的原则建立在无数血泪教训之上,全世界向导数量锐减,IGA不得不联合各国颁布保护条例,最大限度保障向导的存活。从某种角度来看,这道法令的空子就是给向导钻的。 “可是……他们绑架了一群SS孩子。”褚央停下脚步看厉卿,眼中有愤怒,更有哀伤,“他们未来很可能变成哨兵,变成向导,就算没有分化,也应该拥有属于他们的精彩人生,而不是在今晚被坏蛋扼杀,我们却坐视不管。” 在场所有哨兵都听到了幼童哭声,那些孩子还很小,对世界充满好奇,满心欢喜地下课回家。厉卿想起他与褚央在圆桌会议中的双人舞表演,那时他们搭档去救Lily,现在他们要考虑十七个孩子的安危。 “我明白。”厉卿交给褚央一把枪,“但是我们在正义女神像面前发过誓,褚央,哨兵不会射出第一颗子弹。” 褚央怎么会不懂这个道理,他经受过完整专业的教育培训,甚至比厉卿更知晓其中缘由。可人命当前,他无法判定谁的生命更“重要”。 他们来到离幼儿园门口最近的小卖铺内,宣江塔首席哨兵游柯焦急万分。游柯与厉卿和赵培涵互相敬礼,省去一系列不必要的寒暄,开门见山:“厉首席,褚央,你们准备怎么行动?需要开展精神探测吗?” 一旦展开精神探测,对方向导也会知道己方向导的存在,势必惊扰嫌犯。对面已经有了两个A级哨兵,游柯不敢赌,宣江塔不敢赌。褚央没能与厉卿达成共识,咬唇沉默不语。整个通讯频道都在等待厉卿的指令,危急时刻,他们需要厉卿成为主心骨,带领他们凯旋。 厉卿看墙上的挂钟,七点五十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精神探测需要多久?”他低头问褚央,“用你的幻术型精神力。” 赵培涵眼前一亮。相较于另外两种类型的向导,幻术型向导所拥有的精神力更强悍,能够对同等及以下的向导实施精神覆盖,悄无声息地完成探测。如果褚央能够用幻术型能力进行精神探测,就算绑匪中藏了向导,也不会打草惊蛇。 只是这样做体能消耗太大了,曾经有向导因为远距离精神探测而脑死亡,晕厥吐血都是家常便饭。赵培涵拿不准褚央的真正实力,但既然厉卿开口询问,褚央应该有一定把握。果然,褚央与厉卿对上视线,毫不犹豫地开口:“五分钟。” “我给你十分钟时间。”厉卿说得缓慢而坚定,“在确保自身安全的前提下,攻破他们的精神壁垒,我会配合你的指挥。如果感到力不从心,即刻撤回,执行备用计划。” 游柯张嘴想说些什么,被赵培涵拦住了。褚央点亮眸中幽蓝的焰火,手指不受控制地抽搐:“收到。” “所有人离开这间房,给褚央提供一个安静的环境。游首席,救护车到了吗?针对幼儿的应激创伤安抚,需要专门的心理咨询师。” 游柯低头看手机:“正在联系。” “很好,让谈判专家再试试,能不能撬动那群人的嘴。”厉卿提起爆竹枪,用参加葬礼的语气说,“他们不行,就只能我上了。” 后背靠着墙壁滑落,如同搅拌失败的稀泥,一点点流淌下去。褚央全身酸软乏力,大脑昏沉,精神力不听使唤地到处乱窜。 杂念太多,无法平静的思绪让精神触丝难以凝聚成束。褚央努力使自己专注,与厉卿的对话却萦绕耳畔。那些绑匪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与黑色鸢尾有关吗?如果当真有向导,孩子们该怎么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褚央将手背咬出带血的牙印,用疼痛维持亢奋。与其优柔寡断,不如放心将后背交给厉卿,他只需要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水色的精神触丝如涨潮海浪,翻涌进空气中,消散成粒子,飞出窗外。 那是褚央的眼,褚央的手,他集中全部感知的精神力,悄无声息,潜入幼儿园。他看到两位戴着护目镜的持枪哨兵,剩下四个绑匪分散教室角落。孩子们围坐在中央,老师紧紧抱着他们,嘴唇嗫嚅,伤痕累累。谈判专家用喇叭在楼下喊话,让他们开条件,不要伤害人质。 “你们有任何想法都可以沟通,能不能先打开门,让老师和孩子们出来?” “你以为我们傻吗?”领头的女哨兵用刀架着一个男孩的脖子,尖声道,“我们什么都不要,只要你们道歉!” “道歉?为什么事情道歉?”专家拔高音量,“你们有什么苦衷,说出来,不要伤害无辜的孩子们……” 女哨兵有了轻微的情绪波动,褚央看准时机,精神触丝迅速插入她的精神壁垒,疯狂扫荡她的记忆。他看到无数电影似的画面,肮脏街道,地下出租屋,相依为命的姐弟,拮据但快乐的童年…… 弟弟觉醒成为向导后,塔找到了他。身穿白色制服的向导前辈登门拜访,承诺给他最好的教育,将他培养成栋梁之材。弟弟单纯善良,心中只记挂一件事: “我已经与哨兵联结了,可以和他一起加入塔吗?” “当然可以。”前辈对他微笑,“这是我们为你准备的礼物,联结愉快。” 褚央占据着女哨兵的视角,近距离观察到弟弟毫无防备地打开礼盒。一枚紫色的晶体碎片掉进手心,瞬间蒸发,他从喉咙里震颤出哀嚎,那瘆人可怜的模样,褚央哪怕作为旁观者也为之动容。 “他好像……好像和我经历了一样的痛苦。”褚央看懂了,弟弟与心爱哨兵之间的联结被切断,塔将他强行带走,匹配了更“厉害”的哨兵。姐姐发了疯地去追,被塔拒之门外,从此再也没有见过弟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只想知道,我的弟弟究竟在哪里!”女哨兵仅仅表露出片刻脆弱,很快凶狠决绝,用刀划破人质的颈部皮肤,“让你们领导来见我,当初抓走我弟弟的那个向导,还有把我踢出塔的、那个姓魏的哨兵,让他们来见我!” 当年的历史褚央有所耳闻,但从未想过真相残酷到如此地步,一时间有些呆怔。要是眼前惨象为真,那冠冕堂皇的《向导保护条例》,究竟在保护什么东西?虚伪的生命权?还是仅仅存活就可以的无下限退让? 有条件的自由是自由吗?毫无尊严的自由是自由吗? 褚央来不及细想,收回插入另一个哨兵精神壁垒的精神触丝,大脑飞速运转:不管这群绑匪是否由左潇教唆鼓动,他们的目的应该都是为了亲友报仇。挟持孩子只是手段,他们真正想做的是逼当年塔的高层现身。于是他隐藏好自己的气息,用精神触丝捏了个小猫玩偶,找到厉卿:“探测完成。” 已经潜行到幼儿园后门的哨兵立刻把玩偶抓到手里:“怎么样?” “房间里没有向导,有一名A级江豚女哨兵,一名A级边牧男哨兵,一名B级蝾螈男哨兵在东北角,剩下三个都是普通人。他们的家人朋友都在多年前遭受过塔的迫害,因此心存愤意,想要报复,才来绑架这些塔二代孩子。” 褚央把房间中的详细情况告诉厉卿,叮嘱他千万小心。厉卿见他语气正常,紧锁的眉心终于展开:“待在小卖部别动,等我来找你。” “放心吧,我还可以配合你。”小猫跳到厉卿肩上,亲昵地贴着他,“还记得那一招吗?双人舞。” “这种场合还想耍帅?”厉卿戴好手套,俯身露出跃跃欲试的表情,“想抢我的风头?” “当然。”褚央放任全部精神力倾注给厉卿,调动黑暗哨兵的每一个细胞,在他荒芜的精神图景里兴风作浪,“准备好了吗?你心底的野兽,我要将它放出牢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