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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下(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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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没想到段小双会提起段月儿,但猛地被扯进回忆里,程丹娥说不心虚是假的,她眼珠转动,忽然和李明松的目光对上,又匆匆错开,心里已经踏实了不少。 当时段月儿没有写下任何字据,那么所有的言论都是口说无凭。 段月儿死的时候,段小双也就三岁,能记得什么事,又能查出什么事。 亲历者已死,事实就不再是事实。 “是这样不假,你娘赎身的钱确实是她自己贴补的。”程丹娥已换了语气,眼里蓄泪,“但也是她自愿的,你爹要娶她也是意志坚定,还闹着要和家里断绝关系,这郎情妾意的,我们也不能阻止,只是这命呐,谁也说不准,谁能预料到你爹你娘最后会那个样子。” 李明松也点头道:“二郎走了歧路,自己做的孽,也是罪有应得了。” 段小双手指一顿,胸膛里闷声念着那一句“罪有应得”,忽然抚掌道:“说得好。”他抑制不住地笑起来,扯到伤口也恍若不觉,“李明竹嗜赌成性,打骂妻子,鬻儿卖女,侵吞妻子私产,怙恶不悛,最后横死街巷,无人问津,确实罪有应得!” “但是——”段小双呵出一口浊气,冷冷地看着他们,“你们未免将自己摘得太干净了些。” 李明松面露不悦,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段小双靠回躺椅,动作很轻,背后的鞭伤像是蚂蚁啃咬一样,密密麻麻的疼,还有些痒,他因为这种疼痛而变得更加清醒,眼前浮现出一幅画,画上是抱着琴的段月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其实记不清段月儿的模样了,多年来只有一张她当年的花魁之图留在身边,睹物思人。人人都说他娘生得花容月貌,是月宫嫦娥仙子下凡,他的样貌有一大部分是继承了她的美,至少逢春楼的嬷嬷是这么说的。 “月娘太痴太傻,你不要学她。” 段小双确实因为这张脸吃过苦头,他十三四岁的时候,街上的混混无赖将他认成女孩,险些被他们拖到深巷里奸了,自那以后,他将头发绞短,带人将那几个混混打得半死后丢出了风津城。 但是他没想过毁掉这张脸,他觉得这是身为段月儿的儿子的最好证明,他从来没有因为段月儿的身份而感到不齿,在后来特地改姓为段,一是为了纪念,二是为了不忘。 段月儿是爱他的,再苦再难都要带着他一起走,她离世时,也有不舍不甘,担心幼子该如何独活,也是自她走后,段小双总是在被放弃。 而那些爱足以撑着段小双走很久,一直到现在。 几年前他去逢春楼取段月儿的遗物,嬷嬷说的那句话让他记忆犹新,当时他是怎么回答的?他说:“不会。” 不知道是否认的是前一句还是后一句。 段小双细长的手指慢慢敲着木椅的侧沿,重复了一句,“我这是什么意思……” “你们心里不是清楚得很吗?”段小双说道,“李家发迹的本钱从哪里来的,李少爷,你在鸿运赌坊是怎么跟他们讲的,再讲一遍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李阐本来神游天外,忽然被段小双注视,顿感不适,抖着肩膀,“我,我说什么了?” 这在段小双预料之中,已有定论的事情他不想继续和李阐扯皮,所以暂且搁置一旁,转向李明松和程丹娥。 段小双问道:“我娘的三箱嫁妆,真的都被李明竹拿去赌了吗?” 程丹娥见李明松看向自己,只好站出来回应:“你娘性子软,哪儿能顶得住李明竹的手段,不止你娘的嫁妆,他还欠了我们家十几两银子呢!” 有股情绪在内心翻涌,段小双咬了咬后槽牙,将它忍了下来。 “我查了李明竹在三家赌坊的记录,在斋岳最多,我算起来也最方便。他在几家典当行典当的东西我都一件不差的赎了回来,还有他向地下钱庄借的款,我也都有记录,但是这些加起来,都和我娘的私产数量对不上。” “还有一大笔钱,能去哪儿呢?”段小双脸上没什么表情,“我娘生前还接济过你们,你们却如此阴毒,李明竹在明,你们在暗,逼得我娘行至绝路。” 李明松忍无可忍似地站起来,伸手指着段小双,脸红脖子粗,说道:“你这王八羔子!我算是明白了,你根本没想帮忙,就是存心折腾我们!” 段小双动也不动,眼神都没有随之上抬,嘴角啜着讥笑。 三桃一直在段小双身后安静坐着,他跟着武僧学过几年武,见此立刻跃到段小双身前,直接反擒了李明松双手,手肘抵在他后背,轻轻施力,李明松便疼得鬓边沁汗,嚎叫放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骂谁呢你,老匹夫!”三桃眼一斜,程丹娥和李阐也不敢上前。 段小双也不让三桃放手,继续说道:“这才哪儿到哪儿,我现在对你们做的,远不及你们对我娘做的那些阴损事的十分之一。” “我本没有怀疑你们,谁叫你们生了个好儿子,拿了我娘的金簪玉钗去典当,喝了酒管不住嘴,将你们做的那些下三滥的事当做莫大的事迹大肆宣扬,既然传到了我耳朵里……”段小双加重语气,“我怎能,不管呢?” 李明松憋着一口气呸道:“那又怎样?钱是你娘主动给的,她一个妓子,若不是我们庇护,她早被唾沫星子淹死了!” 段小双沉着脸站起来,甩手给他一巴掌。 李明松猝不及防的挨了这一巴掌,震惊至极,“小崽子,你敢打我?!” “打了,那又怎样?”段小双挑眉。 李阐动了动,段小双心头一跳,一脚踩在他的膝盖上,笑道:“我打你老子,你有意见吗?钱庄的方老板是怎么和你说的,还不上钱,就将你拆了买,你说我是帮你老子要你一条腿还是一只手呢?” 李阐嘴唇蠕动,低下了头。 程丹娥手足无措,眼圈发红,跌坐在地上,“这,你……都是过去的事了,一句两句也说不清楚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段小双说:“所以说要做一个了结,我说过的。” 李明松道:“你想怎么了结?” “我要你们跪在我娘牌位前,向她磕头认罪。”段小双缓缓说,声如流水,带着一股说一不二的力度。 李明松自诩清白人家,听到段小双要他在段月儿牌位前下跪,登时一怒:“你要我给、给……”又想到了什么似的,紧紧闭上了嘴。 段小双瞥了他一眼,眼底浮着漠然的笑意。 他道:“我娘心善,想来也不会为难你们,但我不一样,你们做不到,就等着给李阐收尸吧。” 程丹娥惊呼一声,搂着李阐,忙不迭点头应道:“做得到,做得到!” 段小双点点头,“那就好。” 他坐回去,按了按眉心,将前夜的疲惫驱散,对三桃说道:“送客。” 李阐走时,回头看了段小双一眼,段小双察觉到他的目光,迎了上去,微微偏头,懒散的对他笑了一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李阐却好似见了鬼,身体瑟缩,扭回了头。 三桃修好了门,拍了拍手上的灰,段小双闭着眼睛,问他:“我很吓人吗?” “没有啊。”三桃有些惘然,“怎么这么问。” 段小双笑了一下,没有回答,心里已不似一开始那么沉郁,修长的一双手叠在膝盖上,姿势放松,扑鼻的药味都是香的。 他其实知道李阐为什么那么怕他,因为李明竹死的时候,段小双一直在场,李明竹那时应该是病重,步履蹒跚地向他求助。段小双待他走近了,将他踹下了台阶,说,这里是赌坊,不是暖房,你来错地方了。 当时李阐在街口目睹这一切,段小双指了指瘫在地上的李明竹,转身进了赌坊。 隔日李明竹就死了。 段小双眉头都没皱一下,该干什么干什么,也是李阐来通知他回去给李明竹扶柩下葬,段小双冷笑一声,将李阐痛骂了一顿。 此后李阐见到他都是这个样子,段小双觉得很有意思,又故意吓了他几回。 处理完李家事,段小双清闲了好几日,身上的伤也养的差不多了,只有脖子上的咬痕比较明显,段小双决定找个东西遮一遮,也不算碍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燕王连珩那边也没有再找上门,段小双的心却始终放不下,思来想去也不知道究竟哪里得罪了他,为了避免再被人绑去,段小双这几日门也不出了。 他托三桃给知府章齐帆送了封信,旁敲侧击地打听连珩的事,得到的回复是,燕王连珩半年前受伤,来风津城是休养为主,并且三天后就会离开风津。 这对段小双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他已想好了要在连珩走的那天去酒楼痛饮一番,再重开斋岳赌坊,没人知道那一夜的事,他依旧是潇洒的段小双。 章齐帆担任风津城知府已是第十三个年头,还是第一次见到燕王连珩。 对方坐在主位,五官凌冽,眉眼之间透出一种与生俱来的贵气,面上虽没什么表情,章齐帆却冷汗直冒。 连珩垂目,指间捏着轻飘飘一张纸,落款一个段字,尤其龙凤飞舞,和前边的显然不是一个人写的。 连珩问道:“这是他写的?” 章齐帆解释说:“段小双不认得几个字,前面的内容都是请人代笔,只有落款是他的字迹。” 说完这些,章齐帆又低下了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心道还好段小双没在信里面提及上次的五百两,燕王应该也不知道,只盼着这尊大佛赶紧离开。 只是他绞尽脑汁也不想不通燕王怎么会对段小双感到好奇,段小双信里也是打听燕王的消息,两人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按理说是八竿子打不着才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难道说……章齐帆眼皮一跳,脑海里浮现段小双那张动人心魄的脸,似乎有了答案。 细想之下也觉得不对,又忍不住偷偷看了连珩一眼。 没听说燕王有断袖之癖啊…… 章齐帆正胡思乱想,连珩已经将那页纸丢在了桌上,声音毫无波澜:“你要怎么回?” “这个……”章齐帆咂摸着燕王的心思,“下官,下官该怎么回……” 连珩瞥了他一眼,道:“就说本王三天后离开风津。” 章齐帆应道:“是。”掩着欣喜,关怀道,“那下官立刻为王爷筹备着。” “谁说本王要走?”连珩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风津山明水秀,本王要在此多待一段时间。” 章齐帆只愣了一瞬,立刻福至心灵,回答道:“下官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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