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没落王族的庄园也有着浓厚的贵族气息。 马车穿过大门后一路小跑,绕过花园,直奔那满是窗户的庄园大屋。 谢里曼跟在约翰身后进入大屋,映入眼帘的从敞开着的古朴木质雕花巨门,到有着雕刻着简单线条石柱的大厅,再到扶手上有着浪花浮雕沙发的会客厅。 谢里曼不得不承认,庄园大屋的每一处都透着一种内敛的古典美,而这种古典美,无时无刻不在散发一种与圣殿类似庄重。 在面对约翰的妻儿以及其他贵客时,本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谢里曼拘束到不知道该用什么方式回礼。 没有人指责他的失礼,反而是他一言不发着的微笑引起了人们的好感,他们纷纷礼貌的注视着二人穿过会客厅,走向前往书房的楼梯。 这处书房没有窗户,出了门以外的三面墙壁上都是书架,书架里满是大小不一的书籍。 一位年轻的金发青年站在梯子的顶端,正全神贯注的盯着手里的书。 “安普顿,出去吧,我要跟谢里曼先生聊些事情。” “谢里曼先生?是那个冒险家谢里曼·冯·阿登纳吗?” 安普顿一脸兴奋,他麻利的将书签夹在书里,放回原位,跳下梯子,走向谢里曼。 从相握的手上,谢里曼感觉到的不止是安普顿的热情,还有娇生惯养的人生。 在这个世界,也就这帮贵族的手可以软得像是刚落生的猪仔了吧。 “谢里曼先生,我经常在光芒酒吧听到您的故事,那简直是精彩极了……” “安普顿,不要浪费谢里曼先生的时间。” 安普顿的话没说完,约翰就严厉的下达了驱逐令,安普顿只能尴尬的笑了笑,蔫头耷脑的离开了书房。 约翰抽出了书架上的若干书籍之后,搬动了一个开关,一扇暗门打开,他看向谢里曼,在请对方入座稍等之后,他转身走了进去。 约翰的自曝秘密让谢里曼心生警惕,但当他看到从密室出来的约翰中怀里抱着的十几本厚重牛皮记事本的时候,他的警惕变成了敬畏。 “这是两百年来,我们每一位正统的王位继承人在寻找飞船队所作出的努力。” 谢里曼恍然大悟,切尔维西王族在丢掉政权后的两百年里,每一刻都在为恢复王权而努力着。 谢里曼难以可以想象,当年被飞船队带走的是怎样一笔巨额的财富。 “两百年……都没找到吗?” 谢里曼嘟囔着打开从最顶上拿起一本记事本,那分量超出了他的想象。 “您知道的,飞行船的航线,除了链接三个大陆岛的贸易线以外,其余涵盖的范围不足二十个空岛。 这不是因为人们不想探索,是因为人们没有完善的定航技术。” “是啊,没有星星,没有月亮,只有一颗始终挂在头顶的太阳,你们拿什么确定航向啊……” 翻看记事本的谢里曼漫不经心的说出来心里一直想要吐槽的话,但翻了两页他就发现了问题。 这些记事本上的东西记得太杂了。 他叹了口气,说:“看来这些东西我是没办法带回去看了是吧?” “实际上您连这个书房都不能带出去。 我会为您提供客房,假如您不想住在我这里,那我会派人负责接送您的往返。” 谢里曼愣了愣,尴尬的笑出了声。 “那有什么用呢?你就不怕我出去乱说?” 约翰耸了耸肩,说:“就像您口中的星星一样,一般人听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谢里曼瞪大了眼,不敢置信的看着约翰。 “你知道星星?” “我在家族笔记上看过,那是一种飘在天上发光的小点。” “那他是哪里看到的?” “是在我们家还掌控着摩安珂大陆的时候,我的那位先人在蒂莫西书上看到的。 但老是说,我一致认为那是一个有趣的幻觉,因为我完全无法想象那么一种东西的存在。” “它真的存在,不过不在这里。” 谢里曼呢喃着,从对星星的回忆中抽回思绪,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对线索的筛选过滤工作中去了。 约翰看着沉默不语的谢里曼,悄然起身,像是生怕打扰这个沉寂在工作中的狂人一般缓缓的退出门去。 门外,他的长子安普顿正等在那里,一脸期待。 “不要去打扰他。” 听到父亲的话,安普顿以他这个年纪应有的张扬表现出兴奋的模样。 “那就是说我们即将起航了?” 约翰轻飘飘的看了一眼兴奋的儿子,拍了拍他的肩膀。 “从拿到线索到确定航向,我们不知道他要用多久,在此之前我们要先完成王位的传递仪式。” 安普顿愣在原地,直至约翰回头看了他好一会他才颤巍巍的开了口。 “父亲,您完全可以自己取回王族圣物,只要有王族圣物在,那我们……” “不!” 约翰坚定的打断了安普顿的话,他将手放在儿子的肩膀上,眼神中充满了带着羡慕的不舍。 “我有数,孩子,咱们历代的王位继承人都在致力于寻找王族圣物,他们的足迹之广阔恰恰说明了这个世界有多大。 我老了,无论是剑术还是反应速度都在退化,碧海的上空很危险,光是有谢里曼是不够的。” 约翰说着,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像是在传递某种意志。 “接下来要靠你贯彻王族的信念了。” 关于线索的筛选工作量过于庞大,以至于半天的时间谢里曼只看完了其中一本,而这只有总工作量的十分之一。 他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一旁默不作声的约翰吓了他一跳。 “你什么时候来的?” “在您看到伯翰明手记第五百四十七页的时候。” 谢里曼有些尴尬,自己在别人的书房里似乎有点反客为主了。 “约翰先生,我是个粗人,如果有失礼的地方请您当面指出。” 约翰摆手,他脸上的笑容不是敷衍的客套,带着那种得到秘宝钥匙的欢愉。 “恰恰相反,我对您能够全身心的投入到工作中感到十分的愉快。 不过,您也该适当的休息一下了,餐点与客房已经为您准备好了,如果您坚持要回您的飞行船的话,我来安排人送您。” 谢里曼抽出一张纸,在上面刷刷点点写了几句话之后,交给了约翰。 “我离开飞行船的时候很匆忙,但我也不想在筛选完线索之前回去,这个便条麻烦你交给我的船员长希尔彼得。” 约翰接过便条,在书桌上拿起一个信封放了进去。 整个过程出奇的谦卑,仿佛在伺候一个得罪不起的上位者,完全没有王族的高傲,这反而弄得谢里曼浑身不自在。 几分钟之后,谢里曼被领到了一个有着厚厚的黑窗帘的房间,这房间不大,但准备的十分充分。 谢里曼一下子就看出来,约翰在有意的制造一个跟自己船长室类似的幽暗环境。 他冲着对方微笑,说:“真是有劳费心了。” 约翰做了个请的手势,在谢里曼坐在沙发之后,他微微欠身。 “我会让下人把您的餐点送来,之后这位下人会一直站在您的门口,如果您醒了之后想要继续工作,就告诉他,他会带你来找我的。” 人往往就是如此,当你将全部精力投入在某一件事上的时候,往往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甚至不知疲倦,但当你将注意力移开的时候,积攒的疲劳就会一股脑的爆发出来。 谢里曼就是如此。 他没能等来下人送来的餐点,坐在小沙发上就睡着了。 约翰为他盖上毯子,那轻柔的动作仿佛是在遮盖某个珍贵的艺术品。 安普顿已经等在了门外,他再也没了昨天的兴奋,心事重重,一脸不舍。 “父亲,仪式已经准备完毕了。” 约翰在前面像,步伐坚定,像是一个随时准备赴死的战士。 “您……不再考虑考虑了?” 约翰听得出儿子心中的不舍,但他并未停止脚步。 “孩子,我要面对的并非世俗意义上的死亡,等完成王位传递仪式之后你就会明白这一点。” 仪式的地点是一处深藏地下的深窖,是那个无上太阳都无法照耀到的黑暗角落。 约翰的妻子奥沫捧着一本典籍,双眼通红,显然她知道这场仪式意味着什么。 而约翰的小儿子,则拉着姐姐的手,淘气的试图去触碰摇曳的烛火。 约翰拿着匕首在自己的手腕上划出一道血口,将鲜血滴进质地古朴的水晶杯中,他一边等待着杯中的鲜血足够画成法阵,一边对一旁的安普顿交代着什么。 实际上他没有什么好交代的,因为他所有的重要都记录在历代继承人都会去写的家族录中,那些完成了的和未完成的都是如此。 即便如此,他还是叮嘱着一些琐碎的事情,像是一个即将远行的家长,叮嘱独自在家的孩子要记得按时吃饭一样。 安普顿也在收集着自己的鲜血,他滴的很慢,仿佛这样就能挽留父亲一样,虽然知道这是徒劳,但他还是希望能够听到父亲多说些什么。 “对了……谢里曼有一个叶子形状的吊坠,那应该是个诅咒之物,它能让触碰它的人不由自主的说实话。 在找到王族圣物辉煌之心之前,不要暴露出任何对他的敌意。 在找到辉煌之心之后,到完成复国之前的这段时间里,我原本的打算是杀掉他的,现在这个决定权交给你了。” 安普顿静静地听着,认真的思考着,因为他不是那个独自在家的孩子,叮嘱他按时吃饭的父亲将永远不会回来。 “那他掌握的航行技术呢?” “那对统治并无帮助,可有可无。” 在多的话也有尽头,那手腕上涓涓流出的鲜血像是那一去不回的时间。 在奥沫那一声声的抽泣声中,在两个孩子惶恐的注视下,二人开始默默的画着各自的法阵。 沉默如此沉重,仿佛粘稠的沥青一般令人无法呼吸。 即便如此,安普顿还是开了口。 “父亲,您不跟母亲告别吗?” 约翰呵呵一笑,手上动作依然精准,稳健的像是一座山峰。 “小子,不要小看你的母亲,她是王的女人,嫁给王的那一刻她就已经有了觉悟。” 逐渐的,两个法阵相交在了一起,形成了两个有着繁杂铭文的相连圆形,二人站在各自的法阵中心,手拉在一起。 “开始吧奥沫。” 随着约翰的吩咐,挂着眼泪的奥沫表情变得决绝,她捧着典籍,一字一句地念着晦涩难懂的法文。 光芒从约翰胸口冒出,它刺破衣服,将整个深窖照的亮如白昼。 奥沫法文越念越快,语气也越来越坚定,约翰的浑身开始冒出炽白的光芒,双眼,嘴巴,耳朵,整张脸…… 随着最后一句法文被奥沫以高亢的嗓音喊出来,约翰身上的光芒转移到了安普顿身上。 安普顿仿佛承受着无比的重压一样,先是粗重的喘息,随后发泄似的咆哮。 最终,安普顿被自身发出的炽白光芒笼罩,而与他挽手相握的父亲,已经消失不见。 仪式结束,安普顿走出法阵,他身上还在散发着炽白的余晖,如炽白的蒸汽一般一缕缕向上飘荡,丝丝条条。 这一刻,他的脑子里有了许多不属于他的记忆,他终于明白了父亲为何一直隐瞒身份,为何一直忍受篡位者的刁难。 因为他看到了父亲,乃至历代失去了王座的王那处心积虑的计划。 他俯视着母亲,但那声“母亲”却怎么都叫不出口,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阻碍他一样。 最终,他说出的话连自己都无法相信,却又觉得是那么的理所应当。 “奥沫·凯利,你的王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