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姆在森林中逛了一会,见到了浑身湿漉漉的姐姐。 她手上拿着一个投石索,正小心的凝视着拉姆的后方。 “走!快走!” “他们跟来了?” “不知道,没发现他们才更可怕。” 拉姆跟着姐姐在山林里跑了半个小时,气喘吁吁,两条腿像是灌了铅似的。 他不像姐姐,经常跟着父亲在山里打猎,他有点像母亲,个高,但体弱。 “不行了……姐!” 塞露停下来,胸脯剧烈的起伏,她小心的盯着后方,以防有人追来。 直到她确定安全之后,她才把投石索装进了包里,走到拉姆身边轻轻的拍着咳个不停的弟弟。 “他们是什么人?” “他们说是从外面来的……” “为什么抓你啊?” “他后来又把我放了,说这是个误会他们就是想问个路。” 拉姆说完,突然意识到姐姐对外面两个字并不吃惊,他抬起头盯着姐姐,问道:“外面是哪?海克托斯神教不是说空岛之外只有碧海,而碧海之中全是魔鬼吗?” 塞露叹了口气,眸子里闪过一丝悲伤。 “外面还有很多像我们这里一样的空岛,有的大有的小,大的有一百个西索王国那么大。” 拉姆不敢置信,这与他从小接触的对世界的定义完全相悖。 “你怎么知道的?” “韦伯有本书,是本很久很久以前的书,它少了很多页,但现存的部分记载着世界的真实样貌。 你看到那艘船了吧?我告诉你,那艘船会飞,书上有记载过!他们就是乘坐那种船来到这里的!” 拉姆喘够了,跟着塞露在林间穿行,他们的目的地是一个山洞,塞露在与父亲出去打猎的时候经常在那里休息。 一路上姐弟俩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拉姆感觉眼前的姐姐突然变得陌生,对广阔天地有所向往是没错,但她对外界的了解似乎十分充分,充分到有那么一瞬间,拉姆认为姐姐也是从外面来的。 山洞里空无一人,上次在这里升起营火时堆砌的石头还在那里,里面充满灰烬。 看着姐姐红红的双眼和红红的鼻子,拉姆升起了一股保护欲,他找来一些枯枝,将营火生了起来。 “你跟韦伯……什么时候的事啊?” “去年。” 塞露坐在石头上,把湿乎乎的鞋子脱掉,烤着脚。 “连我都不告诉啊……” “他怕你到处去说,特意让我瞒着你。” 塞露笑着说,她脸上的表情在回忆与恋人一起的时光时,那些悲伤消失不见。 “我能到处说什么啊……” 拉姆不满的嘟囔,仿佛他失去了姐姐的信任一般,脸上带着抱怨。 “如果你知道他会有今天的下场,你会无动于衷的看着我们成为恋人吗?” 拉姆不说话,他认真的思考着姐姐的问题。 最终他得出了自己的结论,并毫无顾忌的说了出来。 “不会。” 塞露抬起头,看着被烟熏黑的洞顶,那里黑漆漆的,好像碧海缝隙中的深渊。 “这就是我们不一样的地方,你一直是个好孩子,拉姆。 我就不行,我明知爱上他不会得到想要的结果,我明知爱上他会给家人带来灾难,但我还是爱上了他。” 拉姆看着姐姐眼眶里不停打转的泪水于心不忍,他挠了挠头。 “不会有什么灾难的,大不了就一直住在森林里,这里有吃有喝,没什么好怕的。” 良久的沉默中只有营火里树枝烧断的噼啪声。 塞露转个身,背对着营火和拉姆,小声的说道:“我是不是很自私?” “都说了没有那什么灾难,等爸妈来了,我们就把这个山洞当成家就好了嘛…… 我可以偷偷摸摸去镇上换些日用品,我朋友很多的。” 在家庭面临灾难时,孩子们往往一夜之间就懂了事,现在的拉姆就是如此。 他滔滔不绝,描绘着将来还算过得去的生活,展示着自己能给家庭带来的贡献,仿佛在这一刻,他成了家里的顶梁柱。 “如果有机会,你会离开西索王国吗?” 姐姐的话打断了拉姆的异想天开,拉姆愣了一下,开始思考。 自己不喜欢海克托斯神教动不动就把人吊死,也不喜欢郡主颐指气使欺负佃户,他更不喜欢西索四十一世国王,因为那个国王纵容教会,纵容贵族。 教会把老百姓当成是需要神来指引方向的无知者,贵族把老百姓当成低贱如牲口的卑贱者,他们站在阶级的台阶上看着老百姓,双眼向下。 国王就更浑蛋了。 在他的眼里只有教会和贵族,他非常享受的看着两个势力争来斗去,当一方强势时,他抬高另一方,当另一方弱势时,他打压另一方。 总之,在国王的眼里,人民就像是森林里的鹿,你管不管它们,它们都会活得很好,即便有猎人天天在森林里狩猎,即便有狼群时不时的袭击,它们依然生机盎然。 所以,拉姆的回答是会,而且语气坚定,充斥着向往。 塞露转过身来,脸上早已泪流满面。 她笑着,鼻涕从她鼻孔里流了出来,随着她继续的笑,形成了一个鼻涕泡。 “你回答的口气跟韦伯一模一样……” 时间一点点过去,正如营火中逐渐堆积的灰烬。 等待过程中,姐弟二人从畅谈变成了有一句每一句的聊着,从畅想着未来的话语变成了不咸不淡的询问。 他们的心里装着同一件心事。 渐渐地,他们意识到父母可能永远不会赶来了。 一天的奔波造成的疲倦吞噬了两个孩子,他们在逐渐熄灭的营火旁睡着,直至他们被饥饿吵醒。 看着完全冷却的营火,塞露再次掉下了眼泪。 她背上挎包,拍了拍弟弟的肩膀,说:“以前韦伯也问过我,如果有机会想不想离开西索王国,我当时回答了‘是’。 但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拉姆,我亲爱的弟弟,去找那些外来者去,去求他们将你带走,那艘船很大,船长不会在意多装一个船员。 你要勤快,要好学,要替我,替韦伯,替父母看看外面的世界。” 拉姆惊愕不已,他试图抓住塞露的胳膊,但被塞露一拳直击腹部,他弓腰倒地,像个虾米。 看着姐姐远去的背影,拉姆痛苦的喊道:“你要去哪啊?” “我要拉着这个世界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