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泽城外的一片树林里,一条如银蛇的河流悄无声息的汇入滚滚奔流而去的大江之中。
已是入秋之季,人们已经开始感觉到一丝凉意,不自觉的裹着了身子。
城外的树林中却是另外一副景色——春光乍泄!!!
一位身着不俗却丝毫不显气质,犹如天降横财的粗鄙之人,想要靠昂贵的衣服用来马上遮盖自己的穷酸气和与生俱来的粗鄙。
那怕年过半百,身上的粗鄙还是可显而知。
河边,一条细弱的小脚伸入渐凉的河水之中。
上身的衣服随之滑落,刚好不偏不倚落在了岸边。
衣着与气质不符的老人就这样目不转睛的看着,毫无波澜,就像是在看一件再平常不过的瓷器。
背对着老人,担心的回头看了眼。随后便捧起一掬水,缓缓适应着水温,从肩膀滑落。
又双手比作莲花,从指缝间露出的水轻轻流过胸膛。
等到身体渐渐适应了水温,那宛如短尾水蛇的身材,如凋谢的水仙,触碰着水面。
细弱的双腿盘膝坐在水中,斜歪着玲珑的脑袋,轻轻揉搓写干枯的长发。
水面上漂浮的点点滴滴,是不停赶路,是没来得及顾及的水滴,就这样一不小心的沾在了头上。
身体的疲倦和破碎,在这一刻脱离了肉体。
随着流逝的长河再也不复存在,没有了所谓的枷锁。
舒展着手臂丈量着天地的广阔,登上了山峰,藐视着众生的渺小。
我不是心怀天下的强者,只是藐视弱者的众生。
我不是生来就在山顶的枯秽,我是古往今来的异类,我光活着就用尽了最后一口气。
偏我来时不逢春?
只觉又逢春,春雨贵如油。
这一刻是新的开始,是挣脱束缚枷锁的开始,是掌握自己命运的开始,是拾捡起尊严的开始,是残忍至极的开始,是强者生存的开始,是笑里藏刀的开始,是自私自利的开始,是毫无人性的开始,是夜晚孤单的开始……
也是故事的开始……!
布满老茧的双脚站在挂着水滴的草上,一滴水顺着痕迹滑落在地。
双手束起布满河水的头发,顺手折下一旁的树枝,比做簪子固定好后,将额头前的发须向前梳柳,像极了一个小道士。
用以前的旧衣服擦去身上水滴,郑重其事的将那身灰衣服穿在身上,双手拉住系紧的腰带,目视着川流不息的东去之水。
等到穿上那双布鞋,轻轻起身,伸手拍了拍衣服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
随后轻轻一步踏出,走向章鬲。
穿透过树梢的斜碎光影,照在董清秋身上,像极了山上刻苦修行的小道士。虽说没有头顶紫金冠,身穿紫金装,腰戴紫金君子带。
章鬲却冷着脸,没有一点喜形于色,但也更加确信自己的想法,还未显露就让人感到滔天杀意。
“小秋子,你还别说,你这一打扮和山上的那些道士简直没有什么区别。”章鬲突然语气突变:“都让人那么恶心。”
“啪”
几只停歇在树梢的麻雀,振翅高飞。董清秋捂着脸,看着没有干透的头发滴落于地的水滴,撞击着大地,然后被撞的四分五裂。
蕴含截祖骨力量的一巴掌,将周围的鸟兽都惊起四散逃串。
董清秋脑袋里则像是被瞬间粉碎,变成了一滩烂泥。
刚刚才梳妆好的头发又被打散。
“老爷……”
不等董清秋说完,整个身子向后飞去,狠狠地撞在一棵大树上,想要强行咽下的一口鲜血,也喷涌而来。
章鬲手中的截祖骨一转,便出现在董清秋身前!不等落地又一脚踢飞出去。
杂草丛生的的树林里被划出一条长长沟渠,董清秋几乎就要昏死过去。
已经出现在身后的章鬲,一脚踩在头上,半张脸又深深的陷入泥土之中。
“你到底是谁?你也跟刚刚那个人是一伙的?”
几乎已经神志失常的章鬲,董清秋一个眼睛微动,不去管那张想要杀人的脸,嗤笑一声:“怎么,你也会怕死啊?”
无视掉章鬲抽搐的脸庞,董清秋自顾自的说道:“没想到还是被你发现了!没错我跟刚刚那个人是一伙的,都是来杀你的。”看着章鬲越发杀意阴沉的脸,董清秋还是装作毫不在乎的样子:“算算时间,也快要来了。”
“所以,现在还不赶紧将你的臭脚拿开?难不成还要我亲自动手。”
“而且我可以给你一次机会,活命的机会。还能有望跻身大道的机会。”
董清秋平静的表面上,充分展现着内心的慌张,只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常年生活在担惊受怕之中,只要受到任何风吹草动,都会精神失常。
再结合自己一反常态的样子,就算自己隐藏的再好,但对于一个活在生死之中的人,只要有一丝疑点,是谁也不会相信的,谁也会怀疑。
哪怕是与自己朝夕相处的人,也是会痛下杀手的。
所以现在自己也只能装作章鬲心里最恐惧的人,来为自己争取活命的机会。
章鬲闻言只是哈哈大笑:“你就是条死狗,你还想骗我,我不会上当的,我这就要杀了你。”
“对,我这就杀了你!这样就没人知道了。”章鬲自言自语的来回踱步。
“哦?我是不是你口中的那个人,你可以试试。或者你可以想想,真的会有怎么巧合的事吗?自己刚逃出来,就遇见了刚刚丧失双亲的“我”?蠢才好好想想吧!”
“现在将你偷取来的截祖骨,还不贡献上来?跟我回去接受处罚。”
一直等不到回应,刚斜眼看去,差点就自己吓死。
眼见章鬲已经高高举起截祖骨,就要向自己的头砸下来。
董清秋紧闭双眼,没想到章鬲真的会杀自己。
难道是违背天道,改变了一些规律,自己也注定不能活?
突然,董清秋睁开双眼,不去管一只眼睛里的泥沙,紧咬牙关,想要挣脱束缚。
不行,我好不容易回来,不能就这样死了。
我要活着,我要让那些欺负过我的人,付出代价。
没有人能阻止我,长生道路就在眼前。
一股巨大的压力,从心底蹦出,双手发力缓缓起身,发出一声不甘的怒吼。
“啊!”
“章鬲我要你死!”说罢双手猛然发力,一股强大的力道席卷而来,将自己压的更加动弹不得,脑袋随时都会裂开。
意识模糊,口鼻流血的董清秋,突然感觉到头顶没有了刚刚的压力,随之心中静如死灰。
就在认命之时,原本已是死灰的心湖,突然席卷起来。
心湖中最后一股无法言说的感觉,瞬间充斥在全身,眼睛已经布满血丝。
砰!!!
章鬲脚下被砸出一个深坑,震动而起的尘土中没有夹杂着一丝血气。
眼前的深坑里,也没有血肉模糊的尸体。
只是一个空无一物的大坑。
章鬲随着眼角处蠕动的黑点看去。
在地上不断痛苦挣扎的董清秋,在章鬲眼里跟茅厕里扭动的蛆没有两样。
“还真有点本事,居然能从截祖骨下活命。”章鬲如死人般走向被截祖骨震飞的董清秋:“刚刚是老子缩脚快了,让你侥幸躲开了。放心,这次不会了。”
董清秋满脸惊恐的,看着走向自己的章鬲,身体在地上扭曲扑腾着。
但双腿就是毫无感觉,在原地打颤。
紧靠着拼命用力的双手向前爬行,想要离那个疯子远点。
章鬲一脚将董清秋踢翻过来,用那双枯竭无神的眼睛,看向面前跟了自己好久的少年。
下一刻,截祖骨高高举起狠狠砸在董清秋的膝盖上。
董清秋直接被痛死过去,左腿上一个血坑,膝盖砸的粉碎。
章鬲走上前就要结果掉董清秋,免得横生事端。
但又觉得骗了自己这么久,不能让他死的太轻松。
于是用截祖骨将董清秋唤醒,自己就是要让他在恐惧中,活活亲眼看着自己死去。
这也算是千古无一了。
那只枯手掐住脖子,与自己视线平行。
“小秋子啊!下辈子别当正道了。”
手指慢慢发力,脖子不断啪啪发响,含糊不清的说着什么,鲜血顺着半张的口,大把大把流出,顺着章鬲的手掌滴落在地。
“章鬲你会死的比我还惨,哈哈哈。”一口血水呛住董清秋,剧烈咳嗽起来。
“那就在黄泉路上等我吧。”
手腕干脆利落一扭,董清秋便垂下头,几乎只剩下微弱的平吸。
这时,一阵轰隆声从千里之外,快速向这边穿梭过来。
伴随着浓浓的白雾,戛然出现?
章鬲那双枯小的眼睛,扩大了一倍,步伐紊乱的不停打量着四周。
神色慌张大喊道:“来了!恶鬼来了!来啊!我不怕你们。你们全都是伪君子。”
章鬲只感觉头脑眩晕,天旋地转,耳朵轰鸣。
脚下的大地忽然像跳蚤一样跳动起来,厚实的土地开始像龟纹一样快速裂开,并且不断向前延伸。
大地开始剧烈震动起来。
一棵棵大树噤若寒蝉,纷纷落下树叶被寒气包裹,等落到地时,早已是冰块。
章鬲手中提着董清秋,另一个手拿着截祖骨警惕的提防的密林。
脚下的大地上下震动,章鬲只觉得头重脚轻,就要跌落在地。
章鬲一把抓将董清秋高高举起,狠狠摔在地上,自己顺势倒在了身上,防止自己的磕碰。
原本已经咽气的董清秋,让章鬲这一狠狠的一摔,身体撞击地面产生的力道,恰到好处的复原了断骨,让原本骤停的心脏又缓过一口气来。
握住截祖骨想要逃跑的章鬲,感到脚下被什么东西拖拽,大半个身子向后倒去。
“章鬲,我说过,你会死的比我还惨。在希望中死去,惨不惨?”
董清秋现在真的像野狗一样,一口咬在章鬲腿上,双手死死抱着不肯撒手。
章鬲右脚发力,强大的冲击弹掉了像狗皮膏药一样死死不肯放手的董清秋。
一脚向空中踢去。
章鬲手臂高举,随后垂下。
董清秋如同一只散家之犬,肚子被撕开一个不大不小的血洞,整个身子被惯性拉扯的向后仰去。
正想要求饶……
突然愣住,眼眼恐慌的看着前方,仿佛看见了什么恐怖的东西。
董清秋心里莫名其妙的害怕起来,想要逃命。
可是自己已经半死不活了,还不如干脆拉着章鬲垫背,亏了?
然后,眼睁睁的看着那团白雾,向自己侵袭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