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云黛刚刚说什么?
她说她知错了,错在没有提前把小师妹杀了?
她疯了吗?她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不过也说不定这就是她的心理话,她心里就是这么想的,她巴不得小师妹丧命!
“你这孽徒!”就连静隐尊者都被云黛的话震住了,他扬手举起鞭子,最后还是生生忍住了,没真的抽下去。
炼魂鞭乃是专门用于惩戒门内犯错弟子的刑具,第五境之下的弟子,若受炼魂鞭九九八十一下鞭打,是会被生生抽去一身修为的。
云黛不过第二境,她刚刚已经生生受了一鞭子,若再打上一鞭子,她恐怕会受重伤。
苏秋娥同样不可思议地看着云黛,这位三师妹自打五岁入门起便常常跟在她身边,是她亲眼看着长大的。
她原本是乖巧懂事的性格,说起话来也温温柔柔,很是讨喜,苏秋娥怎能想到,有一天她竟会从云黛的嘴里听到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苏秋娥知道年轻人心气高,彼此之间容易生出嫉妒之心,她也见过许多类似的例子,可嫉妒当真可以把一个人变得如此丑陋吗?
是啊,在叶兮颜拜入万仞阁之前,云黛的确乖巧懂事。
她虽顶着一身先天灵骨,被誉为天纵奇才,却并非好战的性格,她不爱斗法不爱剑,反倒喜欢抚琴弄笛,独爱风花雪月,活得肆意妄为。
事实上,嫉妒之心并不会把一个人变得丑陋,真正令人丑陋的是反反复复的言语打压、是一次又一次地比较贬低。
从来都没有人天生就喜欢嫉妒别人,可云黛的师门长辈、同门师兄师姐却不懂这个道理,是他们生生将那时尚还年少的云黛逼上了这条绝路。
“师父,您如此生气,当真是因为我冒领了叶师妹的功劳吗?”
云黛竟反问了起来,雪花落在她乌黑的发间却并不让人觉得寒冷,反倒是滚烫的、炙热的,甚至是刺眼的。
她笑道:“还是说您是因为心疼叶师妹,因为太担忧她的伤势太着急了......”
“......师父,您是爱上了自己的徒弟吗?”
此情此景下,云黛的话几乎起到了一种惊世骇俗的效果,空气都在这一刻安静了一瞬。
下一刻,“砰”的一声重响,跪在雪地中的少女被炼魂鞭狠狠地抽了出去,她整个人都砸在了山门巨大的红木柱子上,又滑落而下,猛地喷出一口血,染红一大片白雪。
围在山门附近看热闹的弟子们呼啦啦散出个圈来,愣是给倒在地上的云黛让出了一小圈空地。
他们都看着云黛,却再无人敢议论,因为太疯了,疯到殷红又惨烈,她怎么敢的?她怎么敢对掌门说出那种大逆不道的话来?而且被连抽了两下炼魂鞭后,她竟还笑得出来!
此时的云黛仿佛感觉不到任何疼痛,她那双赤红充血的双眸紧盯着静隐尊者,带着森然的笑,她原本苍白的嘴唇被鲜血染得红淋淋的,艳丽又可怖。
云黛知道,被她说中了,师父果然早在这时便已经对叶兮颜生出了超出师徒身份的情愫,也因此他才会如此恼羞成怒。
她的眼神显然激怒了静隐尊者,他手腕一震,便想落下第三道鞭子,若这道鞭子真的落下,云黛恐怕会当场昏厥过去,说不定修为都会因此跌落。
“师父!”苏秋娥连忙拉住他,劝道,“叶师妹还忍受着雷火灼烧之痛,正等着玄天寒水缓解痛苦呢!”
她的话终于让静隐尊者收了手里的鞭子,他冷“哼”一声,手指虚虚朝着云黛的方向一点,便有一道金色的灵光飞出,如锁链般将云黛缠绕住,又压着她跪在了地上。
“你便在这山门前好好跪着,跪到何时知错了再起来!”
扔下这句话后,静隐尊者便一拂衣袖,御剑飞向了山门外。
云黛知道他这是去给叶兮颜寻找玄天寒水疗伤去了。
除了她因挑明了静隐尊者对叶兮颜的龌龊心思而被多打了一鞭子外,一切的发展都和前世一样,她被盛怒之下的静隐尊者定在了山门前,她的师父不仅冤枉了她,还要刚受完鞭刑的她跪在冰天雪地里自省。
看啊,不管她说什么,最后的惩罚都是一样的,师父早认定了她有罪,再多的解释也不过是谎话连篇、是蓄意狡辩。
静隐尊者一走,便如同一根崩起的弦突然断裂,所有人似都松了口气,他们又开始对跪在地上的云黛指指点点,将本不属于她的罪行扣在她脑袋上,大肆讽刺嘲笑。
一切都和前世一样,连那些羞辱嘲讽的措辞都没变,当时云黛年少,心智尚不够成熟,那一字字、一句句像最锋利的刀,将她割得遍体鳞伤。
不过如今的云黛却并不在意,她的肩曾在百年后为岌岌可危的万仞阁撑起一片天,那时她受到的屈辱嘲弄哪一次不比这一次更重、更可怕?可怕到甚至真的可以威胁到她的生命。
她跪在雪地里,垂着视线,任由鲜血一滴滴地砸落,像在净白的雪里开出的点点梅花。
重伤令她的视线有一瞬间的模糊,她闭了闭眼,再睁眼时,视线里便出现了一双绣鞋。
云黛抬头望去,正对上苏秋娥的目光。
“二师姐......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她扯出一个笑,露出了被血浸红的牙,说了句令苏秋娥莫名其妙的话。
她们的确许久未见了,前世的苏秋娥早便惨死在了三百年前,云黛见到她时,她只剩下一具衣不遮体的尸体,全身被法宝打得千疮百孔,没一块好肉。
还是云黛拖着气血两亏的身体,将二师姐的尸身从血河尸海中背回了万仞阁安葬。
“云黛,”苏秋娥皱起眉头,“你不该那样对师父说话。”
“那我该怎么说?”云黛反问她,“我解释了,可你们不相信我,你们只觉得我谎话连篇;我认错了,你们又说我不该,我到底要怎么做你们才能满意?”
苏秋娥斥道:“你那是认错的态度吗?我真不知道你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
云黛浅笑了一声,她五岁拜入宗门起,便一直跟在二师姐屁股后面转,师父无心教导弟子,她的修行都是二师姐在过问,若真要说起来,眼前的二师姐反倒更像她的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