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非没有想过暴露这么多会招致多少猜忌和怀疑。 起初也没打算暴露什么,之前低调着,只说自己来自瀛州,什么都未曾多言,只想着不惹人注意是最好的。 只是没想到,招惹了宁修远这个招桃花的,连带着尤灵犀阴魂不散般地纠缠着。 越是低调,便越是阴魂不散,倒不如大大方方地偶尔暴露那么一点点无伤大雅的高调,若是能让人忌惮一二,倒也省事。 她靠着椅背,目光落向正中那箱子鲛纱之上,眸色之间是隐约的慵懒和骄傲,“我是谁……不过是个做生意的。家中多年经商,有些底蕴不足为奇。这成衣铺子是我的,那风尘居……亦是我的。至于琴师,不过兴之所至的时候,随手谈谈罢了。如此,有何不可?” 眉梢轻扬。 姬无盐很多时候都是内敛的,冷冷清清的气质。 偏生今次,坐在那里抬头看你的时候,眼光都带着嚣张,就似那股一直收着的力突然放开了,于是你看到里面锋芒毕露的内核。 尤灵犀垂眸看她,背在身后的手掐了掐掌心,“若是本郡主记得没错,之前姬姑娘说自己来自瀛州,是来投奔风尘居朝云姑姑的,如今怎地换了说法……这今日一个说法、明日一个说法的,真真假假倒是让人摸不透呢。” “摸不透便摸不透呗,郡主爱信哪个信哪个……左右,就算是假的,于郡主跟前说,也无罪。只要这满箱子鲛纱是真的……就可以了。” “姬无盐……”尤灵犀并未动怒,她敛着脾气,垂眼打量姬无盐面纱之下的姿色。从她的角度,能看到面纱边缘之下惊人的润白,和眼角那点泣血朱砂痣,极白、极艳的色泽,让人想起宁修远书房里挂着的那幅画……到底是什么样的姿色,才能让宁修远这样的人都为之方寸大乱。 亦或……什么样的背景…… “姬无盐……”尤灵犀犹豫片刻,到底是问道,“云州姬家,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 “就……”倒是有些意外于这位郡主的联想能力,姬无盐笑着提醒道,“也许……几百年前,是一个祖宗?”也不算假话,如今也是一个祖宗。 只是,实话有时候听上去反倒没有什么可信度。 尤灵犀再好的涵养也在姬无盐的看似不着调里气得消散无痕,“姬无盐!你当真以为有了这一箱子的鲛纱,你这铺子就保得住了?!你信不信,但凡本郡主一句话,再不会有人来光顾你这破店!” “尤郡主好大的口气。”白行在旁冷笑,“真以为这燕京城是姓尤么?旁人会不会听您郡主大人的一句话本公子是不知道,但很显然,白家……去哪里、买什么衣裳,还轮不到您尤灵犀做主。” 尤灵犀脸色一僵,方才白行一直站在一旁不吭声,自己这边倒是忘记了这么一号人物。 姬无盐很不给面子的噗嗤一声笑了,起身对着绣娘微微行礼,“今日麻烦您走这一遭了,见笑。接下来的闹剧实在不敢再耽搁您的时间,我请白公子再送您回宫,如何?” 说完,子秋格外有眼力见地递上一个小香囊,绣娘连连推拒,只说今日也是开眼,连连说着无憾。子秋却坚持塞着,绣娘这才笑呵呵地收了,暗中一摸,香囊没什么分量,当下愈发眉开眼笑——不愧是攒了一箱子鲛纱的东家,出手就是阔绰,竟是银票,虽不知面额大小,但总比碎银子值钱些。 是个会来事的,难怪白家和宁家的老夫人都喜欢。 白行还有些意犹未尽,但到底是在姬无盐的坚持下带着绣娘离开了,离开前一步三回头,诸番交代,还顺手将叶宛如请来的官府的人带走了。那人原也没派上什么用场,彼时尤灵犀倒是想着将鲛纱带回衙门去检验,若是真的,便先下手为强直接掉包。 如此,一举两得。 没成想姬无盐叫来了宫里的绣娘,废了她一手的好算盘。 “好了……方才人多口杂的,有些话倒也不是很方便说。”姬无盐指尖点点那箱子鲛纱,让人抬下去了,又道,“怕伤了郡主颜面……这会儿人都走了,咱们便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我……姬无盐。不是什么善茬。记仇、小心眼、睚眦必报。”低头,指尖缓缓拂过手腕间那只孔雀石的镯子,眉眼微微敛着,含着笑意,“最重要的是……我看上的,不管是人、还是物,旁人都休想觊觎分毫。鲛纱是、宁修远……亦是。” 深闺里长大的女子,爱恨大多羞于唇齿之间,何时见过有人这样“不要脸”地宣誓主权的行径?叶宛如都惊呆了,满脸通红指着姬无盐磕磕绊绊地控诉道,“你、你、你当真是不要脸!再说,就算你看上了,人未必看上你呢,你还能抢回去啊!” “有何不可?”姬无盐靠着椅背,一手搭在靠背上,嚣张又邪恣,“再者……若是我记得没错,叶家如今正在费心促成的那门亲事,似乎也有些强人所难的样子……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叶家倒是简单,只靠舆论就想逼人就范。这和‘抢’也没什么区别了,不是吗?” “你!你胡说什么!”纵然上述所言都是事实,但心知肚明和摊开来讲,到底是不同的,叶宛如一张脸青了红、红了青,精彩纷呈。 “好了。”尤灵犀冷言冷语地瞥叶宛如,“你又不是不知道姬小姐这张嘴,能说得很,死的能说成活的,活的也能说成死的。你这榆木脑袋的,还想在言语上胜过了她去?也不掂量掂量自个儿……” 说着,转首看向姬无盐,“姬无盐,你也不必在这里耍什么嘴皮子功夫。宁三爷……你要抢,便抢去。宁国公府三夫人的位置,你要有能力,你去坐。只是,本郡主还是要提醒你……有些话,别说得太早了。这里是燕京城,不是山高皇帝远的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