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茶?”对方嗤笑一声,“你陈一诺没见过好东西,本少爷理解,但是请别把本少爷想得跟你一般地孤陋寡闻……这种档次的茶,也好意思拿出来招待本少爷?” 说完,翘着一条腿缓缓揭开茶杯杯盖,众目睽睽之下,“淬”地一口,吐了口口水进去。 沈洛歆都惊呆了——好勇一好大儿。 她甚至都没有勇气抬头去看宁修远的脸色……想必,这是宁三爷人生里头一次被人如此驳了面子吧。 白行也愣住了,他“啪”地一声收起折扇,抵在下颌等待着接下来的血腥场面。 宁大人……宁大人的表情有种格外讳莫如深的平静。让人想起盛夏季节的午后,火辣辣地太阳大刺刺地烤着,连枝头的蝉都已经没有了力气嘶叫,整个天地间只余下滚滚热浪,喧嚣,又安静。 没有人说话。 除了得意洋洋扯着脖颈子姿态挑衅的陈家辉,所有人都不敢说话,包括陈家人、包括陈一诺。 像是等待宣判的囚徒。 就在这个时候,姬无盐突然挥了挥手。 指尖微曲,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宽袖滑落之际,露出盈盈一截纤细手腕上一只白玉镯子,挥手间,那镯子轻微一晃,衬地肌肤愈发白皙胜雪。 陈一诺瞧着,甚至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这姑娘的一双手,当真漂亮。 只是这想法刚起,“嗷”地一声惨叫响彻整个偏殿,凄厉地叫声让陈一诺差点儿跳起来,下意识看去,当下瞳孔都颤。 方才还在门口的那两个侍卫不知道何时进来的,一人钳住了陈家辉,一人直接将那盏被他吐了一口唾沫的茶水整个儿捏着嘴巴灌了下去。 挣扎间,滚烫的茶水,灌进去的不多,涌出来的多,下半张脸连着脖子都被烫地通红。 沈洛歆眉头一跳,暗道,嚯!好勇一好大儿,卒。 再看宁三爷,倒是一脸温柔的看着姬无盐,几分纵容、几分意外、几分欣喜,小姑娘很少动怒,更不会用这样近乎于犀利的手段,今日这般,到底是为了自己。 这样的认知令他愉悦。 “姬姑娘!”陈一诺看向上座姑娘,也有了几分气性儿,“姑娘,不过是一些言语上的冲撞,何至于此?如此滚烫的茶水,若是伤了喉咙、烫了脸皮,到时候姑娘如何向陈家交代?” “交代?”姬无盐收了手,还是那样温温柔柔的样子,带着江南女子特有的婉约,看起来甚至有些不堪一击的瘦弱,偏偏动起手来干脆利落到令人心惊。她懒懒地笑,“宁三爷敬的茶,他不爱喝,那本姑娘就让他喝罚的茶。都说敬酒不吃吃罚酒,这茶也是一样的……” “至于交代,陈公子不妨回去问问陈家的老祖宗……这件事,是本姑娘给他老人家一个交代,还是他整个陈家上下,给宁三爷一个交代。”说着,她勾唇一笑,笑容危险又恣意,带着点儿狐假虎威的得意,“对,我承认……这会儿我就是在仗、势、欺、人。” 她一字一句咬着,精致地很漂亮的样子,像只画本子里才能得见的九尾妖狐。 宁修远没忍住,伸手揉揉她的脑袋,转首之际却又目色冰凉刺骨,“本官倒是不知道……当着本官赐的茶吐了一口唾沫,还要本官给个说法的道理。说实话,你应该感谢无盐先罚了,若是本官出手……今日不脱一层皮,这位陈家少主怕是走不出这姬家的大门!” “总算他今日折在了这里,你且去问问你家的老祖宗……他敢不敢来讨个说法!” “啊啊啊!”陈家辉被席玉按着,脸上火辣辣的痛却也动弹不得,只能嗷嗷地叫,“你们欺人太甚、欺人太甚!陈一诺!你到底在干嘛啊,揍他们啊!这一群狗男女,不对!一屋子不要脸的狗男女!陈一诺!你今天不帮我报了这仇,待我回去、待我接管了陈家,你们这一房就别想再在陈家待下去了!我要让你变成第二个陈崧!” 声音戛然而止。 情绪激动处不假思索脱口而出的话,在落地的刹那突然意识到不对。 可覆水难收。 姬无盐觉得,陈一诺回头看过去的动作都像是卡了壳似的,听得到颈项骨骼之间的咯吱作响。他的声音都带着压抑,一字一句用力问道,“你……方才说什么?陈崧……不是自己叛出的陈家吗?” 姬无盐容色微敛,低着头的表情有些模糊不清,“瞧。真相如何尚不清楚,就巴巴地当起了马前卒,最后如何被人卸磨杀驴的都不清楚……” “你闭嘴!”话音刚出,一脑袋就被席玉按下了。 笑话,这厮自己不要命,乱挑衅,挑衅到最不该调戏的人身上去了,偏偏他们要命,得罪谁都不能得罪那位祖宗。没看三爷的脸色么,咬着牙隐忍不发呢! 陈一诺已经完全没有闲心去搭理陈家辉那边了,他朝着姬无盐转了身,缓缓一揖,“姑娘,烦请姑娘将真相告知在下。抑或,让在下见一见陈崧……前辈。姑娘放心,在下不是什么蛮不讲理的人,若陈崧前辈当真有难言之隐,在下愿意为自己当初的失礼和鲁莽而道歉。” 说完,又是一礼。 陈崧当年的事情,长辈们大多讳莫如深,也许大部分的长辈也并不清楚。大概只有族长一脉才能知道些许来龙去脉吧。 只知当年陈崧年少气盛,向族长讨要一颗族中至宝而不得,夜半直接下药迷晕了族中看守盗宝而出。 至此下落不明。 是以,人人皆道他是叛徒,说陈家就是因为至宝丢失,惹怒了祖先才连年不利。 可方才陈家辉脱口而出的那个意思完全不是这样,倒像是陈崧得罪了族长而不得不离开陈家…… “陈一诺!你好大的胆子!”陈家辉的脖子被方才那一巴掌打地生疼,只能低着头叫嚣了,“我一定要告诉祖父!你背叛了我、背叛了我们陈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