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后矛盾的模样,让人忌惮。 屋子里光线黯淡,没有窗户,屋子里都是暗色的柜子,唯一的光源就只有这扇半开的木门,掌柜侧目看来的样子,豆大的眼珠子静静打量人的时候,半分表情都没有,有种渗人的死寂感。 姬无盐由着他打量,落落大方的样子,看起来真的只是家里有人染了风寒过来买药一般,甚至还催了催,“有吗?羌活。” 实在看不出深浅来。 掌柜缓缓收回目光,搁下腕间的篮子之后又拨了拨篮子里的菜叶子,码整齐了,才低声说道,“有……我找找看。” 方才还热情招呼着姬无盐进去的老掌柜,此刻就像是换了个芯子似的,沉默、木讷,还有些迟钝,说完语速都慢了不少。他转身抽了好几个抽屉,看了看,又一一放回去,背对着外面也不知道在鼓捣什么。 姬无盐似是等得不耐烦了,一步跨进门槛,却也没有再往前走,只甩了甩一直挡着帘子的那只手,轻声问道,“也没有吗?我方才找了好几家药铺,都说没有……但大夫又说,这是寻常药材,这燕京城里怎么会连寻常药材都断货呢?” “嗯……”背对着外面的老掌柜还在一个抽屉一个抽屉地找,一边找,一边语焉不详地应付着,“的确是这样,我、老朽也不大清楚……” 他仍穿着蓑衣,左顾右盼间,蓑衣在柜台上来回地扫,打湿了一整片台子,他却仿若未觉,只愈发低了身子,去够下面的抽屉,但似乎仍然无果,头也不回地嘀咕着,“你进来些,莫要挡着外头的光线,屋里太暗了……年纪大了,瞧不见。” 姬无盐背着手,没动,只问他,“像你在这药铺里当了这些年的差,哪个格子里放着什么药材,不应该闭着眼就能拿的到吗?” 言语温和间,没有半分攻击性,就像是因为实在不谙世事倒显得有些过于耿直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的孩童。 对方动作轻轻一缓,慢吞吞地侧目看来,眼神木然,却没有老年人的那种浑浊,眼白很白,瞳孔不大,定定看着你的样子,愈发渗人。 他盯着姬无盐盯了好一会儿,才又转回身去,慢吞吞地说道,“年纪大了……记性不好,眼神也不好。这药材平日里也没什么来买,虽然常见,却并不常用……” 话音未落,他整个人倏地一怔,身形就这么僵硬在那了。 姬无盐低头笑了笑,慢条斯理说着,“方才来得早,见您出门未归门却虚掩着,想着若是贸然推门而入,难免有些不大礼貌。便在附近找了个茶馆子坐了坐,同那位大娘说了会儿话,闲聊时自然说起您,她说您干了大半辈子的赤脚医生,不说旁的,邻里街坊那些头疼脑热的毛病自是不在话下……” 老人豆大的瞳孔倏地一紧。 姬无盐却似乎并没有感觉到其中若有似无的杀气和危机,她仍背着手歪着脑袋故作轻松般温温柔柔地笑着,带着几分自鸣得意,“我说家人染了风寒,是以要买些羌活……那你为何没有告诉我,此药并未对症呢?” “年纪大了……耳背。”老人缓缓敲了敲佝偻许久的脊背,只是他身形矮小,手臂似乎也短些,敲着也只敲到了腰侧。他没什么脾气,被姬无盐这样针对也没有火气,更没有将她当作闹事的赶出去,只“呵呵”笑了笑从柜台后面走出来,弯腰去够地上的菜篮子,一边弯,一边慢吞吞地说道,“你这小丫头,年纪不大,戒心倒重……这是担心我这个药铺掌柜连风寒都治不好?不过是……年纪大了,耳朵不好使,没注意听你说什么……” “进来吧,别站门口了……进来喝一口茶,等我将这菜篮子搁好了,再给你开方子……” “着急。”姬无盐淡淡颔首,“家中长辈身体抱恙,做晚辈的自然心急如焚,若非如此……也不必明知道路难行还在这个节骨眼上赶过来。”她看似说这雨天道路难行,偏又似不仅仅是在说这雨天难行。 掌柜想了想,“也是……那这样,你帮我将这个篮子放到后院去吧,出了这后门,往左拐,沿着走廊进屋,随便搁在门口就行,我给你抓药。” 姬无盐点点头,终于是松开了背在身后的手,走过去拎起地上的菜篮子往后门走去。 掌柜一边敲着侧腰后方,一边往柜台去,无视湿淋淋的桌面,随手取了一只笔,看了看桌面,几张摆放潦草的宣纸都被雨水打湿了,他便伸手去拉一旁的抽屉…… 指尖堪堪够到抽屉的把手,姬无盐已经打开了后门,一脚迈出……刀光已至。 暗色的天地间,大雨滂沱,杀气裹挟着雨水扑面而来,姬无盐早有防备,堪堪侧身,一手提起手中菜篮子,另一手随手一翻,腰间软剑已经出手,银色长龙般直直迎上对方,瞬息之间三回合已过。 风声雨声,刀剑相击声,却有更细微的声音突然破空而来,余光一闪,手中菜篮子已经朝着那边丢了出去,长箭正中菜篮子,漫天粉雾弥漫,姬无盐暗道一声不好,瞬间屏息转身正欲避开退出后院,却不料,身后老人指尖一支狼毫笔已经递出…… 三人围剿,李裕齐当真下了血本。 姬无盐竟还有闲情暗暗摇头,心道李裕齐当真看得起她,今日怕是要见些血了……她不顾空门大开的后辈,只微微侧身避开了要害,屏息直击身前人门面而去。 千钧一发之际,半开的木门突然被重力撞开,轰然碎裂,满屋子飞舞的碎木片里,一线银光一闪而至,直直没入老人后脖子。 从后脖子进,前脖子出,这个伪装的佝偻脊背瞬间绷直,维持着递出狼毫笔的姿势,睁着豆大的瞳孔在喉咙里诡异的“咯咯”声中,轰然倒地。 一颗鲜红珊瑚珠,一路弹跳着,落在他的身旁,染了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