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也只是自认为得来全不费工夫罢了——此刻坐在姬无盐对面,几句话聊下来,李奕维才算是清晰地认识到了。 眼前这个姑娘,远比她表现出来的温良更加犀利和通透,她清楚地知道自己要什么,她不要虚名、不要妄利,你用大义感化?她自嘲不过就是个利益至上的商人罢了。你以利诱之?什么样的利益才能诱得到姬家人?到了这时候,即便派去云州的暗探还没有回来,但李奕维基本上也已经确定,眼前这人,便是云州姬家的后辈。 若非那样的家族,如何养得出这样的女子? 嚣张、霸道,是背靠庞大的家族、是手握巨额财富,淡然、自信,是因为她本不必踮起脚尖攀附于任何人。她说宁修远自会低就于她,这本就是自谦,宁国公府在神秘的姬家面前,怕是也要弱上一些。 只是这女子到底是性子太强势了一些,若非如此,自己便是顶着被人诟病插足臣子感情之事的骂名,也要将人收入自己的后院。 至于楚记,却是如何都要拉入阵营的——若是因此能将整个姬家都拉进自己的阵营里那就更好了,他不仅坐拥了整座金山,还能将素来中立的宁国公府也揽在麾下!哪怕只是让朝中官员相信姬家支持他李奕维,这皇位……也就稳咯! 心中这般盘算着,就愈发有些投鼠忌器了起来,姬无盐就像是一颗油盐不进的顽石,实在不好拉拢。他只好一边招呼着姬无盐用膳,一边用白家寒暄拉家常促进两人交情,“之前去看望外祖母,正巧阿行也在,一道用了晚膳……就那日茶馆遇到姑娘的当天,说起那事,阿行还怪我不曾为二位姑娘撑腰。” 姬无盐大大方方吃着菜,也不似那些世家千金一般拘着,闻言搁了筷子才笑道,“哪里,殿下已经替小女解围。今日这顿饭,该是小女做东向殿下道谢才是……如今倒是显得小女不懂规矩了。” “这是哪里的话?”李奕维瞪眼虎着脸,“本就是本王想要来此用膳,只是一个人也吃不完,才想着请姑娘过来的。贸然相邀,已是唐突,如何还能让姑娘破费,再者,那日也未曾帮上忙,若是阿行晓得,可得恼我。”说着,又用一旁的筷子给姬无盐布菜,自己倒是端着茶杯,也没吃几口,尽顾着说话了。 姬无盐刚吃了一口,他又似突然想起似的,“之前那个闹事者,经手下审问,很快就招了……哎,此事说来虽然荒谬,本不该告诉姑娘的,只姑娘也是深受其害,本王便同你透个底儿。”说罢,亦是无奈摇头,看起来多少有些痛心疾首。 姬无盐容色未变,很是体贴,“殿下若是为难,不必同小女说的。我不过就是一介女流之辈,这朝中的事情,殿下便是同我说了,小女也是不懂的。” 她总喜欢藏拙。 李奕维摩挲着手中茶盏,低着眉眼讪笑,压根儿没信——这朝中的事情姬无盐牵扯的实在不算少,太子都在她身上栽了不少跟头了,那日听闻又是和宋元青交好的,宋元青如今在朝中也算是炽手可热的青年才俊,这小丫头挺厉害的……如今却要装一脸懵懂无知的样子,委实有些假了。 只是此刻,他要唱的戏还是得唱下去,他想要借此达到的目的还是要达到的,遂仍作为难状,轻叹一声,说道,“哎……的确是有些难以启齿,太子做出这样的事情,本王也是为难。若是秘而不报,是本王包庇姑息,若是禀报父皇,又怕父皇气恼郁结于心,秦太医说了,父皇这病,病在心里,心病最是难治。” 秦太医就是这般搪塞皇帝的?姬无盐闻言倒觉有趣,这堂堂院首、皇帝心腹,如今连个病情都藏着掖着不敢说,治不好,便只道心病难医。难怪林一能在燕京城里兴风作浪。 心中腹诽,面上却仍然温和,听见对方是太子的人也没有什么意外,只淡淡说道,“想来太子不会专门派人来对付我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大抵是被殃及了。当时是在气头上,说了些气话,殿下莫要当真。” 不至于专门针对你?李奕维玩味打量,若是记得没错,东宫专门费心针对这位姬姑娘的次数,可不是一次两次,只是次次都未曾讨着好罢了。就最近那次,风尘居都封了,朝云的罪名都扣上去了,眼看着一张巨网张在东宫之上,只待姬无盐自投罗网了。可最后呢,闹是闹得挺厉害的,可人姬无盐全身而退,甚至带走了朝云,还给君臣之间埋下了怀疑的种子,顺便施了一把肥,还彻底破坏了太子想要栓住沈谦的计划。 总之,东宫赔了夫人,又折兵。 仿若一个难看的笑话。 有趣。 李奕维转着手中茶盏,低头抿了一口,才笑意吟吟地,“姬姑娘还是拘束了。你不必殿下、殿下地唤我,姑娘同白行交好,我又是白行兄长,我自然也将姑娘视作自家妹妹……姬姑娘家中可有兄长?” “有的,有一位兄长。” “那姬姑娘将我当作自家兄长相处即可。”李奕维笑着说道,又给姬无盐夹了自己面前的两道菜,劝着尝尝,才道,“此前虽是气话,但那气却也是真真实实受着的,气话自然也是作数的。我答应姑娘的事情自然也是记得的,如今这人已经审完,留了半条命,今日我回去就让人打断了腿给姑娘送去?” 姬无盐微微皱眉……这郡王爷什么毛病,当真还给她送个血淋淋的残废过去?她要来作甚?每日里还要好吃好喝地养着? 她咬了咬腮帮子,扯扯嘴角,“倒也不必了,该扔哪里就给扔哪里去吧……或者,郡王自个儿留着,兴许以后还有用,拉出来作个证之类的。” 瞧,小姑娘口口声声说着不懂正事,可随口一句就是思虑周全的。李奕维眸色微闪,突然间倒是有几分真正的欣赏了,遂耐心解释着,“留了证词,画了押,人留着也没什么大用。何况受了刑,又断了腿,拉出去兴许还要被反咬一口说本王屈打成招……姑娘既不要,那送去给宁三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