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枕月收回目光,转身,对上他眼眸。 凌晨五点,霓虹未熄,整座城市影影绰绰的灯火如细碎微芒,倒映在他深邃的眼底,同样也清晰倒映着她的影子。 他顿在原地,凝视着莫枕月,深邃的眼眸里藏着万千情绪。 莫枕月轻声喊他,“奚。” “嗯。” 傅时奚应了声,慢慢阖上眼,薄唇紧抿,再睁开眼时,湛蓝如海的瞳眸中,凝着复杂的情绪,有害怕,有不安,有挽留……她越是不说话,这些情绪就越是不断扩大,他的心脏就像是一颗气球,不停地膨胀,膨胀,被这些情绪挤压,攻占,最后“嘭”得一声炸开,炸得支离破碎,碎骨焚身。 他再也忍受不住这种煎熬,箭步上前,紧紧握着她手腕。 “是。” 话音落下。 他狠狠吻住她的唇,没有之前的温柔,而是肆无忌惮地深吻,仿佛这样才能得到一丝安全感,莫枕月没抵抗,双手抵在他胸前,任由他如饿狼般无休无止地索取。 直到气息完全乱掉,他才放开,重重喘着气,像一只低吼喘鸣的野兽。 “我承认,我不择手段,我卑劣。” “从在机场遇见,就是我设的局,追杀的人,我所受的伤,全是我事先就已经安排好的,不仅如此,在图森枪械研究所,那把我设计的枪,也是经过我提前改造,从交到你手里,到走火,到子弹如何出膛,射往哪个方向,都是我提前演练过无数回,就是为了让你伤我,而后贴身照顾我。至于拍卖场,那场事故确实是意外,但那枚月亮黄宝石,是我提前准备好的……如果不是诺娅在计划之外出现,我还有更多办法制造我们之间的相遇……” “从始至终,都是我在谋求算计,引诱你入局。” 他深吸气。 这番话用了他不少力气,就好像将阴暗沟渠里,见不得光的小虫暴露在阳光下暴晒,一点点折磨而死,是一种特殊的凌迟。 “可是……” 他指尖在微颤,直到触碰她手腕的肌肤,才慢慢安定下来。 他头一点点垂下来,额前细碎的发垂下来,遮住眼中的颤意,他用她的掌心贴住自己脸颊,“月,我诱你入局,不是因为你是莫家的大小姐,更不是为了利益。我对你的谋求算计,也仅仅只是希望能和你在一起。” “这就是全部解释。月,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莫枕月摇摇头。 没有了。 他把自己想问的,疑惑的,全都问了。 她正准备说什么的时候,门外突然间响起杂乱的脚步声,将她思绪全都打乱,她也有些慌了。 莫景遇的到来完全是个措不及防的意外,就算是向来游刃有余的莫枕月,在面对这样的情形,也是乱了阵脚,不知该如何处理应对。 脚步声越来越近。 很沉重。 就像鸣钟的倒计时,声声入耳。 有很多人,正在往他们所在的房间靠近。 傅时奚轻轻皱眉,没有继续说下去,更没有寻求她的回应,只是拿起衣服,理着他的发丝,勾到耳后,看着她身上那件吊带睡衣,“你父亲要来了,先把衣服换好?” 莫枕月“嗯”了一声。 她换好衣服后,恰好沉重的敲门声响起,她往门外看去,才刚刚往前迈出一步,准备去开门,手腕就被傅时奚牢牢扣住,男人在她身侧,眼尾泛着一层薄薄的红,近乎哀求地用破碎的声音开口,一字一字,问得小心翼翼,又极其卑微—— “月月,你不要我了,是吗?” 莫枕月听得呼吸一滞。 一颗心脏仿佛都蜷缩起来。 敲门声还在继续,却将莫枕月脑海里那根弦拉回正轨,她彻底反应过来,身子慢慢转过来,面对着傅时奚,脸庞上浮动的情绪从略显慌乱到坚定,只用了很短的时间,而后,她踮起脚,抬起手,抚摸上他的脸庞,指尖描绘着他深邃的轮廓。 而后,她踮起脚,唇落在傅时奚薄唇上。 只是轻轻触碰。 末了,还轻轻咬上一口,在他下唇瓣留下浅浅的印子,她只离开了唇,手却依旧抚着他的脸庞,在一墙之隔的凌乱和嘈杂中,两人静静相拥,鼻尖相抵,呼吸清清浅浅地交融在一起,仿佛缠绕的藤蔓,相依相偎,不肯离开。 “要你的。” “奚,我要是不愿意入局,你觉得谁能强迫我?” 就一个小小的动作。 一句简简单单的话。 就将他内心所有不安,全部抚平。 久了。 门外敲门声戛然而止,响起的是莫景遇冰冷如刃的声音,“莫枕月,出来。” 莫枕月轻轻蹙眉。 知道是时间离开了,她轻声同傅时奚道:“交给我,我来搞定他。你乖乖等我回来。” 话音落下。 莫枕月松开手,不敢再逗留,生怕自己舍不得,利落转身,咬着唇往门边走去,一把拉开门,门外的灯光照射进来,她看见莫景遇抿唇不悦站在门外,神色很不好看,旁边的保镖形成了一堵人墙,全都围在门外。 这一幕像是警匪大片,警察在追捕罪恶滔天,穷凶极恶的犯人。 莫枕月挑眉,“爸爸,你不用搞这么大阵仗吧?” 莫景遇冷哼一声。 “还不走?” “走。” 莫枕月在保镖的带领下,往前的同时,忍不住回头看看,她一眼就看见傅时奚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灯光洒在他眼睫,肩膀上,高大的身子微微倾颓,显得落寞无比。 她无声做了个口型。 傅时奚读懂了。 是“等我”。 他没来得及回复,莫枕月就被保镖挡住,再也看不见。 莫枕月被保镖带着离开后,整个走廊很快空旷下来,只剩站在走廊中央的莫景遇,以及在门口的傅时奚。 莫景遇打量着傅时奚。 的确。 和十五年前那个幼狼崽子的模样有很大变化。 长大了。 也懂得何为掠食了? 莫景遇能捕捉到傅时奚身上的锋芒,就算在他面前刻意隐藏起来那股气息,他也能感觉到,面前的年轻人并非池中之物,而是隐在剑鞘里的,一把开了刃的剑刃,锋芒毕露,见血封喉,危险气息浓厚,绝非善类。 而打不打开剑鞘,全由利刃自己做主。 他想嗜血,就能用千万人的血灌溉,祭奠剑刃,他想隐藏,就能安安静静藏于剑鞘中,蛰伏着,等待机会。 若非他接近枕月的手段,莫景遇觉得自己应该会很欣赏这样的人。 但现在…… 不会有父亲会对一个“哄骗”自己女儿的人有好脸色的。 莫景遇黑眸轻轻动了动,音色沉厚,“飞机离开欧国的时候,还请柯林斯家族放行。” 表面客气。 实则这句话每个字掰开来,都写着四个大字——“不容置喙”。 不是长辈对后辈的请求,而是同为家族掌权人之间的较量,是无声无息的交锋,是没有刀光剑影的博弈。 傅时奚扬起轻笑:“莫先生说笑了,柯林斯家族还没有只手遮天到这种程度。” 言下之意。 他不会拦截。 莫景遇冷冷道:“希望柯林斯家族说到做到。我女儿年纪小不懂事,这段时间在柯林斯家族叨扰了,她所有的花销,我都会按照十倍转到柯林斯家族的账户上。” 说完。 不给傅时奚任何拒绝机会。 直接转身,脚步沉稳地离开。 傅时奚看着他背影,总算知道自家小月亮那股劲从哪里学来的,简直是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但他也没有闲着。 在楼下车渐渐开走的时候,拨通了霍华德电话,“帮我准备一架私人飞机。” “现在?” “对,就现在,飞华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