谛长卿抬脚绕开地面上蔓延的血泊,慢悠悠地往前走,鲛人骸骨在洞穿了百里诚后怨气一滞,罕见地停滞下来。 百里诚嘴角冒着血沫,手无力地搭在穿过他心脏的骸骨身上,“救......救......” “舅舅?”谛长卿捧着着杯子挑了挑眉,“我可没有你这么老个侄子。” 迎着百里诚目眦欲裂的痛苦神色,谛长卿看向正望着这边的不夜侯,眼中含笑:“又见面了,前辈。” 他向挣扎着的百里诚瞥了一眼,手毫无预兆地一松,盛着半杯热水的瓷杯从他手中脱落,砸在地上四分五裂。 这一声似乎惊醒了停滞的鲛人骸骨,洞穿血肉的利爪上生出更多尖利的骨刺,从心脏的位置向百里诚的身体蔓延。百里诚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血沫从他嘴里不断涌出,他脸上的神色愈发痛苦。 见谛长卿没有像来这栋别墅之前约定好的那样保护他,百里诚痛苦的神色里出现一抹怨毒,他死死地盯着谛长卿,最后脑袋一歪,没了呼吸。 鲛人骸骨身上最亮的那条亲缘线闪了闪,彻底熄灭了。 “上来看热闹也不瞧瞧自己的能耐,这下好了吧。”人死在他面前,谛长卿脸上仍旧是笑嘻嘻的,“子杀母,母杀子。” 他盯着不夜侯的脸,探究他脸上的神色:“前辈,你觉得这出戏有不有趣?” 刺鼻的血腥味在花房这一层弥漫开来,直面死人所带来的冲击,虞荼感觉有些难受,更别说旁边还站了个笑嘻嘻看戏的谛长卿。 他所说“子杀母,母杀子”,虞荼强行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回忆鲛人骸骨上最亮的那根亲缘线,确实是属于母子的。 但奇怪的是,按鲛人骸骨存在的时间看,就算她有个孩子,孩子也不可能才中年。 虞荼其实有点害怕,但他没有表现出来,在谛长卿这样的人面前露怯,等待他的只会是更糟糕的后果。 虞荼逼迫自己将目光放到那个惨死的中年人身上,感知过他的骨龄后,虞荼才发现这个中年人并不像外表那么年轻,他的外表看起来最多将近四十,但骨龄却有六十多了。 以结果反推过程,在吞服过不少鲛人血肉的前提下,这就是延缓衰老的铁证。 这个中年人,不,老年人已经死了,他的血肉里全是鲛人骸骨上的骨刺,骨刺在吸食血肉的同时,也成功停下了鲛人的动作。 鲛人骸骨身上的功德、杀孽、怨气乱成一团,让人一看便觉得脑袋疼,最亮的亲缘线熄灭后,他身上只剩下了寥寥数条线,这数条线中最亮的那条就是百里明的,以血缘关系论,百里明应该是鲛人骸骨的曾孙,其他几条线就似有若无,黯淡得不行。 虞荼虽然在观察鲛人身上所蕴藏的亲缘线,但其实并没有用多长时间。 可谛长卿在提出问题后的几息内没有得到回答,有些不满意地挑了挑眉。 他抬起手,掌心灵力流转,鲛人骸骨密密麻麻的 骨刺深处出现了一个银色的阵法,正在吸食血肉才安静下来的骸骨怨气流转忽然加快,阴气呼啸着,几乎可以震碎普通人的魂魄。 “咦?”谛长卿突然有些意外,“都化作这么强大的怨灵了,竟然还保留了一部分自己的意识?” 做的安排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乱,谛长卿有些不高兴,他加大了灵力的输出,慢慢地、交错的黑色骨刺缝隙里银光大盛,阵法的光芒和怨气的黑光混合在一起,显得越发诡异。 鲛人骸骨上的怨气不甘受缚,疯狂尖啸起来,谛长卿一边游刃有余地加大输出,一边用余光去观察那位神秘的不夜侯。 他们第一次见面,这位神秘的不夜侯阻止了他取走一个出言不逊的垃圾的生命,他们交谈的话语现在回忆起来,谛长卿都觉得他是个烦人的老古板。 后来这位不夜侯为了一个小祭品,闯了地下乱葬岗,毁了他们重要的祭奠,别看那老东西面上嘴硬,背后恐怕气的够呛。 地下乱葬岗毁了,老东西好不容易弄出了一个新的祭祀,压阵的材料要怨气充盈,他盘算了挺长时间才找到这么一具合适的鲛人骸骨。结果前期准备都做好了,又被这位不夜侯截了胡。 他可不相信怨气盈满的鲛人骸骨存留有一部分自己的意识,没有这位不夜侯的手笔。 虽然他们面上没怎么见过,但三番五次的谋划里,总是少不了这位的影子,大部分情况下都在坏他的事,但也有做得好的时候,比如那个和他相看两相厌的毒傀师,死了就挺不错。 阵法马上就要被激活到极致,谛长卿心里有些诧异,他先是引导着鲛人骸骨当着他的面杀了一个人,然后又明显在不怀好意地控制骸骨,不夜侯竟然没有阻止他?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难道他喜欢看这种亲人相残的戏码? 谛长卿的目光有些古怪,但虞荼已经顾不上了,他现在正用能量在花房这一楼做防护,能量防御叠了一层又一层。 鲛人骸骨上的阵法虞荼不认识,只能隐约看出应该是催化一类的功效,目的是催化鲛人身上的怨气,让他变得更加暴虐,最后化身为“核/弹”。 如果不加以阻止,大概率以庄园为中心,半径上千公里的人都会遭到不同程度的攻击,百公里以内轻则重伤,重则无人生还。 与谛长卿所想的不同,虞荼其实是行动了,但他能量一附到鲛人骸骨身上,就出现了奇怪的变异,虞荼“看”到了鲛人生前的记忆,但由于骸骨正处在狂暴状态,记忆断断续续的,不是很全面。 正常情况下,怨气浓郁到已经能化作怨灵的地步,根本就不会有记忆留存,怨灵只会以因果为引导,凭本能行事。 但巧就巧在虞荼之前净化了怨气,让怨气保留了一部分意识,谛长卿又让刚化作怨灵的鲛人骸骨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孩子,这种剧烈的冲击下怨灵意识动荡,接着谛长卿又不管不顾地进行催化......种种巧合加在一起,让本应怨气爆发取走大量性命的鲛人骸骨同步异化。 虞荼感知知道了 这种奇异的变化。 在阵法被催动到极致时,他抓紧最后的空隙,在花房里叠了第九层能量防御。 在同一刻,黑色骨刺间银光大盛,这一瞬竟全面压过了怨气,然后,他们两人都听到清脆的碎裂声——— 骸骨身上的黑色骨刺,竟然全数碎掉了! 碎裂的骨刺还没落到地上,就又化成怨气重新在骨骸上盘旋,骸骨利爪上的红色,红得更加不详。 所有的黑色骨刺全部剥落,露出了鲛人洁白的骨头,在怨气的映衬下,竟有种诡异的美感。 虞荼听到了鲛人的哀嚎。 不是那种怨气在骸骨间穿行发出的呼啸,而是已经化作怨灵的鲛人意识的哀嚎,就如同美人鱼那令人着迷的歌声迷惑着人失去神志,鲛人最后的意识发出的悲鸣,也让人几乎迷失。 诡异的悲鸣中,谛长卿面色一变———这与他预料的情况完全不沾边。 谛长卿再也不复之前的从容,他转向虞荼的方向,阴恻恻道:“前辈,您到底在做什么?” 虞荼正忙着叠加第十层能量防御,被他这样一问,下意识地就回答:“倒计时。” 这一幕落在谛长卿眼里,就是不夜侯只盯着变化出乎意料的骸骨,分毫不在意他的惊疑,宛如眼前的一切尽在掌握。 之前电梯门口杀人的那一幕也好,现在鲛人骸骨发生不同寻常的异变也罢,不夜侯始终像一个身在局中却游离在外的执棋人,无论是否是闯入这局棋的变数,都是他手中的棋子。 骸骨的异变仍在继续,鲛人意识的悲鸣更加凄厉,谛长卿看到缠绕着怨气的洁白骸骨倒映在不夜侯眼中,他神色似有几分悯然,但除此之外,一无所有。 好像他这一刻在做无比正确的事,但没人知道他具体要做什么。 谛长卿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盯着虞荼瞧,虞荼更紧张了,他甚至都没注意自己心里的计数已经被他自己轻声说了出来: “三.......” 轻声的倒计时仿佛一个催命符。 谛长卿不想等了,他面前灵力涌动,化成恐怖的声势直迫骸骨,他要将威胁彻底消灭在爆发前! “二。” 就在他碰到的那一刻,谛长卿突然意识到不对,要对付异变后骸骨的明明是不夜侯,为什么现在是他在动手?他居然在不夜侯的步步紧逼下失了分寸,做出了这样没头脑的昏招! 但汹涌的灵力已经无法收回,谛长卿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灵力和骸骨的怨气对撞,成就了阵法的最后一步。 剧烈光芒爆开,谛长卿耳边传来不夜侯淡淡的声音:“一。” “轰———” 剧烈的爆炸声里,谛长卿听到碎裂声,这一次的声音来源于千疮百孔的玻璃天顶,一层又一层结界碎裂,却将这恐怖的波动牢牢地挡在这一方空间中。 爆炸刚好碎到最后一个结界停止,仿佛早就被人精心安排的有趣彩蛋。和他之前那场拙劣的戏剧相比,要胜过太多太多。 谛长卿想,这是不夜侯对他之前问题的回答吗? 在被爆炸后诞生出的白光吞噬前,谛长卿扭过了头——— 不夜侯依然和之前一样平静淡然,白光蔓延到他面前时,他一派从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