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中,设想过回家之后要面临什么。
责罚是少不了的。
但究竟是何种模样的责罚,轩辕承烈倒是有些期盼。
由小至大,轩辕承烈都没有受过风叔和茗娘的责打,便是七岁时闯了大祸,被讹了家中生活依仗的杂货铺,也没招来一根手指。虽是幸运,也意味着隔阂,是未当做嫡亲的疏离,让自家的成长少了一份内容,更没了严父慈母教诲的可惜。
往日里,茗娘的责罚与其说是责罚,倒不如说是在折磨她自家。
但凡是犯错,茗娘从未有过重的言语,更没有责打的动作,仅是不停的流泪,一刻复一刻,一时复一时,直至轩辕承烈被眼泪泡出了悔恨。
至于风叔的责罚,更是简单,不是将拳脚套路多习练十数遍,便是将锻体技艺的总量再增上数倍,次次如此,也不知道添些新意。
盼着挨揍。
说来也是遗憾,同窗中便是李明德那样的人物,也受过爹娘的掌掴脚踢。
李明德初得筒子弩那几日,连着射杀了四五只鸡狗,招了主家的恨骂,虽然知晓是知县家小公子嬉闹后,又买来鸡狗放到路上,等着小公子开心,李崇宪知道了,还是伙了李明德他娘,两公婆一顿操练,硬是让那是非精肿胀了屁股,只能虚坐了座椅,生生蹲了三天的马步。
就这,也让轩辕承烈好一顿羡慕。
可是巴掌真的落下来,轩辕承烈方才觉得,挨揍的滋味很是……难受。
风不破打的。
倒不是惩罚,是诊治惊吓的毛病。
回到绿安城中,看到在街口站着的风叔和茗娘,轩辕承烈绷起的心神松懈下来,眼前又晃起飞出的头颅,进入懵懂的状态,便是茗娘抱住了,迭声唤着我的儿啊,也依旧是一副问东答西的呆傻模样。
回到家中,风不破放下骑兵交还的野狼,从背篓中翻捡出一干猎获,茗娘看到了银狐和赤狐,更认定是轩辕承烈杀了狐狸,受了狐仙的嗔怪,顾不得已经宵禁的时辰,抱了银狐做诊金,就要冲出门去,请城西的路神仙前来赶鬼驱邪。
风不破经历过战阵,毕竟有些见识,唤住了茗娘,反复问过,从凌乱的言辞中抓住关键,揪住轩辕承烈的领口,劈手就是几记耳光。
打了多些。
前面挨了几记确实不知,但是轩辕承烈回转清明之后,挨了几记却是记得。
六记。
在痛出声后,还挨了四记。
“好疼啊,风叔你莫要再打了……”
“让你长点记性,免得你日后还要乱跑……”
嘴上说得凶狠,卸了蒙面巾的半张脸上却带了喜气。
“莫要忘了我的出身,战阵之中常有你这样被吓傻的,就是这般叫回那些新丁的魂魄……”
狠话说过,如旧日一般,风不破解说着自家如此做事的根由。
“也不留些力气,脸怕是被你打肿了……”
耳中又窜出爆狼管炸裂后激荡的鸣响,是打的,晃晃脑袋,驱赶掉,轩辕承烈埋怨着。
“总比失了魂魄好上许多……那只小豹子如何打算,我想撇掉的,但是你茗娘说能让你放入怀中,总是亲近玩物,即便扔掉,也要你的首肯……”
风不破指着被用绳索套住子的小馋虫,问道。
小馋虫原本已经被羁绊了自由生出火气,正在暗暗找寻着机会,看到递近的手指,猛地跃起,便要咬住,可惜忘记了脖子上的牵制,身子刚刚跃出,就被扯着,滚落到地面上。
不过,也没失了斗志,爬起来,亮出两排利牙,又摆出搏杀的架势。
“馋虫!”
轩辕承烈闷声一喝,小馋虫立时收起了野性,不甘的辩了一声,身子却是就势蜷伏到地上。
山中的闲暇之际,都是在调教中度过,小馋虫是召唤,馋虫是喝止,轩辕承烈可是按下许多不忍,让小馋虫吃了不少巴掌。
不过,倒是牢牢的记下了这段暗语模样的指令。即便是含在嘴中的吃食,只要轩辕承烈吼了,小馋虫也会吐出来。
“我想留下……”
蹲到了小馋虫的身边,轻抚着,抬头望向风不破。
小馋虫似是知道轩辕承烈的心思,懒散的眯起眼睛,侧了身子,一双前爪软软的撩拨着手指,扮出乖巧模样。
“不妥吧,这种凶兽养不熟的,只怕日后会遭了反噬……”
茗娘眼睛已经红肿得如同熟桃,正在用裙角擦着眼泪,闻听了,抢先劝阻。
“不会的,它只会帮我打架……你们不知……”
正要讲起小馋虫大战人肉车轮的神勇,被拦住了。
“留下未必是坏事,这世道乱起来,不知何时才能消停,这小兽与烈哥儿甚是相得,如若调教好了,也多了一个帮手,多一份活下去的依仗……”
“……只是调教时要当心些,兽性凶险,若是应了你茗娘的言语,要及早除去……”
“那是自然,”
还是风叔了解自家的心思。
轩辕承烈听了这一番言语,心中立时泛出万千花朵,忙不迭的应着,就着递送的竿子爬了上去。
“……只是我对如何调教还无经验,望风叔帮衬一二……”
“也没有什么心得,不过一些在军中驯养战马的经历,想来教训这些说不得人言的,无外乎耐心与狠心,不能由着这畜生的性子……至于如何调教,闲下来可以寻了那些杂耍艺人,讨教一番……”
“烈哥儿,他日可莫要这般瞎闯了,你让李家小公子送信说是在县衙帮差,可哪里有连着数日不回转家中的道理,今日里你风叔拦住了李家小公子,却又说你去庆州帮人贩卖山货,有心找寻,也不知到底去了哪里,现下你人回到家中,姨娘我的魂魄却是失了九分,若出了不妥,我如何向你爹爹交代……”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茗娘说着,原本入冬溪流般的眼睛,又泛起了春潮。
轩辕承烈可是怕了这涌泉般的不竭泪水,见了,赶忙转换了话头,移了茗娘的注意,
“与那李衙内说了实话,就他那一张大嘴,还不是让绿安人都知晓咱家藏宝洞的所在……家中可还有吃食,我是饿了……”
“米缸空了,只有一个鸡蛋,大半碗的米粥,原本想赶出一匹布匹发卖了,换些米来,这两日被你耽搁得没了心思……也罢,我且将母鸡收拾出一只,熬些鸡汤,正好与你补补身子,这几日可吃了许多苦头……”
说着,又有了泪如泉涌的架势。
“背篓里有雉鸡的……还是收拾了雉**……”
一句饿了的话头也能扯出眼泪,当真有些无语。
家中的六只母鸡是茗娘的心头骨肉,布匹换回的银钱做了家用,也就指望它们给桌上添些荤腥,以后的时日,家中没有了短少财货的烦恼,但是习惯使然,还是不肯轻易宰杀。
虽然这几日的山中,已将雉鸡肉吃到恶心。
小馋虫原本昏然欲睡的慵懒模样,听到雉鸡这个熟悉言辞,蓦然回复精神,喵呜一声,挺起了身子。
“送你回来的军兵是哪里的兵马,有些能战的模样,貌似对你很是客气……”
拆卸了翅膀,扔给小馋虫,三人围着瓦盆用开水褪着雉鸡的羽毛之际,风不破问着。
“我也不知,领头军将自称是我十一叔,轩辕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