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的身后,有尾巴。
其实,在净寺门口,南不倒已察觉,却装作莫知莫觉。
她觉得,装傻装贱装丑装穷装病,装作浑淘淘,不但好玩,而且管用,这是独自一人在江湖上混的上上之选。
人们会看不起或者怜悯这些个人,却不屑加害他们,更不屑去动这些人的坏脑筋,即便动,也是白动,无利不起早,不如睡懒觉而好心人,却会在他们的破碗中,扔几个铜板,叹息感喟,匆匆离去,仅此而已。傻贱丑穷病的人,一无可取,若是自己家人,那叫甩不脱的苦,只有认命,若是陌生人,谁会去沾这些人的边呀。
这大约就是庄子说的,无用之用吧。
不过,即便南不倒扮成叫花婆,像模像样得挑不出半点毛病,一露脸仅半天,就被阴山一窝狼的贼眼盯上啦,一窝狼罗织的情报不是吃素的,眼尖密,遍布天下,能让南不倒逃过半天监控,已是大能耐。
不过,若想就此摆平南不倒,却有点异想天开啦。
南不倒是个绝顶聪明的女人,否则,也不会年纪轻轻就成了医界巨擘。以前,她医道高明,江湖道行却嫩极,一年来,跟着三哥在江湖上闯荡,几经生死,道儿自然而然就老了。
如今,只身一人到杭州寻夫救夫,身处陌生之城,面对强敌环视,三哥却传说纷纭,生死不明,心虽有点乱,却并不气馁,当三哥身体虚弱,武功大不如前之际,一切明摆着要由自个儿承担了,时时保持警惕,处处小心谨慎,出手要快,闪身也要快,保持实力,与敌斡旋,方能以少胜多,救出三哥。
此时,南不倒已将歧黄之术忘了个一干二净,倒逼自己日日夜夜要提着一颗心做人,象对待病人似的对待这个光怪陆离的江湖,将过往的望闻问切,全用在了寻夫救夫这件事上,对身边的每事每人,都得过细端详,明察秋毫,留有后手,出奇制胜,用药如用兵,这回还真的用上了啦。
一个绝顶聪明的女人,对付逆境,便有一百条匪夷所思的妙计,况且,南不倒手中还有当今江湖独一无二的神器呢,怕啥。
尽管她已有了儿子,其实,还是个姑娘,不过,有孩子的姑娘,习惯上,人们称之为女人。
在净寺门口,南不倒发觉,有几个叫花子的眼睛有些古怪,像锥子似的,时不时瞄向自己。
若是没有易容,瞄向自己,也是常有的事,姐大概有几分姿色吧,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眼睛生在别人身上,不怕眼酸,喜欢瞄就瞄吧,姐还颇有几分飘飘然呢。
如今,姐易容成这付熊样,没人愿多看一眼,你瞄个啥呀?内中必有蹊跷。
一会儿,一个穿着破衣烂衫的女叫花子,走到她旁边坐下,讨饭碗在身前一摆,问:“阿婆,你是新来的?”
南不倒的易容术不错,能说一口流利的官话,一个叫花婆,说的却是官话,当然不行说方言吧,除了南海的方言,别的不会,这是她的短板,若一说南海方言,便露馅了,没人会信,南海的叫花婆会从天涯海角赶到杭州来要饭,相反,一出口,就知这人正是来自南海的那个南不倒。
南不倒勉强能说江北方言,说得却不够地道,半年前,三哥教她,又不肯好好学,反正有三哥在,我学这些干啥呀,如今想想,当真后悔。
当女叫花与她搭讪时,不敢多说,生怕露馅,只说了一个字:“是。”
女叫花又问:“阿婆,你是哪儿人?”
南不倒又道:“是。”
她发觉,还是装聋卖傻好使,前些天,连太爷都认不出自己来,对付这个女叫花,不妨故技重施。
“啊?我问你是哪儿人呢,怎么答个是,没听说过,天下还有是这个地名?”
南不倒愣怔半晌,憋红了脸,半天念出两个字:“喔,江北。”
她说得很生硬,像是从嘴里使足劲挤出来的,装得活像是个缺根筋、笨嘴拙舌的叫花婆,你还别说,这类人,在叫花子这个行当中,还真不老少。
“呀,咱俩是老乡呀,我是盐城的,你是哪的?”
冷丁碰上一个江北叫花,真个是言多必失,南不倒更不敢说话了,她指指自己的耳朵,又指指自己的嘴,意思是,我耳朵有病,听不清,嘴也不好使,跟聋哑人差不多,摆摆手,别过脸,再不作答。
女叫花岂肯轻易放手,嘴凑在她耳边,大声道:“阿婆,你是江北哪儿的?”
“啊?”南不倒一味装聋卖傻。
“哪儿的?”
南不倒支愣半晌,眼珠一白,道:“喔,陈,陈村。”
真是个没文化的货,江北有成千上万个村,陈村不知是哪个县的,问你是哪儿的,你总该报出是哪个县的吧。
南不倒眼乌珠又是一白,像是在责怪她,连陈村都不知道,真笨。
不问了,这么问起来累死人了,女叫花上上下下打量着南不倒,若不是南不倒装的,便是个半聋半哑的二货,叹口气,摇摇头,捡起破碗走开了。
南不倒瞥一眼女叫花,心里暗暗高兴,看来此计甚妙,只见女叫花回到她的同伙中,跟几个同伙在说着啥,那几个男的却依旧时不时的瞄着自己,看来同伙不信,像锥子似的眼睛恨不得钻进她心里去。
如今,我是个又丑又脏的叫花婆,没人会多看一眼,看我干啥?耍啥花花肠子?
看来,女叫花是骗过门了,男叫花却有点不好对付,不知这些点子,是哪条道上的人?
不管是哪条道上的人,反正都没安好心,全是冲着我来的。
想必,我到了杭州,抢走葛姣姣的事,已在阴山一窝狼炸开了,这些人若是密探,最大可能便是一窝狼的点子。
不知卢善保与葛姣姣怎么了?能从一窝狼的指缝间溜走么?哎,作孽呀。
正在此时,丁飘蓬出现了,既然双方均已易容,起初,均未认出对方,阿汪对着南不倒一叫,南不倒却认出了狗,那个狗的主人,自然就是丁飘蓬,这么一想,再一看,越看越像。
南不倒由不得心头一喜,知是救星来了,她向丁飘蓬乞讨,本想打个招呼,丁飘蓬却不接灵子,还真给了她一把铜板,硬是没认出自己来,飘蓬是个人精,却也有看走眼的时候,罢了,此地也不是认人的地方。后来,乞丐向丁飘蓬蜂拥讨要,丁飘蓬撒一把铜钱跑了,她捡起破碗,跟了几步,一想,不对,不能跟,便转个弯,往小道上跑了。
跑了一阵,突然转身,见身后两条黑影,向路旁树后急闪,闪得再快,也休想逃过南不倒的双眼,那两个贼胚,原来是净寺门前的两个男叫花,看来,自己被盯上了,路上游熙熙攘攘,大白天,谁也不敢公然动手,既如此,南不倒索性放慢脚步,缓缓前行,心里却冒出了好几个点子,行,咱们走着瞧吧。
既被这伙人盯上了,这大白天的,要想甩脱尾巴没那么容易,索性回莲花庵去,等天黑,再跟这些狼崽子见个真章。
不就是阴山一窝狼嘛,咱们又不是没交过手,你有几斤几两,姐又不是心中没数,谁怕谁呀。
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对杀一双,也正好出出这些天来,窝在心头的这口恶气。
南不倒心大,一点都不怕。
不仅心大,这些天,还学会了耍花花肠子。
回到莲花庵,南不倒回到寄宿的厢房,关上门,手里开始摆弄起一些破木条来,就等着天黑,日影偏偏走得慢,像蜗牛爬似的,时间这东西,是等不得的,越等越慢,不等反快。
终于等到傍晚时分,南不倒去斋堂用餐,在尼庵斋堂用餐时,莲花庵清霜师太来到她跟前,那是个五十光景的高大女尼,将一碟素烧鹅与一碟素炒鱼香肉丝,摆在她桌上,昨天用餐时,吃得清汤光水,斋堂小尼,端来一碗米饭,一碟青菜,一碟萝卜,道声慢用,便管自离去,那素菜不见油星,味道寡淡无比,南不倒心中不悦,又不能嫌憎,道声谢,皱着眉,强自扒下两口,算是对付过去了。
今儿怎么啦,清霜师太亲自给我上菜来了?
莫非莲花庵也是一窝狼的贼窝,姐误打误撞,竟撞进贼窝,送死来啦?
南不倒不信自己运气会那么背。
杭州城有许多寺庙尼庵,昨儿傍晚,南不倒在西湖边逛,专往人群聚集处转悠,竖起耳朵,探访三哥近况,游纷纷议论,三哥前两天,在三堡酒仙楼脱身的美事,一颗悬着的心,总算踏实了少许,兴之所致,来到莲花庵,见此庵祥云缭绕,环境清幽,便决定在此寄宿。
她不信自己的眼睛会出错,更不信自己的运气会那么背,好选不选,奇巧选中了一窝狼的贼窝。
既是贼窝,行事定会神不知,鬼不觉,依旧由小尼送上两碟没有油水的蔬菜,做得一如既往,稀松平常,断不会节外生枝,奇峰崛起,陡然冒出个清霜师太,给姐送上两碟上佳的蔬肴来,世上没那么笨的贼。
况且,自己的眼睛灵异之极,给病人看病,一望即知,来人得的是啥病,病根何在,病情轻重几何,推而广之,虽不懂风水命相之学,对寺庙屋舍吉凶,人之善恶寿夭,也能看出个八九不离十来。
南不倒不信,姐偏偏在要紧关头烤潮鸭,出了个大差子!
她坚信,自己看中的莲花山庄,决不可能是个危机四伏的狼窝,相反,还是个祥瑞之地。
这么一想,胆儿更大,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哪能疑神疑鬼,杯弓蛇影,自己跟自己使绊子,过不去呢。
清霜师太将两碟素食,随随便便摆在桌上,竟无些许声响,显见得功夫端的了得,没有数十载的功底,哪能有如此俊的出手。
清霜师太道:“施主,请慢用。”
说完,朝她瞥了一眼,黑白分明的双眼,如冰雪般清冷,没一丝暖意,既而,悄无声息地走了。
那一眼,啥意思?
是在送一个即将上路的人?
你也太小瞧姐啦,姐没那么容易死,能在姐剑尖上占便宜的人,这世上没几个,况且,姐的事儿多着呢,还得相夫教子,任重道远,不仅死不得,而且也死不了,不信,走着瞧。
仔细想想,那一眼,其实,啥意思也没有,除了清冷,便只有落寞、淡泊、平静而已,哪一个得道僧尼的眼睛,不是如此呢?这世上的缤纷变故,欢喜悲苦,已撩拨不动他们的心湖。
清霜师太转身走了,灰色的僧衣,如一片浮云,袅袅飘逝。
南不倒有些发愣,庵里的女尼,除了厨工、花匠、杂役外,多数行走便捷,悄没声息,看来,颇有些武功根骨,虽这么想着,腹中已饥,咕咕乱叫,那两碟素食的色香味,着实吸引了她,两天来未曾好好用过一餐,如今,乍一见那素烧鹅与鱼香肉丝,香味如真鹅真肉一般鲜美,尤其是素烧鹅的那层表皮,油汪汪,黄松松的,看着跟真鹅毫无二致,这是怎么啦?管他呢,南不倒一筷子下去,送进口中,哇,味道鲜美,汁液在唇齿间渗流,品品味道,跟鹅肉真无区别,莫非庵里用的是真鹅呀,出家人偷吃荤腥,罪过罪过,不过,姐是俗家,吃荤腥却无妨,谁也怪罪不了我,管他呢,吃了再说,吃好了,也好对付晚上的那批贼胚。
吃到最后一块鹅肉,才吃出一点豆腐味儿来,绝了,能将“豆腐皮与鱼香肉丝”做成荤肴,做得足以乱真,姐今儿个还是头一遭见识。
用餐毕,南不倒回到厢房,虚掩门窗,点上灯,又摆弄起手中的破木头来,天尚早,一窝狼不会来。。
夜幕珊珊来迟,月上树梢,秋虫唧唧,夜禽有一声没一声地哀啼着,处处透着阴森怪异。
莲花庵分外清寂,偌大一个庵院内鸦雀无声,听不到一丝人语,甚至,也听不到尼姑们行走的沙沙脚步声。
清寂的极点,便是死寂,似乎尼庵也已预感到今夜必有一场血光四溅、你死我活的搏杀,故而凝神屏息地等待着那一刻。
南不倒当然清楚,也许,阴山一窝狼会倾巢而至,连日来,这些鬼魅们步步紧逼,听说,三哥的命差一点折在三步倒竹叶青手里,咱娘儿俩也几乎葬身地底,跟一窝狼都脱不了干系,就是泥菩萨遇上这种事,也会大发雷霆,今儿,这笔账咱们得清一清啦,以为姐是个女流,好欺负么?瞎了你的狗眼,今儿,让你们见识见识姐的手条子,姐不仅是个江湖神医,也是个索命夜叉,哈,女夜叉,不给你们点颜色瞧瞧,还真不知天高地厚了。
南不倒沉下心,聆听户外动静,她盘腿坐在板床上,左手轻抚剑柄,右手扣着一枚暗器,心中淡定,神色坦然,刚才摆弄的木头稻草,被堆弃在床尾。
她手中扣着的不是一枚寻常暗器,名叫“万人迷”神弹,威力无穷,独步江湖。
南不倒受四川唐门霹雳弹的启发,在南京郊外的鹿洞,苦心孤诣,研制成功“万人迷”神弹。
鹿洞内所有的人都知道,一有空,她便独自一人猫在石室,煎熬草药,并且,关照所有人,不准进石室一步,包括同花顺子,人们以为,她又在发明治病救人的琼丹玉液,南门绝技,秘不外泄,虽则太过小气,却也世之常情。却万万没想到,这回,她煎熬的却是送人进地狱的无色无味的迷药。
神弹研制完成,她便独自去山林狩猎,神弹掷出炸响,两三丈内,麋鹿野猪,无不顷刻昏厥,成功,南不倒大喜。
南不倒精通世上治病救人的草药,也精通世上夺人性命的迷药毒药,以前,一心用在治病上,如今,时世所迫,也动起迷药毒药的脑筋来,一个药学大家,要么不动,动起来不得了,不能说赛过无毒不解毒姥姥,却也足可与其比肩了。
神弹貌似平常,发出后即在在空中爆炸,跟霹雳弹没有区别,其实,却与霹雳弹大相径庭。
霹雳弹爆炸后,有黄烟及浓烈的气味,万人迷却无烟无味霹雳弹药性虽快,却毕竟有限,躲得快,就能幸免,内力精纯者,能用掌风劈开浓烟,万人迷药性比霹雳弹爆发得更快,简直如电光石火,更奇的是,此弹躲得越快,越要中招,迷药追逐衣袂带起的疾风,吸附在人身上,真气一动,药性即刻发作,且内力精纯者,掌风越猛,越会中超,迷药沾上掌缘,直扑嘴鼻,只要吸入些许,便倒地昏厥,不省人事。
若是将神弹当作一枚寻常的霹雳弹,那就大错特错啦。
此弹一发,两三丈内,人畜无一幸免,纷纷迷倒在地。
南不倒研制成功后,颇为得意,给此弹取个名字,叫“万人迷”,也真亏她想得出。
当然,为“万人迷”神弹所备的解药、祛迷丹、辟毒丸,也一并研制完成。
手中扣着“万人迷”,南不倒还怕啥!
况且,丁飘蓬是个人精,此刻,定已发觉一窝狼的动态,也许正伏在暗中,相机行事呢,一窝狼,今儿也让你们尝尝“吃栽”的味道。
阴山九狼已死了老四害命狼与老七笑面狼,如今,只剩了七头恶狼,今夜,若能一锅儿端了,最好,不能全端,则端一个,少一个,灭一个祸害,江湖就多一份安逸,为民除害,德莫大矣。
此时,户外除了虫声鸟声泉声风声林涛声外,啥也没有。
忽地,门外有个苍老的声音道:“手到病除南不倒,老尼可以进屋么?”
是清霜师太么?她的声音没那么苍老,不是她,不是她会是谁呢?莫非是一窝狼请来的新杀手?
南不倒掂了掂手中的“万人迷”,管她老的新的,不速之只要一步踏进门,就给她来个满屋倒,南不倒冷冷道:“门未锁,请便。”
吱呀一声,门开了,显见得,门是用手上的气劲推开的。
门口着三个人,一个是清霜师太,另一个是老尼姑,还有一个是提灯的,三人均身佩宝剑,那老尼在灯光中,白发苍苍,脸色红润,满脸皱纹,腰板笔挺,目光炯炯,结实得像核桃,南不倒记性好,即刻认出,那是祁连疏勒南山雪莲庵的雪莲仙姑啊。
她大喜过望,将“万人迷”收入怀中,忙从板床上跳下,赶到门口,深深一揖,道:“仙姑驾到,晚辈有失远迎,万望恕罪。”
雪莲仙姑道:“施主见外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不气啦。”
南不倒道:“仙姑是何时到此?”
“前些天。”
“如今,庵前庵后已全是一窝狼的哨探,仙姑不会不知道吧。”
雪莲仙姑道:“知道,就是今儿下午开始,眨眼间,莲花庵成了一窝狼的香饽饽。”
清霜师太道:“庵外情势不妙,庵内四处屋顶我已派人守护了望,且有仙姑的徒儿,在庵内各处巡视,此时,一窝狼进不了本庵,请南施主放心。”
南不倒忙让在一旁,道:“请,请各位仙驾进屋。”
雪莲仙姑与清霜主持相继进屋,众人各自落座,提孔明灯的尼姑在门旁,将门悄悄关上。
当提灯的人转过脸时,南不倒这才注意到,那人是个叫花婆,身着乞丐衣衫,打扮得跟自己活脱活像,一时,舌挢不下,道:“这,这位是……”
雪莲仙姑道:“这是我徒儿,法号绝情,出家前,是四海沈阳镖局掌柜夫人的贴身丫环,叫翠花,不知你还记不记得?”
南不倒恍然,道:“啊,记得记得。”
在沈阳天马戏院,一窝狼的老八,白脸狼唐文俊,扮成打杂的车小发,骗取了翠花的爱情,拐弯抹角,打听到镖局走镖秘密后,便神秘失踪,之后,致使镖丢人亡,痴情的翠花起初还不信是白脸狼使的诈呢,事后才得知,是白脸狼报的信。
翠花对车小发,痴情入骨,缠绵哀痛,南不倒怎能忘记。
雪莲仙姑道:“为了给四海沈阳镖局的老少爷们报仇,翠花抛却红尘,投入空门,在我门下,日夜苦练武功,如今,武功大有长进,她想出一个法子,扮成你的模样,引诱一窝狼,也好与一窝狼来个近身对决,我等可在外围伺机包抄,打他个措手不及,不知南施主意下如何?”
南不倒道:“此计甚好,只是……只是,绝情姐姐,身陷群狼之中,太过危险。”
南不倒不知如何称呼绝情尼姑为好,估计绝情比自己长两岁,想来想去,还是称姐姐为妥。
门旁的绝情尼姑淡淡道:“施主所言差矣,俗话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南不倒道:“说是这么说,不过,入了虎穴,焉能轻易脱身?”
绝情尼姑斩钉截铁道:“只要能剿灭恶魔,绝情即便粉身碎骨,也心甘情愿。”
雪莲仙姑叹口气,道:“唉,孽缘未了,尘缘未绝,看来,绝情主意已定,南施主,你就成全她的美意吧。”
南不倒点点头,突然眉头一皱,记上心来,道:“既如此,咱们来个以假乱真真亦假如何?”
雪莲仙姑道:“此话怎讲?”
于是,屋内众人窃窃私语一阵,设下一局。
今夜,厢房内留下绝情尼姑,其余各人,提着孔明灯,悄悄离去。
刚才进去三人,如今,出来的也是三人。
绝情尼姑将北窗关上,打开厢房的门,怕风吹动,用一把铁锹顶着门,回到屋内,点着桌上油灯,这才在板床上盘腿端坐,手按剑柄,静候一窝狼到来。
如今,南不倒宛如一块香气四溢的肥肉,狼群没有不来的道理。
绝情尼姑已抱定一死,当人抱定死志后,便没了恐惧,但愿白脸狼唐文俊会第一个走进厢房,我练了千万遍的那一记突刺,精准迅捷,定会如闪电一般,出其不意地钉在他心上,没人能躲开这一记突刺,绝情尼姑将这一记突刺,取了一个名字,叫“一剑钟情”,就如一见钟情般地,让你莫可逃遁。
想到此,绝情尼姑的脸上,绽开了一个苦笑,那个笑,沾着几许泪花,与其说是笑,不如说是在哭,是那种带着哭的笑。
三更,月白如霜,夜风呜咽,莲花山上,林涛呼啸,莲花庵内值更的尼姑逐渐少了,最终都不见了,庵内除了树影晃动,不见人踪。
莲花庵背靠莲花山,座西朝东,大殿内的长明灯亮着,殿内,两个值更的尼姑,坐在蒲团上,抱剑倚柱,打着盹,真困了么?
殿后有个大院,正中有两三株枝叶茂盛的香樟树,周遭散落着假山花草,南北两侧有两排厢房,南侧厢房住的是尼姑,北侧厢房除了斋堂及堆放杂物外,专供俗人、士、香、乞丐寄宿所用,绝情尼姑就待在北侧厢房西头的那间屋,那屋离后院院墙只有丈把远,房门大开,门口灯光一片,秋夜,山风料峭,排闼直入,绝情尼姑不冷么?
一个连死都不怕的人,还怕什么冷!
这是怎么回事?房里的人是谁?刚才还戒备森严的尼庵,怎么,一会儿功夫,却连一个值更的人影都没了?
是夜深人困,庵内值更尼姑在偷懒打盹?还是,内中有诈,挖个坑,专等爷们去跳呢?
在庵外的山坡高地上,老妖狼与瘸腿狼猫在岩石后,死盯着莲花庵内的一举一动,心中却有些拿捏不定。
事先,老妖狼已派人打探过尼庵背景,主持清霜师太,是个老尼姑,精通剑术,来历不明,庵内尼姑勤习武功,其中,十三尼的剑阵尤为了得,号称尼庵十三妹,亦仅江湖传说而已,果如是否?难说。
平时,庵内众尼,除了习武,便是念经参禅,跟柳三哥与南不倒更是毫无瓜葛。
莫非,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清霜师太,却要横插一杠,跟南不倒串通一气,要来为难我一窝狼么?
这也太不自量力了吧,南不倒打不赢就跑,再不济,跑到南海去,你清霜师太怎么跑?你是跑得了尼姑,跑不了庵啊,跟我作对,不是作死么!
月光如水,山下的莲花庵,一览无余,老妖狼对军师瘸腿狼道:“那厢房开门亮灯,是什么路数?古怪啊,军师怎么看?”
瘸腿狼道:“派人去庵内摸摸情况。”
老妖狼对近处的三步倒竹叶青招招手,竹叶青忙跑到跟前,道:“帮主,啥事?”
“想派你去尼庵看看,敢么?”
三步倒竹叶青道:“敢,有啥不敢的,不就是一个南不倒么,只要帮主下令,小人万死不辞。”
老妖狼道:“好,不过,首先,你去看看,那亮着灯的厢房,住的是谁?南不倒如今易容成叫花婆,画像看过了吧,长相记熟没有?那个叫花婆,就是南不倒,如果是,就将房内结构布置,看个清楚,熟记胸中,即刻回来禀报,不许擅自行动。”
三步倒竹叶青道:“若是南不倒在打盹,小人给她一毒箭,行么?”
老妖狼道:“不行,只许打探消息,看清房间内住着何人?是否真是南不倒?看清了,即刻返回,不得节外生枝。”
竹叶青不死心,道:“帮主,机会难得啊,有时,一旦错过机会,就不会有第二次了。”
老妖狼被他这么一说,不禁气恼之极,愤愤道:“你也知道,机会难得呀,前些时,你要不节外生枝,一刀结果了柳三哥,今儿,就天下太平,高枕无忧啦。违抗帮规,该当死罪,当时,念你初犯,饶你一命,只不过才个把月,莫非又忘了!”
竹叶青见老妖狼怒了,一哆嗦,道:“不敢不敢,小的再也不敢了。”
刚想走,竹叶青又道:“不过,若是南不倒发现了小的,先动起手来,小的咋办?”
老妖狼道:“你事儿咋那么多?”
竹叶青呐呐道:“小的总不能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吧。”
老妖狼道:“那你就给老子跑。”
竹叶青道:“遵命,小人转身就跑,决不恋战。”
说罢,竹叶青几个起落,掠进了尼庵,蹑手蹑脚,来到亮灯厢房旁,探头朝房里一瞅,厢房颇宽畅,内无天花板,有房梁,门朝南,南不倒坐在板床上,手按腰间剑柄,面对房门,她背后有个关闭的北窗,室内摆设极为简便,除了板床被褥,便是一张方桌,两张条凳,别无它物。
正探头探脑张望间,突听南不倒绝情尼姑喝道:“呔看啥看,做贼么,有种的,报上字号来。”
竹叶青举着毒弩,就是不敢发箭,不是怕南不倒,是怕老妖狼,人不能犯错,错了一次错,就被人记恨一辈子,戳一辈子脊梁骨,那次,又不是老子存心想放过柳三哥,而是,想让柳三哥生不如死,结果,让柳三哥跑了。
那不能怪老子,怪只怪柳三哥命大。
有时人们只看结果,不看动机,有时,动机再好也是白搭。
再说,结果的事,谁知道呀,要知道,老子就不干啦,即便是你老妖狼,门槛算得精了,料想你也不可能知道自己最后的结果!
谁都无法知道结果,能怪老子么!
从此,就把老子堂堂三步倒竹叶青,看扁啦,事后,老子威名暴跌,成了偎灶猫,灰头土脸,苟且偷生,要不是为了报仇雪恨,你老妖狼这票货,老子才不买账呢。哎,不提了,越提越来气。
屋里的南不倒道:“缩头乌龟,连屁都不敢放一个,回去吧,叫你们帮主来见我,咱们划个道儿,来个了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