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子甫离得焦老爷子近了,才笑嘻嘻地说道:“爸爸,知子莫若父。您是最了解我的人,我虽然在很多事上不靠谱,但我这人实诚。不会说谎。”
“你到底想说什么?”焦老爷子皱起眉,正如焦子甫说的那样“知子莫若父”。他这个儿子在外面胡闹的时候不少,但从未把人带到他面前来,而焦子甫前面做了这么多铺垫,后面肯定会有个“一鸣惊人”。
“爸爸,”焦子甫再唤了一声,“我想跟您说的是,这个女孩叫做温暖。她有个妹妹叫做温馨,至于温暖两姊妹是什么人,我想倪琛比我更清楚,娇娇和倪青也比我清楚
。”
焦子甫提到温馨时,温暖本来发红的眼眶落下泪来,焦子甫话音刚落,她的两行泪吧嗒吧嗒落到她xiong前的衣服上,她只死死咬住嘴唇不说话,微微低着头,肩膀抽==动,无声地哭泣,看起来好不可怜。
尤其她坐在轮椅上,不明就里的人不由为她升起同情心。
但她若不是跟着焦子甫来的话,说不定房间里的几位阔太太还真会跟着她抹两滴泪。
小雅微侧头,看到焦母的目光从愤怒变为看好戏,丁老太太眼中露出深切的鄙夷,比婚礼那天刻薄小雅还要浓烈,丁大夫人眸光在小雅和温暖身上打转既不是好奇也看不出焦母的那种幸灾乐祸,丁老爷子面无表情,隐约有种“看吧,我就知道”的兴味,丁晓哲自始自终垂着头不太说话。丁二夫人和丁海涛则一脸担忧地望着小雅。
小雅深叹口气,只一个来历不明的温暖就试探出两家长辈对她的观感。
“你说,娇娇和倪青也知道她?”焦老爷子有些不可思议地说道。
这种怀疑的口气让焦子甫不高兴了,他嘴角动了动,搭在膝盖上的双手握成拳又松开,依旧笑着说道:“是的,爸爸。您可以问倪琛。”
焦老爷子冷眼瞧着焦子甫卖关子,他本来可以不搭理的,但事关小雅的脸面,他不得不过问,且他相信倪琛是个有分寸的孩子,不会像他爸爸一样做出有辱门风的事:“倪琛,你说说怎么回事吧。”
与其问焦子甫还不如问焦倪琛。
“爷爷,”焦倪琛手上拉着小雅离开座位,走到焦老爷子面前才放开她,笑容温和,丝毫不因焦子甫几句话而改变,略显锐利的眸光轻转,在温暖身上一掠而过,“温暖和温馨是大姐找来的,按她的说法是送给我的‘礼物’。大概是十年前的事了。”
往前推算的话,是焦倪琛刚成年的时候。
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想到是怎么回事了。几位太太露出“果然如此”的目光,没有一点惊讶。
倒是小雅惊怔在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忘了去想她该有什么反应。
丁二夫人不忍心她变得煞白的脸,第一次逾矩借着给丁老太太添茶水的机会悄悄拉住她冰凉的手,心疼地捂在自己的手心里。
自始至终未说话的温暖脑袋垂得更低,她的脸色看不到,但她抓在轮椅上的手指节变得苍白了些。
焦倪琛没有看身边的小雅是什么脸色,他接着用温和的嗓音解释:“隔了这么久,我都快忘了还有这么两个人,如果不是爸爸近日让她们姐妹来见我,我可能都想不起来。”
“焦先生!”温暖抬起头,晶莹的泪打湿了睫毛,却丝毫没有破坏眼线的形状,不可置信地望着焦倪琛,被水光滋润过的清亮眸子里满是心伤。
小雅下意识地朝说话人看去,温暖哭泣无声,眼睛睁得大大的,从进门开始哭到现在,她的脸上没有沾到一丝泪痕,但她的泪水从未断绝过,此时抬头,眼线完好无损,脸上的粉经过泪水的冲刷后出现一小块较黑的皮肤。
原来是擦了粉。小雅在此刻脑子里突然蹦出来这几个字,顿觉一阵好笑
。
焦倪琛像有心电感应似的,此时侧头对她勾了勾嘴角,口中的话没有被温暖的那声惊呼打断:“爷爷,我从小记得您对我的教导,家和万事兴。所以,大姐送给我的两个人我只是为她们提供学费和生活费用。据我所知,在我第一次见到她们时,她们是孤儿。”
“孤儿?”焦老爷子疑惑地重复。
“其实我查过她们的身份,”焦倪琛一笑,满不在乎地说道,“说是孤儿,但她们的父母亲还在世。”他看向温暖,目光轻飘飘地落在她身上,“温小姐,事关你的**,我就不多说了。”
温暖见他的目光终于肯在自己身上停留,眸中划过欣喜,她压下雀跃的心跳,眼泪像水龙头似的,在抬脸的时候自动关上,急切而难堪地道:“焦先生,我感谢您对我和姐姐的养育之恩。”她声音哽咽起来,“我今天是为了我妹妹温馨而来的,您父亲告诉我说只有您知道温馨的下落。”
“如果我说我不知道呢?”
“这……”温暖支支吾吾的,以为焦倪琛是在说笑。
“温小姐,”焦倪琛看着她的目光不躲不闪,在这么些人面前显得光明磊落,“你妹妹是个有行动能力的人,她与我无亲无故,我为什么要知道她的下落?哦,要说有什么关系,那她是我公司里的职员,我们是上下级的关系。她在秘书室里工作,对么?”
温暖一噎,不敢相信焦倪琛如此温柔地说着无情的话,讷讷地回答:“对,她在秘书室里。”
“我记得昨晚我在巴黎的宴会上还看到她的身影,之后再也没见过她。你妹妹不见了,我觉得你第一时间是去找警察,而不是来找我。”焦倪琛补充一句,“另外,我事先并不知道你妹妹参加宴会的消息,她是和杨湛杨先生一起去的。”
“杨湛?”温暖咀嚼着这个稍显陌生的名字,有些失神。
焦倪琛眼微眯,温暖长年在家,她应该是对“杨湛”二字完全陌生才符合常理,正常情况下,温馨不可能把明珠的一个小董事的名字透露给温暖。
温暖没注意到焦倪琛的纤毫的表情变化,不自觉地跟着他的思路走,结结巴巴地说:“那……那我想办法联系杨……先生吧。”
眼看焦倪琛把话题带到了杨湛身上,焦子甫在温暖怔忪着不知道说什么时说道:“倪琛,你怎么不说温馨昨晚与你和小雅发生了什么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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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子甫瞧一眼小雅,长期浸淫于声色中的目光总是带着若有若无的不怀好意。那只是一种习惯。
小雅情不自禁地退后一步,焦倪琛挡在她身前,眉峰微敛。
“昨晚的事”焦倪琛拉长尾音,满富意味地盯着焦子甫,作为儿子,他面对焦子甫时的目光从未出现过濡慕之情,反而含着一丝警告,“昨晚是发生了些不愉快的事,”他转回目光,依然是对温暖说,“有些人不该有的妄想就应该永远把它当做妄想,把明知是妄想的事付诸行动就是愚蠢
!”
在他慑人的目光下,温暖浑身如定住了一般,手脚一片冰凉,后背冷汗涔涔,焦倪琛犀利的眼睛似能看透她的内心,尽管他看着的人是她,注意力却不在她身上。
而焦子甫因为焦倪琛两次反驳警告他,双眼更显畏缩,对这个儿子他从来不敢充大。
“倪琛,有话我们好好说,”焦子甫恬着笑脸打圆场,一滴冷汗从额头滑落,瞧瞧可怜巴巴望着他的温暖,继续说道,“温暖是来找她妹妹的,我也是听说昨天温馨到了宴会上,还与小雅说过话,这才带着温暖来找你的。”
“我还以为你是来喝你儿子儿媳喜酒的!”焦老爷子冷哼着说道。
焦倪琛见焦老爷子开口,便恭敬地后退一步,闭上了欲开口的嘴巴。
焦子甫一阵尴尬:“这……呃,是两件事都有。我当然是来喝喜酒的,顺便问问有关温馨的事。”
“既然是顺便问问,倪琛也答了不知道,这件事就先这样吧。”焦老爷子不愿焦子甫继续在亲家面前给自己家里人抹黑。且小雅看起来并没有受到太大影响,他以为焦倪琛已经跟小雅说过始末,向来温和慈祥的目光骤然间变得犀利,刺向焦子甫,“你又不是太平洋的警察,什么时候管起‘别人’的闲事来了?”
焦子甫被他猛然拔高的声音吓得心跳失率几拍。好容易鼓起的勇气像皮球泄气一样。来得快去得也快,在焦老爷子的积威下唯唯诺诺地道:“对不起,爸爸……”根本忘了自己来这里的初衷。
小雅觉得非常不可思议,焦老爷子一世英明。怎么会培养出这样的儿子?她还以为焦子甫只是好==色一点,原来这么不经吓。她盯了焦子甫几眼,眼底惋惜。目光转回来时不小心碰上一道闪烁着嫉恨的目光。
是温暖。
“小雅,你过来,坐到我身边来。”房间里暗流涌动。焦老爷子人老成精,只稍稍一猜,便猜了个**不离十,对儿子打压够了,脸面也给足了丁家,现在需要安抚的是小雅。
今天的宴席是丁家安排的,所以焦老爷子坐在左边上席。他右手边是丁老爷子,左手边下首是丁海涛。丁海涛的下首是焦子甫。
焦老爷子一发话,丁海涛主动站起来,为难地看了眼焦子甫,皮笑肉不笑地道:“亲家,老人家喜欢年轻人,我们还是挪挪位置吧。”
焦子甫人糊涂,但好歹是大家出来的贵公子,在外面胡闹也是极讲究礼数的,他本来就有换位置的意思,只是心酸焦老爷子对他的态度,稍微闪了下神,就被丁海涛一句话弄得好像他不知礼数。
他不是个蠢人,很快反应过来丁海涛这是为小雅出气。他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腾”地站起来,没想到动作过大,不小心撞到椅子腿,接着椅子闷声倒地。
“啪!”焦老爷子重重地放下小酒盅,酒水晃荡几次洒了些许出来。
焦子甫慌里慌张地望着焦老爷子:“爸爸,我……”
“你今天到底是来干什么的?是看不得我们家好,是吧?”焦老爷子气地喘粗气
。
小雅连忙走过去为他抚背顺气:“爷爷,爸爸不是故意的,只是动作有些急。”
焦子甫从xiong有成竹到充满惶恐,小雅看在眼里,觉得这个矛盾综合体有些可怜,而根据焦倪琛的一些话,她隐约有个猜想,就是昨晚温馨的到来与焦子甫有关联。
但是,焦子甫为什么要这么做?小雅百思不得其解,因此,在劝解焦老爷子时,语言很是苍白无力,但毕竟焦子甫是焦老爷子的儿子,她也不能什么都不说。
焦子甫顺着小雅给的台阶下,连连说道:“爸爸,我不是故意的,只是心急了。”再看小雅时,他的目光发生了变化,不再像那种沾了毒药的眼神。
小雅站在焦老爷子身后看了个清清楚楚,倒是有些意外。
“算了,”焦老爷子无奈地摇头,儿子让他在亲家面前丢脸,但儿子始终是儿子,更重的话他也说不出来,何况每每见到他,隐在他眼底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愧疚,“你就坐下吧。今天是倪琛和小雅的好日子,我不希望再有任何不愉快的‘插曲’。”
焦子甫连忙应和,捡了个远点的椅子,正好挨着焦倪琛。焦倪琛冲他点个头,为他拉开座椅。焦子甫得到儿子的回应已是“受g若惊”,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他忐忑地坐了下来。
这时候的他,有点像小雅初次见到的焦子甫了,一旦沉默就很没有存在感。
除了焦老爷子和焦子甫唱双簧,小雅偶尔跑个龙套,其他人都是看戏的,当然也有人不甘寂寞,不愿意光看戏,想要参与到戏中来。
“焦先生,我妹妹怎么办?您答应我要帮我找回妹妹的!”被忽略的温暖突兀地开口,她见焦子甫沉浸在“家”的温馨中,飘飘然找不着北,却忘了还有温馨这个人的存在。
她乞求地望着焦子甫,时不时注意看焦老爷子和焦倪琛的脸色。
焦倪琛面无表情,似乎事不关己。焦老爷子为了赔罪,亲自给丁老爷子斟酒,两人正在退让,听了温暖的话,动作不自觉地停了下来。
小雅为焦老爷子夹了一块他最喜欢的笋片,也放下了筷子,望着这个被大家刻意忽略的人。
这么多双眼睛或幸灾乐祸或冰冷地望着温暖,温暖心中一悸,突生一股委屈,眼泪哗啦啦冲洗着脸上的粉底,是真的气哭了:“我只有温馨一个亲人,焦先生,请您一定要救救她!”
室内可以称之为“焦先生”的有三人,可是大家都知道温暖口中的焦先生指的是谁。
焦子甫不自在地搓搓手,坑坑巴巴地说道:“呃,你妹妹……”焦子甫望了一眼重新提起小酒壶的父亲,“你先回去好了,我会给你消息的。”
焦老爷子的态度很明确,摆明让焦子甫自己解决,焦子甫受到来自焦倪琛和焦老爷子的双重压力,且有焦母愤恨的眼神偶尔一瞥,本来准备的好好的话,他突然就说不出口了。
“可是,您说过要……”
“我说了会给你消息,”焦子甫不耐烦地说,“你不相信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