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巧有个姓袁的副将军,同尹老汉交情很深,路过这里西去,前来看望尹老汉,见到金大用,非常喜爱,请他当了军中的书记官。过了一阵子,流寇造反,袁将军立了大功。金大用因为参赞军务有功,被授游击官职回来,这时他才和唐氏成了亲。过了几天,金大用带上唐氏去南京,准备去给庚娘扫墓。刚过镇江,要登金山。船到江心,忽然有一条小船过来。船中有一老妈妈和一个少『妇』,金大用惊疑那少『妇』很像庚娘。小船疾驶而过时,那少『妇』从窗中窥看金大用,神情更像庚娘。金大用惊疑又不敢追问,急忙呼叫说:“看那鸭子飞上天去了!”少『妇』听了也呼喊说:“馋狗想吃猫腥吗!”这是当年闺房内夫妻俩开玩笑的话。金大用大惊,回船追近仔细一看,真是庚娘。丫头扶庚娘到这边船上,两人相抱大哭,同船的人也跟着伤感不已。唐氏以嫡妻礼拜见庚娘,庚娘惊奇地询问,金大用才仔细地述说了缘由。庚娘拉着唐氏的手说:“同船时一席话,心中常常忘不了,想不到成了一家人。多亏你代我葬了公婆,我应当首先谢你,哪能以这种礼节相见呢?”于是以年龄论,唐氏小庚娘一岁,二人便以姐妹相称。
原来,庚娘被埋葬以后,自己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忽然听见一人喊她说:“庚娘,你丈夫没死,还应当重新团圆。”接着就如同从梦中醒来,用手『摸』『摸』四面全是墙壁,这才醒悟自己是被埋葬了。只觉得闷得慌,也没有什么痛苦。有几个恶少发现庚娘的陪葬物丰富,便挖坟破棺,正要搜括,见庚娘仍然活着,双方都既惊又怕。庚娘害怕他们害自己,哀求说:“幸亏你们来,才使我又见天日。头上的首饰,你们全都拿去,请你们把我卖到庵里当尼姑,也可以得几个钱,我不会把这事告诉别人。”盗墓的磕头说:“娘子是贞烈女子,神人都敬佩。小人们不过是贫困没有办法,才干这见不得人的事。只要你不说,我们便感恩了,怎么敢卖你为尼呢?”庚娘说:“这是我自己愿意的事。”另一盗墓的说:“镇江有个耿夫人,一人守寡没有子女,如果见到娘子一定会很高兴。”庚娘谢过他们,自己摘下珠宝首饰,全都给了他们。盗墓人不敢收,庚娘再三给他们,才拜谢收下来。接着雇了车船,把庚娘送到了耿夫人家,假说是乘船遇风『迷』路。耿夫人是个大户,守寡一人过日子,见了庚娘非常喜欢,把庚娘当作亲生女儿。刚才是母子二人从金山回来。庚娘把自己的经历讲述了一遍,金大用就过船去拜见耿夫人。耿夫人像对亲女婿一样款待他,邀金大用到家中,留住了好几天才走。从此两家来往不断。
山西泽州有一绿林豪杰,名叫邢德。他善拉强弓,『射』连珠箭,被称为一时绝技。但此人一生潦倒失意,运气不佳,不善于经营谋利,出门做买卖总是亏本。南北两京的大商人却总是喜欢和他结伴,路上有了他就不用害怕了。正值初冬时节,有两三个商人借给邢德一点钱,邀他一同去贩运;邢德也拿出自己所有的钱,准备做件大买卖。他有一个朋友很会算卦,就去问问吉凶。友人算了一卦说:“这一卦是个‘悔’字,你这次的生意不但赚不了钱,怕是还要亏本。”邢德听了很不高兴,打算不干了,可那几个商人强拉着他匆匆上了路。到了京都,果然像卦里算的赔了老本。腊月中旬,他单人匹马出了城门,自己想到来年身无分文,更加忧闷。
这时,晨雾『迷』蒙,邢德暂时走进路旁一家酒店,解下行装寻酒喝。看见一白发老翁和两个少年在北窗下同桌喝酒,一个蓬松着满头黄发的童仆在旁边侍候。邢德在南边,面对老头坐了下来。那童仆给白发老头三人斟酒时,不小心弄翻了菜盘,沾污了老头的衣裳,少年生了气,立刻狠揪童仆的耳朵,又拿起手帕给老头擦拭。这时,邢德看见童仆的拇指上套着半寸来厚的铁箭环,每一个铁环大约有二两多重。吃过饭,老头让少年从皮口袋中拿出银钱放在桌上,称称算算,约有喝数杯酒的功夫,才将银钱包皮裹起来。少年从牲口棚里牵出一头瘸腿的黑骡子来,扶老头骑上;童仆也骑上一匹瘦马跟着出了门。两少年各自腰佩弓箭,牵着马出了店门。
邢德看见老头有那么多银钱,眼馋得像要冒出火来。酒也不喝了,急忙尾随而去。他看见老头与童仆还在前面慢慢地走着,就离开大路抄小路斜『插』到老头前面,气势汹汹地面对老头,带住马,张弓待『射』。老头俯身脱掉左脚靴子,微笑着说:“你不认识我老饕吗?”邢德拉满弓一箭『射』去,老头仰卧在马鞍上伸出脚来,张开两个脚趾像钳子一样夹住了飞箭,笑着说:“就这么点本事,还用得着老子用手来对付吗?”邢德火了,使出他的绝招,前箭刚发后箭又到。老头用手抓住一支箭,似乎没有防备他的连珠箭,后一支箭直『射』进他的嘴里。老头从马上跌落下来,嘴里含着箭直挺挺躺在那儿,童仆也跳下马来。邢德很高兴,以为老头已经死了,刚走到近前,老头吐出箭跳了起来,拍着巴掌说:“初次见面,怎么这样恶作剧?”邢德大吃一惊,马也惊得狂奔起来。这才知道老头是个奇人,不敢再找老头的麻烦了。
走了三四十里路,邢德正碰上往京城押送财物的官差,便拦路抢劫了钱财,大约有千两左右。邢德这才觉得得意起来。正在策马疾驰,听到后面传来一阵马蹄声。回头一看,原来是那个童仆换乘了老头的瘸骡飞驰而来,大喊:“那男子别走!你夺取的东西应少分一点给我。”邢德说:“你认识‘连珠箭’邢某吗?”童仆说:“刚才已经领教过了。”邢德以为童仆其貌不扬,又无弓箭,容易对付,一连发了三箭,连续不断如同群鹰飞冲。童仆却不慌不忙,手接住两支,嘴衔住一支,笑着说:“这样的技艺真丢人死了!你老子来得匆忙,没空找得弓来,这箭也无用处,还给你吧。”说着从大拇指上脱下铁环,将箭穿了进去,用手使劲一扔,呜鸣风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