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性热而湿,于我那身体是大忌……你只道你变了魂魄,喝不成粥,其实,我也好不到哪去呢……”说着,仰头一饮而尽,见苏软吃了一惊的样子,不由笑道,“你担心什么,这是天绯的身体,不喝白不喝。”
苏软眼神黯淡地看着他,心中什么地方被揪扯了一下,想着有血有肉的生命,却被终生禁锢在最冰冷的地方,吃寒凉的食物,看万古不变的白雪,就连喝上一杯酒,到人间吹半日暖风,都只能借着别人的身体完成,忽然就觉得……好像不那么气恨他了……
“……你那样看我做什么?”天朗也瞪圆了眼睛望过来,伸出五根漂亮的手指在她眼前晃,“要么,你也吃点?”
见她忧伤的眼神重又变得凌厉如刀,这才满意地给自己再倒上一杯酒,优哉游哉地喝光。
“……真难喝。”他轻叹。
“难喝?”苏软有些莫名其妙,“那你还喝得那么高兴?”
“难喝归难喝,高兴归高兴,有什么关系。”天朗不以为然地扬了扬眉弯,“这是我第一次喝酒,很可能也是最后一次,就算难喝,也要多喝点。”
苏软的几乎又要开始落寞起来,却发现他的黑眸变得有些迷离。
“你……怎么了……?”担心地问他。
“……什么?”天朗揉了揉额头,想将酒杯放回桌子上去,修长的手指忽然一抖,那杯子居然掉在地上,碎了。
天朗低头看了看杯子,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怔怔道:“……酒喝多了……会醉……对么?”
苏软还没来得及回答,便见那优雅的身形如山般颓然倒下来,伏在桌在上不动了。
门再次被轻轻打开,缃黄的裙裾翩然而入,径直走到天朗身边,纤纤玉指轻轻抚上他的脸庞。
“我忘了告诉你,”美丽的老板娘说,“那个诗人,后来再也没有离开呢……”
黑店!蒙汗药!人肉包子!劫财劫色!
苏软本能地跳起来,冲过去抓住天朗拼命摇晃,却忘了自己只是个魂魄。
“起来!你是妖啊!哪有妖精怕黑店的?!快起来!”气急败坏地大喊。
耳畔忽然有人一声娇笑,吹气如兰:“我这虽是销金窟,却不是黑店,你,冤枉我了……”
苏软愣住,僵硬地转过身子,正看见老板娘那张巧笑倩兮的脸。
世上最恐怖的事,莫过于当时你觉得情况是这样这样的,过后才发现,原来竟是那样那样的。
“你……能看见我?”怔怔地问老板娘,神经被蹂躏到极处,反而变得强韧起来。
“当然。”老板娘浅笑着凑过来,原本水样的明眸中忽然泛起骇人的妖绿色光芒,柔润的嘴唇却仍然温情脉脉,吐字如珠,“我开这绿腰倦,已经三百余年,又有什么样的客人,是我看不到的?”
苏软蓦地睁大眼睛,那抹妖绿,她实在太过熟悉。
“朱颜,你吓着她了。”纱窗外,有水蓝色身影飘然掠过,略带责备之意的语声,轻柔得几近叹息。
苏软忽然苦笑:“莫伤离,你还真是无处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