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恐惧的尽头是愤怒,果真如此,那苏软已经出离愤怒。
冰棍似的戳着,血管和骨髓中凉风乱窜,心情却奇迹般地变得无比平静,即使是看清了对面暗影中缓缓走出的那个人,也没有显得过于惊讶。
“……白大哥,吓唬人好玩么?”
天空一钩斜月,并不圆满,却清寒彻骨。白又白负了手在苏软面前站定,一袭长衫上流华浅淡,仍旧是俊秀儒雅的文士形貌,但眼神中再找不到白日里的凄惶落拓,四目相接时,苏软觉得,他已经完完全全成了另外一个人。
“悠闲的日子过久了,偶尔做点小噩梦,舒筋活血,排毒养颜,也没什么不好。”手里把玩着一个十分面熟的苹果,白又白淡淡地说。
苏软看着那个苹果,嘴角颤了颤,居然还能扯出个上扬的弧度:“苹果是你扔的?”
“……手滑了,抱歉。”
“刚才的那个……梦,也是你弄的?”
“一点雕虫小技,喜欢么?”
“梦里那个天绯,不会也是你吧?”
“当然,不过你也应该看出来,即便我幻化成那臭小子,也绝对比他英俊许多……”
说着,还怜惜地抚了抚自己的脸颊,却见小丫头直勾勾地望着他,眼神灼热,胸口起伏得有些剧烈。
“我有娘子的,而且,你太小。”后退半步,本能地护住衣领。
苏软没有回应,只幽幽地看着他,忽然就微笑起来,笑颜灿若夏花,在如此深重的夜色里,居然把白又白秒得微微一怔。
“你……笑什么?”
“白又白。”
“嗯?”
“我想问你个问题。”
“什么?”
小指勾了勾:“我只想问你一个人。”
白又白扬眉,俯身,一张俊脸贴过来:“问吧。”
苏软微笑着凑向他的耳边:“我想问你,你……挨过揍么……”
话未说完,一记粉拳由下向上反八字挥出,挟了前所未有的凌厉迅疾之势,不偏不倚地重重凿在白又白那线条优美的下巴上!
打人实在不是苏软的强项,但这一拳承载着今天晚上所有的惊吓、恐惧、茫然和悲愤,几乎倾尽了她全身的力量,她甚至可以听见拳头撞击下巴的闷响和骨头错位的声音,也不知道是谁的骨头,但,管他呢。
白又白捂着下巴倒退两步,难以置信地瞪着苏软那张已经气得煞白的小脸,许久,才问了一句:“……你打的是我?”
口齿有些不清,可能是咬到舌头了。
“你猜?”苏软反问。
白又白暴起,冲到苏软跟前,一根手指向着她的脑门,唱京剧那样来回乱点:“你……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终于要变形了么?”苏软淡定地看着他,“我就是大概猜出了你是谁,才赶在你说出来之前揍你,所谓不知者不怪,省得待会知道了,不好意思下手。”
白又白愣住,像看ufo那样看了她半晌,也不知是气迷了心,还是真觉得这件事情很风趣,忽然仰天大笑起来,笑声中四下狂风大作,带着透骨的深寒,将苏软的长发裙袖都卷得凌乱飞舞。
“差不多得了。”苏软百无聊赖地看着他。
笑就笑呗,还整个什么大风降温的,你是想当风扇还是空调啊?
白又白的笑声戛然而止,斜睨向苏软时,不可一世的高傲目光里已经隐隐混杂了些内伤和郁闷之色。苏软身心俱疲,也再积聚不起什么太强烈的感情,只是左手第三个指关节渐渐肿起来,后反劲地疼得钻心。
俩人大眼瞪小眼地对峙了片刻,都觉得无趣,想要吵时,却又不知道该吵些什么。
“我就说这孩子有趣,你还不信。”温婉柔和的语声,带了些隐忍的笑意,有曼妙的人影从杨树后面走出来,裙裾临风,飘然若仙。
不用问也知道,是玉娘。
“你把这个叫有趣?”白又白指着自己的下巴,怒。
“谁让你装神弄鬼吓唬人家?换了我也会生气的……疼不疼?”纤细的手指伸出去,在老公的下巴上轻轻摸了摸。
白又白冷若冰霜的脸不自觉地便柔和了许多:“她若能打疼我,我干脆一头撞死。”
“只是能一拳打中你这张脸,她也算是前无古人了……”玉娘有些忍俊不禁。
“……好歹我也是你的结发夫君,这样对我,不觉得过分么?”白又白眼神怅然。
……
“我该怎么称呼你们呢?”沉默了许久的苏软忽然问,“白先生,玉娘姐姐,抑或是……雪狐王陛下和王后殿下?”
早知道雪狐王族的人漂亮,但看到沧溟和珑兮的本来面目时,苏软仍然深深地惊艳了一下。白又白夫妇的品相在人间已经算得是俊男美女,然而跟他们真实的样子比起来,基本上就是毁容了。
这样极品的配方,也无怪乎会炮制出狐狸那样的妖孽。
“看够了么?”沧溟不冷不热地问,身上银丝暗纹的锦袍光华奇异,晃得苏软有些愣怔。
从白又白拿着那个苹果现身,她就知道此人绝不寻常,猛然间又想起他说的什么儿子忤逆、离家出走,以及在天绯面前一系列的阴阳怪气,指桑骂槐,脑海里灵光乍现,已经隐隐猜到他是何方神圣,只是还不敢肯定而已。
也正因为不敢肯定,所以才敢打出刚才那一拳,换了现在,却是打死都不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