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离开的时候,我知道自己根本走不出那片雪原。
极北之地晨风凛冽如刀,即便太阳升起来,弥漫四野的苍白和寒冷也仍然让踽踽独行的人心中充满绝望。我和自己打了一个赌,赌天绯能不能找到我——在我被冻成一块石头之前。
像个因为心愿被忽略而赌气出走的孩子,看似义无反顾,却仍然偷偷期盼着被找到的那一刻。
如果他能找到我,至少该关心一下我为什么离开,那个时侯,我会把心中全部的焦虑、恐惧和向往,都说给他听。
天绯很快就找到了我,却并没有问任何问题,我看着他挟了森冷的气息走向那群围攻我的冰狼,雪狐族的王子殿下,连杀戮的背影,都可以如此俊逸绝伦。
但我的身体和心,却忽然之间就疲倦得无以复加。
回到王宫,私自出走的没有受到任何惩戒,反而是出去找人的因为对冰狼一族出手太狠,要被禁足三年,父王行事的风格永远让人捉摸不透,一如他看着我时,那意味深长的眼神。
天绯才不会在意这样的圈禁,以他的性子,三年的时间待在哪里,做什么,原也没多大区别。
“你要学一点东西了。”他对我说。
所谓“一点东西”,包括了飞行、附身、隐匿等十余种让人瞠目的术数,还有飘忽诡谲、精准狠辣却又不会耗费太多体力的搏击技艺。
天绯是这世上最好的人,他希望我能安然无恙地活着,却不知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在为我铺就一条离开的路。
我有多眷恋他,就有多想从他身边离开。
最终决定了一切的,是父王陛下。
有天晚上月朗星稀,我从天绯的寝宫出来,父王的步辇就停在门口。
“乖,带你去看有趣的东西。”他说。
真的很像是一个父亲,带着他的女儿去看有趣的东西,而那样东西,叫做洪荒之门。
我站在雪山绝顶,痴望着夜空中瑰丽奇绝、匪夷所思的青铜色大门,恍若胸中灵犀一贯而通,瞬间便串联起了前生今世的记忆,这道门我从未见过,就算梦也不曾梦到,但此刻它屹立在我面前,却是如此震撼,又如此熟悉,仿佛千百年以来,我始终守在它旁边,寸步也未曾离开。
待到父王的手轻轻抚上我的头顶,才恍然惊觉,眼角,不知何时竟已有泪水滑落。
为什么会哭呢?
“你的先祖,曾是创世之神座下备受恩宠的灵兽,虽生命短暂、羸弱无力,却有着世间最聪慧敏锐的心,鸿蒙之初,灵狐族与雪狐族共同守护着洪荒之门,雪狐族凭借的是强大的力量和异能,而灵狐族,却可以准确感知一切外来的威胁,比如进犯雪原的强敌,比如能重启洪荒之门的祭品。”
……
“或许太聪明的人,总耐不住寂寞,又或许千万年都没什么变化的极北之地,真的很寂寞,后来,灵狐们渐渐无法守住自己的使命,他们太向往雪原之外的世界,总觉得只有那些繁华纷乱的色相,才能让他们短暂的生命真正变得鲜活起来,所以有一天,他们离开了这里,向着人间而去,宁肯混迹在长街闹市、风月之所,也不愿再苦守着这片冰天雪地。”
……
月色如霜,无声洒满父王雪白的袍裾,极清冷,又极温柔。他说的那些事情,明明十分遥远,但在我听来,却似曾相识,切近得入心入骨,简直像在说我自己一般。
那该是我的祖先留存在后人血脉里的,永世难以磨灭的记忆。
“那当初您找到我,又是为了什么呢?”我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原来还以为他们是看我长得可爱,才带我回雪原的。
“找你?小没良心的,你以为我和你母后是有所图,才去人间找你的么?”父王嗔怪地看了我一眼,“我们只是去人间闲游,遇上你,不过是雪狐族与灵狐族夙世的约定罢了。”
“约定?”